第20章 春風化雨
朱贏某處疼痛不良於行,待她挪到王府祠堂時,裡面都已經打上了。
李延齡裸著上半身跪在祖宗牌位前,一名侍衛甩著一條長鞭站在他身後抽他,那精壯結實的身上已有十數條血痕,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的。
「……從小到大你抽他還抽得少么?哪次頂事了?延慶不在了,我只剩這麼一個兒子,你還真想抽死他不成?」穆王妃捏著手帕激動地沖李承鍇喊道。
李承鍇鐵青著臉,死盯著一聲不吭的李延齡。
文靜姝扶著門框已經哭成了淚人。
「怎麼回事?」朱贏輕聲問站在祠堂外一臉焦色的簡書等人。
簡書還未說話,那邊文靜姝忽然轉過頭來,見是朱贏,幾步竄了過來,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往李承鍇那邊拖去,一邊拖一邊道:「你不是公主嗎?快去向王爺求個情,表哥都快被打死了。」
她激動之下控制不住力道,將朱贏的手捏得生疼。朱贏本就比她矮小,昨天又被李延齡給折騰壞了,一時竟掙脫不開。
凌霄見狀,忙上來扯開文靜姝的手,大聲道:「表小姐,自古老子教訓兒子那是天經地義,我家奶奶連什麼情況都未弄清,如何求情?」
「妻子護佑丈夫還要講什麼理?我看你根本就是無情!」文靜姝看著朱贏氣怒交加。
「無理取鬧我不會。你會,你去。」朱贏平靜道。
文靜姝直直地看著朱贏,眼中終是忍不住射出恨來,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你怎如此心狠!」
「她自是心狠,便抽死了,也是我琅琊王府的世子,與她大旻公主何干?不過再拜一次堂,再嫁一回人罷了!」穆王妃護子不成,將一腔怨氣都撒在朱贏身上,冷著臉滿眼諷刺道。
朱贏沒有與她計較,說實話她們話雖說得難聽,卻也沒錯,眼下她與李延齡的確沒多少感情,只要不危及生命,她的確可以視若無睹。
只不過即便是事實,也是萬不能承認的,於是她道:「王妃請息怒,夫君的身子我知曉,這樣一頓鞭子,大約是要不了命的。」
穆王妃看她不溫不火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正想再刺她幾句,那邊鞭刑已經結束了。
簡書等人忙捧了方才李延齡褪下來的衣裳進去。
李延齡自蒲團上起來,接過衣裳三兩下穿上身,後背很快被鮮血洇濕。
他轉過身,看著李承鍇面無表情道:「我心意已決,抽我多少次也是這句話。府衛若有能耐攔住我的人不讓進府,此事便算作罷。」說著一撩衣袍跨出祠堂。
「表哥。」文靜姝心疼得不行,也顧不得眾目睽睽了,梨花帶雨地便要去扶李延齡。
李延齡手一擋,停也不停地越過她走了。
文靜姝哽著聲息僵在當地。
朱贏暗自嘆息一聲,早知如此便不來了,害她挪了半天,什麼事都沒做又得挪回去。
禮節性地向李承鍇和穆王妃行禮告退,朱贏轉過身,在凌霄的攙扶下剛走了兩步,已走出去幾丈遠的男人倏然回身,看著她不悅道:「走這麼慢做什麼?」
朱贏咬牙切齒瞪著他:你還有臉問?
「我走不快,你先走吧。」她忍了一口氣,弱弱道。
男人卻出乎意料地並沒有像前幾次一般撂下她獨自離開,反而折回來,迎著一眾驚訝的目光,一彎腰就將她抱在了懷中,轉身大步往回走。
凌霄三七等人都愣了,穆王妃呆若木雞,文靜姝身子晃了下,差點沒跌倒。
朱贏不用抬頭就知道吃瓜群眾的眼珠都快掉下來了,頓時老大不自在地伸手戳男人鐵硬的胸膛,小聲道:「放我下來,你受著傷呢。」
「且死不了呢。」男人瞥她一眼,冷冰冰的。
好吧,敢情這哥們兒一邊受刑一邊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來著。
朱贏被他那一眼看得打了個寒顫,當即小意地將臉貼在他胸上,像只乖順的小獸般親昵地伏在他懷裡。
明顯示好的動作讓男人身形僵了僵,步履未停。
來到和光居,三七這個機靈鬼早一路跑著把張正給叫來了。
張正和葯童兩人合力將李延齡身上的傷口都敷上藥,密密地包紮起來。
朱贏在一旁眼睜睜看著李延齡上半身被裹得跟個蠶繭子樣,偏他還一臉剛正嚴肅,忍不住便想笑,怕引他不快,便拿本書擋著。
傷口處理好后,房裡的人一下少了,李延齡目光盯在朱贏身上。
朱贏放下書,神態自若地吩咐:「鄭嬤,趕緊讓廚房燉些補血養氣的羹湯給三爺補補身子。」
鄭嬤答應著去了。鳶尾最是乖覺,見李延齡眼神綠幽幽地盯著朱贏,而朱贏卻一副心知肚明如坐針氈的模樣,便扯了凌霄等人借故退下。
果然,朱贏見人都出去了,便捏了帕子湊到李延齡身邊,擦他額上的冷汗。
那樣的鞭傷,光看也知是極痛的,這男人一聲不吭,甚至連眉頭都不皺一下,若非這些冷汗,朱贏還以為他沒有痛覺呢。
李延齡一把攫住她的手腕,目光如蒙著冰霜的刀鋒,冷硬鋒利地幾乎能叫人感覺疼痛。
朱贏吃痛地蹙了蹙眉,唇角卻彎出一個笑容,看著李延齡柔柔問道:「夫君不會是怪我沒有為你求情吧?」
李延齡聞言,眉頭一皺,手下更加兩分力道。
朱贏覺著自己的手腕都快斷了,忍不住委屈,眸中泛上一層生理性的淚花,霧蒙蒙水靈靈地睇著李延齡,道:「夫君有什麼不痛快不妨直說,何故如此?」
李延齡看了她片刻,終究收回目光,放了手,背過身去。
朱贏揉著發紅的手腕,心中一動,轉而繞到李延齡身前,問:「夫君莫不是怪我不曾為你受傷而心疼落淚?」
李延齡側過臉不看她,也不答。
朱贏在他身前蹲下,像只小松鼠般趴在他膝上,伸出兩隻手腕,昨天在花園裡被他捏的那隻一圈青紫,而方才捏的這隻也紅腫起來,襯著那瓷白似玉的細皮嫩肉,實有幾分觸目驚心。
「夫君覺著心疼嗎?」朱贏仰著頭問。
李延齡看看那兩隻細細的手腕,再看看她的眼睛,目光稍顯複雜,倒是不見了方才的冷硬鋒銳。
朱贏笑了笑,揶揄道:「自是不心疼的吧,若是心疼,便不會下手捏了。」
「我並不是存心……」李延齡有些不自在,綳著一張臉道:「我並不知女子的皮肉這樣嫩。」
「真不知嗎?」朱贏眉梢極風情地一挑,原本稍顯稚嫩的臉龐竟生生被她挑出三分略顯俏皮的嫵媚來,斜睨著李延齡的眼神也別具意味,春波蕩漾幾不似一個豆蔻女孩能有的糜艷。
李延齡被她這樣一挑一睨,臉竟然騰的紅了。他與她已幾度春風,尤其是昨夜,剛剛摸著門道的他幾乎將她全身嘗遍,豈能不知她全身上下里裡外外都是極嫩的。
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他站起身便欲出去。
朱贏拉住他的手腕道:「夫君,你這樣面如紅霞地出去,底下人會以為你偷抹我胭脂呢。」
李延齡眉刀一凜,道:「豈有此理?」
朱贏笑拽著他不放,李延齡本想掙脫,卻又怕一時不慎又傷了嫩生生的她,於是只好略略蹙著眉回頭看她。
朱贏看著他黑瘦卻不失英俊的臉,仍是微微笑著道:「夫君,愛上了才會心疼的。也許終有一天我也會心疼你,但我不會為你哭。你看不見,我給你點燈;你餓了,我給你添飯;你冷了,我給你加衣;你累了,我給你靠;你傷了,我給你治;你死了,我給你埋。我就是這樣的秉性,就是這樣的女子,縱你不喜,我也改不了的。若你委實不喜,我能做的,也不過是,不騙你而已。」
朱贏說完,只覺他眼神有些奇怪,正待細看,他忽然手上使力,一把將她拖過去抱在胸前,擁得緊緊的,以幾乎揉碎了她的力量。
朱贏懵了:這是什麼狀況?
她聽著他胸腔里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鼻端沁入淡淡的血腥氣和草藥味道,感覺自己被他勒得有點喘不過氣來,於是微微掙動著想仰起臉來呼吸。他卻忽然伸手按住她的後腦,將她的臉牢牢地扣在他胸前不讓她動。
靠!幹嘛?謀殺親婦啊?
朱贏鬱悶了,剛想用力掙扎,額上髮際處卻似承接了一滴水珠,一點冰涼,沿著她的細發緩緩向下流淌。
朱贏僵住了。
他、他他他……李延齡這廝不會哭了吧?
她自覺自己那番話說得也並不煽情啊,這哥們兒看著橫眉怒目刀槍不入的,難道內心居然脆弱至斯?
朱贏一時倒覺著有些慚愧。仔細想想,這傢伙若能真心待她,她待他好些倒也並無不可,畢竟她說的那些,也不過一個普通妻子能對丈夫做的罷了。於是心裡便又釋然了。
她知道李延齡在人前一向堅韌不拔鐵骨錚錚,大約不想被人看到他脆弱失控的樣子,於是便乖乖伏在他胸前,他挪開一隻手她也沒動。直到他自己放開了她。
「記住你今天對我說過的話。」他道。
朱贏偏著頭,一臉不作死就不會死的小女兒無賴之狀,道:「我若記不住又如何?」
李延齡瞥她一眼,道:「晚上讓你知道。」
朱贏忙道:「跟你說笑呢,我自己說的話豈能記不住呢?」說著輕輕牽了他的手,笑得討好。
夫妻二人正一片春風化雨的和融氣氛,凌霄忽在外面大聲道:「世子爺,王妃娘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