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試水
朱贏收買人心的對象只限於中層官吏和下層百姓,至於上層士族,他們養尊處優已久,價值觀和利益鏈早已成型,除了壓倒性的打擊,沒有別的方法可以使他們屈服。
收買百姓一共就兩步動作,第一步,建義診堂,免費為窮困百姓看病送葯。
緬州整體生活水平還可以,只要沒有天災*,最基層的百姓們就算半年菜糠半年糧,也是能填飽肚子的,但一旦生病,沒錢買葯便是死路一條。
這義診堂可以先在新城附近的城池開設,與當地官府合作,了解當地都有哪些貧困戶,一一登記在冊,再讓官府出面通知這些百姓。
第二步,辦學堂。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是天下所有父母的願望,古今都一樣。學堂朱贏來建,先生朱贏來請,爭取每個兩百戶以上的村落都有一座可容納村裡所有適齡孩子的學堂。
如此,既給了百姓們生的希望,又給了他們未來希望,將來若有餘力,朱贏也會儘力解決他們的溫飽問題。有道是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心向悖,平時不見益處,待到關鍵時候往往會有奇迹發生。
至於中層官吏,不論是建義診堂還是建學堂,都少不了與當地官府打交道,熟絡之後,自然能夠各取所需。
十月中旬,溫宇來了,一見朱贏就沒好臉色。
朱贏見他臉耷拉得跟馬臉一般,忍不住笑問:「溫公子這是怎麼了?」
溫宇怒道:「你還有臉問我?」
朱贏一臉無辜:「我真不知呀。」
「你、你給我父親寫信到底寫了些什麼?」溫宇指著她的鼻尖問。
「風度,溫公子,風度……」朱贏輕聲細語。
溫宇面上一紅,收回指尖,哼了一聲。
朱贏在一旁穩穩地坐下,道:「我是真的想幫溫公子解圍的,但是因為某些私人原因,我請求令尊派幾個得力之人供我差遣一年,我予令尊的救命之恩便算兩清。令尊回信只兩字——可以。怎麼,莫非此事又落在了溫公子身上不成?」
溫宇黑著臉道:「我就是那幾個得力之人……」
朱贏:「……」
「之一。」
朱贏笑了,道:「溫公子,你看,此事與我毫無關係呀,實在是令尊太器重你了。」
溫宇打量著她道:「你這人怎麼如此厚顏?明明我也救過你一命,為何還要對我父親提如此要求?」
朱贏正色道:「我一命怎能與令尊相比呢,在溫公子眼中,怕是我十條命也比不上令尊一條命吧。」
面對朱贏天下無敵的厚臉皮,溫宇徹底敗下陣來,坐一旁一口將一杯茶喝了個底朝天。
朱贏眼珠轉了轉,道:「如此說來,我拜託令尊替我調查趙翀之事,也落到了溫公子頭上不成?」
溫宇吃糕點,不理她。
「鳶尾,替我磨墨。我要寫信去問問溫老爺子。」朱贏吩咐道。
「喂!」溫宇跳了起來,伸手抹一把嘴上的糕點渣滓,嚷道:「你別得寸進尺!」
朱贏也有些無奈道:「溫公子,你看,我與令尊的一年之約都過去兩個月了,一件事都未辦成。就這辦事效率,我可能會向令尊要求將期限再延長一年啊。」
溫宇雙手叉腰,足足做了一分鐘的深呼吸,才將想要掐死朱贏的念頭生生壓了下去,道:「趙翀病了。」
「病了?」朱贏疑惑,「什麼時候病的?什麼病?」
「聽說是從三月里病的,得的什麼病不知道,反正好像挺嚴重,我在他牆頭蹲了一個月,看到一天到晚要送四次湯藥進去,大夫每隔一天就要去請一次脈。」溫宇道。
朱贏沉吟,病了?真的么?他那樣的男人,打眼便知龍精虎猛體質賊好,年紀又不大,會生什麼惡病?
「你沒進房去瞧瞧?」朱贏問溫宇。
溫宇沒好氣道:「他院里三十六名侍衛,兩個時辰輪一次崗,每班四個侍衛守在房門前,還有兩個守在房裡,你有本事你進去。」
朱贏訕笑:「我不是不了解實地情況嘛。那趙翀之事就算了。下一步,還要拜託溫公子幫我去打探一下猋族的情況。」
溫宇:「……」
溫宇走後,鳶尾抿著笑給朱贏換了盞熱茶,問:「公主,您為何盯著溫公子不放啊?」
朱贏道:「如此高手,又是自己送上門來的,不用白不用。」
鳶尾瞭然。
眼下能做的事情都安排下去后,朱贏決定試一下李延壽的水有多深了。
這天下午,她帶了幾匹滿庭芳織染的綢緞來到輝先院找李褀念。
這孩子終究未能說服李承鍇讓他去軍中磨鍊,朱贏去時發現他正坐在院子里的小池塘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往水裡扔小石子。
「少爺,三奶奶來看你了。」丫鬟過去道。
李褀念轉過頭來,見是朱贏,便起身慢吞吞走過來,低著頭叫了聲:「小嬸娘。」
「怎麼了?霜打的茄子一般,中午沒吃飯么?」朱贏問。
李褀念不吱聲。
朱贏見他一雙耳朵白得一絲血色也無,心中感覺不對,伸手抬起他的臉,卻見眼下青黑雙頰蒼白,竟是一副病容。
「這是怎麼了?生病了?可曾叫大夫瞧過?」朱贏關切道。
李褀念一雙眸子烏慘慘地看著朱贏,冷冷一笑,道:「小嬸娘當初既不肯援手,現在又何必來關心我的死活?」
「你這孩子,又在鬧什麼彆扭?鳶尾,去,派人去叫府中大夫過來替念少爺瞧瞧。」朱贏側身吩咐鳶尾。
「不必了,你以為他們沒來過么?」李褀念道。
朱贏眉頭一皺,還未說話,眼角餘光便見盛歆培帶著一幫丫鬟婆子浩浩蕩蕩來了。
「府里下人都說三奶奶日進斗金日理萬機,最是閑不下來的一個大忙人。今天又是哪陣邪風把你這個大忙人吹到我輝先院來了?」四個多月不見,盛歆培竟是豐腴不少,腰肢粗了,臉盤也圓了,富態十足。
朱贏笑笑,道:「忙裡偷閒來看看我這大侄子不成么?數月不見,大嫂這身秋膘貼得極好。」
盛歆培的臉一下就青了。
她身邊的丫鬟極有眼色道:「三奶奶,我家奶奶有孕在身,請您小心言行。」
「哦。」朱贏急忙退後三步,看著盛歆培道:「你也別靠近,我說說話總不至於把你給說小產了吧。」
盛歆培給氣得沒法,冷笑道:「人家養只雞還生蛋呢,弟妹有空還是多為三弟子嗣考慮,別老往別人院子里湊,沒的討人嫌。」
朱贏道:「生下來被人吃掉,還不如不生呢。」
盛歆培挑眉,聲音高八度:「你說什麼?」
朱贏無辜道:「不是在說雞生蛋的事?大嫂你又氣什麼?孕婦的脾氣都這麼差么?大哥真可憐,怪不得要在外面置外室呢。」
盛歆培愣了一下,再度:「你說什麼?」
朱贏一副說漏了嘴的模樣,以手掩口支吾道:「沒說什麼,呵呵,我就是要做幾套男童穿的衣裳,請褀念過去給我當個參照。褀念,走吧。」說著扯著李褀念就欲離開。
盛歆培懷孕不過兩個月,行動還敏捷得很,幾步過來扯住朱贏道:「你方才說什麼?把話說清楚了再走。」
「哎哎,救命,救命啊!」朱贏大叫。
雙方丫頭忙過來分開兩人。
盛歆培怒道:「我怎麼你了你就叫救命?」
朱贏緩了口氣,瞄一眼她的肚子,道:「我哪是為自己叫救命?是為你肚子里的孩子叫救命啊!你說你過來拉拉扯扯的,萬一掉了,怪誰?」
盛歆培眼下也無心嫌她說話難聽了,只追著問道:「你剛才說李延壽他有外室?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了,不說清楚今天你別想安生。」
朱贏無奈道:「你直接問他不是更清楚,非揪著我做什麼?」
「我偏要你說。」盛歆培掙扎,身邊侍女怕她有個好歹自己吃罪不起,死活抓著她不放。
朱贏見狀,得意一笑,道:「我偏不說,哈哈哈。」轉身帶著李褀念揚長而去。
一回到和光居朱贏就命人去府外請大夫。
「李褀念,你給我坐這兒,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朱贏將李褀念按坐在椅子上,自己坐在他對面,問。
李褀念道:「知道了又如何?你能救我到底?即便你救我到底,也不過做了件吃力不討好的事,你確定要趟這渾水?」
朱贏:「……」
李褀念慘然一笑,道:「小嬸娘,你為何要嫁到緬州來呢?若是你不嫁到緬州來,說不定我們一家也不會跟著到緬州來,我爹不會變,我娘不會死,如今還好好地生活在隆安呢。」一邊說一邊眼淚就掉了下來,他到底是個孩子,這眼淚也不知憋了多久,一開閘便再也止不住,只能將臉埋在臂彎里,一邊哭一邊悶聲喊:「娘,娘……」
朱贏被他哭得心中酸楚,便也不再多問。
少時,大夫來了,給李褀念細細地診了脈,又翻了眼皮看了舌苔,告知朱贏似乎是中毒,但他醫術有限,也不是十分確定。
朱贏此刻無比懷念張正,李延齡這個言而無信的說要賠一個大夫給她的,到現在也沒兌現。
打發了大夫之後,朱贏沉默一陣,問:「是你後娘?」
李褀念看著她道:「你在迴避什麼?即便是我後娘,你覺著你都能發現不對的事,我爹不應該發現?」
朱贏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措辭,道:「可你是他兒子啊,虎毒尚不食子。」
李褀念低頭不語,半晌方道:「小嬸娘,我欠你一個解釋。」
朱贏知道他說的是他娘死那天的事。
「你之前送給我娘的那顆參的確被人下過毒,但下毒的,不是那賤人,是我。」李褀念面無波瀾道。
朱贏不語,只聽著他說。
「我見了那顆參就知道是好東西,偏那段時間大夫說我娘不宜吃參,我料想那賤人一定會使手段弄了去,於是先在那參上下了毒。當時我一心想要那賤人死,也沒想過會不會牽連你。可沒想到第二天我娘就吃了那顆有毒的參。我記得那時大夫明明說過我娘肝陽上亢氣盛脈滑,不易進參的,後來方知,是我爹吩咐的。」說到此處,李褀念的眼淚又滑了下來,他狠狠抹一把,接著道:「所以嬸娘你明白了吧?我爹不僅要我娘死,他還想要我死,因為我沒有勢力強大的外祖家,卻佔了他嫡長子的名分。」
「連我爹都想讓我死,嬸娘你又能怎樣救我?」李褀念哽咽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