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嘞
西天的霞光穿過樹林,落在羽生揚起的劍上,映出了一道凜冽的寒光。
「我把你留在身邊是想保護你,可你為什麼要從我身邊逃走,我就那麼讓你討厭嗎?」
辰夜緊緊抱著死去的巫曉,悲憤地抬頭瞪著羽生道:「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根本就不是你喜歡的那個巫少主,從一開始就是你在那兒自作多情!」
羽生眼底閃爍出隱忍的光芒,「我不管你是真是假,我也不在乎你到底是誰,我只問你最後一句,你是否還需要我?」
辰夜紅著眼眶咬牙不語,在今日之前他都沒有討厭過羽生,上次得羽生捨命相護,他甚至還有點動心。然而如今巫曉一死,他就要把心底那點火苗全給掐滅。
「回答我!」羽生將劍抵在辰夜喉下,劍刃微微顫抖著,在辰夜喉下割開一道細細的血痕。他明明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然而這個人他卻怎麼都下不了手。
「如果我說需要你,你會饒我一命嗎?」
羽生將劍抵得更緊,「我要的是回答!」
「我需要你。」辰夜直視著羽生的雙眼,眼底是刻骨銘心的恨意。
羽生怔怔將劍放了下來,無論愛也好恨也罷,只要還被需要著,他就有堅持下去的理由。因為像他這樣的殺手,不被主人需要便意味著死亡,而不被心上人需要,那是比死更可怕的事。
暮色四合,滿山林的鳥兒桀桀怪叫著。辰夜親手挖了一個坑,含淚將巫曉葬在了這片山林里,然後用石頭立了一個簡陋的墓碑,用自己的血給他寫上了姓名。
之後兩人又回到了石宮裡,打算等明日天亮了再走。辰夜來到自己曾住的那間石室,裡面的東西也被族人收走了,床上只墊著一張草席,連張蓋的薄被都沒有。
這一晚,兩人勉強睡在了一張床上,背對背各想著各的心事。辰夜一直覺得很冷,到了大半夜都沒睡著。他轉過身去望著羽生的後背,羽生呼吸很均勻似乎睡著了,於是他從懷中拿出了一把匕首,他要殺了羽生替巫曉報仇!
一道寒光閃過,刀刃冷不丁插向羽生胸口,誰知羽生倏然睜開雙眼,扣住他的手腕一擰,便將匕首奪了過來。
「我還有一手呢!」辰夜指尖凌光一掠,直向羽生脖下刺了過去,可羽生又閃電般扣住他那隻手,反身一轉便將他欺在了身下。
辰夜咬牙掙了掙,索性癱在那兒不動了,因為他再怎麼用力都掙不過羽生的。
羽生將針和匕首都扔到一旁地上,這才道:「我知道你心裡恨我,但若殺了我你也沒多少天活頭了,這世上只有我能保護你。」
辰夜苦笑道:「我感覺你並不是想保護我,只是想把我困在你身邊,自欺欺人罷了。」
「那你就當我自欺欺人吧。」羽生說著忽然壓下身來,將辰夜擁入了懷中。辰夜急忙要把他推開,卻聽他在耳邊呢喃道:「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辰夜愣愣停止了掙扎,羽生便把他擁得更緊了,臉也埋在了他的脖子間。那身體上傳來炙熱人心的溫暖,像極了某個被他思念的人。
其實想想羽生真的好可憐,從小就被爹娘遺棄,後來被殘忍地做成人蠱,淪為強權者殺人的工具。孤獨如他,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喜歡的人,卻又永遠地錯過了……
「只要你還需要我,我就會一直保護你。只要我不死,就不會讓你比我先死。」
羽生的聲音總是那麼輕柔,在這樣寂靜落寞的夜晚,聽到他這般低語心都要化了。辰夜猶豫著將手繞到羽生背後,明明想回抱住他,給予他哪怕一絲溫暖,但最終還是把手放下了。
良久,羽生終於將辰夜放了開來,按著他的肩膀道:「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想出救你的辦法,只有待在我身邊你才是最安全的。」
辰夜默然無語,如果羽生沒有殺掉巫曉,他對羽生就不會這麼排斥了。也許他還會相信羽生喜歡的是自己,而不是把自己當做一個替身。但無論羽生的感情是真是假,他心中都已經有了人,無法再給出任何回應了。
翌日,兩人又踏上了旅途。這次目的地是夜郎西部的鄰國——滇國。
羽生奉命去收回那枚金印,而辰夜則是無奈跟著一起去。不過他在路上打探了下,要去雷山劍河也是同一個方向。也就是說,如果他能找機會逃走的話,就能順路去找巫天寵並跟族人匯合了。
幾日後兩人來到了西邊境,才發現許多人被發配至此。百姓們被官兵鞭撻著,拖著厚重的枷鎖干苦力活,時不時便能聽到一聲慘叫,看得辰夜心裡不是個滋味。
羽生帶辰夜來到這邊的營地,本想借地方吃點東西,但意外的是軍師竟駐守在這邊。
「你怎麼過來了?」晏西笑著迎了上來,他無論何時都是一身翩翩白衣,在這黃沙邊境里形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
「出任務路過這裡。」羽生帶辰夜走了過來,辰夜便往羽生身後躲了些,不太想晏西看到自己的臉,可晏西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公子許久不見,近來過得可好?」
辰夜尷尬地笑了笑道:「還好,夫子別來無恙。」
羽生見他們認識有點驚訝,但轉念一想便明白了過來。而晏西在辰夜周身看了看,似乎覺得少了什麼,又好奇道:「以前那位紅衣兄弟呢?」
辰夜臉色一沉,他也想知道風舜人在何處呢,自從始皇陵一別都過了一個月,也不知道舜和他哥哥現在怎麼樣了。他心下一陣惆悵,卻不知思念的人也正朝這片荒境而來。
西北的風乾冷乾冷的,藍天下是荒涼的風景。
此刻,風舜就站在遠處的山坡上,他遙望著漢軍的營地道:「再往那邊去就是軍營了,我們等天黑再過境吧。」
鬼堯點了點頭,於是兩人躲到附近的矮樹叢里,然後拿出乾糧邊吃邊喝水。
上次兄弟倆在始皇陵錯失了寶藏,之後跟楚決一起見到了巫天寵。她告訴他們,陳立在攻下夜郎后沒能拿到王權之印,而這塊金印被夜郎皇子帶走逃到滇國去了。所以兄弟來到西邊境,也是為了去滇國尋回那枚金印。
「你覺得那個女人說的話能信嗎?」鬼堯望著弟弟道。
「她正被陳立追殺,跟我們有共同的敵人,騙我們對她沒好處。」
風舜說著眼底掠過一抹寒意,「我們一定要趕在陳立之前拿到金印,就算把金印毀掉也不能讓敵人得手。總有一天,我要他跪下給陰安侯家謝罪。」
鬼堯神色複雜地看著弟弟,復仇的事他本不想把弟弟牽扯進來,沒想到弟弟現在反而比自己陷得還深了。
這時林子外突然傳來吆喝聲,一隊士兵正押著一群俘虜經過。隊列中男女老少都有,個個衣衫襤褸,面色凄苦。
風舜每次看到這種場景,內心都會湧出一股深深的無奈。在來邊境的路上,他和哥哥也經常遭到官兵盤問,好在他手上有一塊令牌,而這塊令牌就是晏夫子曾送給他的,太守陳立的親信令牌。
「嗚嗚嗚……」俘虜中響起一陣女童的哭泣聲。
風舜循聲望去,忽然發現其中有個少年很是眼熟,那少年懷中還抱著一個小女孩,正是那小女孩在嚶嚶哭泣。無論士兵怎麼鞭撻,少年都死死護著懷中的小女孩,而他背上早已被皮鞭抽開了花,腳踝處的鎖銬也在皮膚上磨出了一圈血痕。
「那是——竹王府的兄妹啊!」風舜目光顫了顫,想想如今夜郎王被誅殺,而竹王府作為王親必然會遭到牽連啊。
風舜當即放下吃的要過去,鬼堯忙拉住他道:「那些人我們救不了的,還是算了吧!」
「當初竹王府於我有恩,換了別人我可以不救,但這對兄妹我實在無法坐視不管。更何況我手上還有令牌,讓官兵放兩個人應該不難吧?」
鬼堯搖頭道:「此令牌拿著當通行令還好,但若拿去救人一定會被軍官注意到,到時我們就別想過境了,你可要想清楚了。」
眼看隊列漸漸走遠,風舜索性掙開哥哥,追上去攔在了隊列前。
「大膽!何人擋道?」領頭的士兵喝令道。
風舜揭開頭頂的兜帽,同時出示令牌道:「怎麼瞎了狗眼,連本官都不認識嗎?」
士兵們一見令牌便齊刷刷跪了下來,惶恐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您是哪邊的軍官?」
「其實本官也只是路過,看這群俘虜中有個少年不錯,便想帶回去做奴才。」
領頭的士兵立刻恭維道:「請您隨便挑。」
風舜於是走到人群間,停在了那少年郎跟前。只見對方頭髮亂糟糟的,臉上也都是青紫淤傷,唯有那雙眼睛還算明亮。這樣一副尊容實在讓人無法想象,他就是昔日竹王府那個錦衣玉食的大少爺。
「舜……怎麼是你?」竹陽眼中光芒閃爍,懷中的妹妹也停止啜泣,欣喜地喊了一聲舜哥哥。
風舜小聲叫兄妹倆先不要說話,然後要士兵把他們身上的枷鎖解開了。
「謝了,等本官回去了會替你們美言幾句,那麼人就帶走了。」風舜說罷,便拉著竹氏兄妹疾步往林子那邊去。
領頭的士兵面上恭恭敬敬,然而風舜剛走沒多遠,他便要小兵趕去軍營里通報了。
此時,羽生等人正在營帳內吃飯,一名士兵匆忙進來道:「報——方才有位面生的軍官出示太守令牌,並要走了兩名俘虜,這邊想請示到底是哪位軍官。」
羽生和晏西對望一眼,太守令牌只有他倆和幾位副將有,而幾位副將大家都見過了,那麼會是誰拿著令牌要俘虜呢?
於是兩人便匆匆出去了,而辰夜則繼續坐那兒吃東西,心想反正也不關自己的事。
另一邊,風舜帶竹氏兄妹來到一處山坡下,然後拿出一些盤纏塞到竹陽手中,「這些盤纏你拿著跟妹妹買些吃的,趕緊逃命去吧,我就不送你們了,一定要好好保重。」
「你留在這兒要做什麼,不如跟我們一起走吧?」竹陽不舍道。想當初自己發誓跟風舜斷絕關係,可如今落魄處又縫他如此照顧,心中頓時愧疚不已。
「別管我做什麼,總之你們快走,此地不宜久留。」風舜說著便開始推搡竹陽,竹陽這才抱著妹妹依依不捨地離開了。
縱然還有千言萬語,但已是絕境身不由己,只願今後天涯各自安好。
目送竹氏兄妹走遠后,風舜這才回頭去找自己哥哥。然而等他回到原來那片矮樹叢附近,卻發現哥哥已經被一隊士兵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