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一直位列九大宗門的鴻雁門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門下弟子大部分被魔宗俘虜,而宗主袁恆則成了階下囚。


  「既然被我們魔宗俘虜了,就不要想著逃,尊主寬厚,許還能饒你們一命!你們幾個都給看我好了,可別出了岔子。」


  「是!師兄!」


  那人本已轉身走了,卻突然回過頭看到了俘虜中的孟游,「你……怎麼看著這麼眼熟?」


  孟游貴為劍宗宗主的兒子,經常出席九大宗門的重要場合,在場的人都或多或少見過他幾次。此時那人一問,同被俘虜的鴻雁門弟子頓時認出孟游,「你們還不快把孟前輩放了!小心神劍宗踏平你們魔宗!」


  「神劍宗?」


  兩名魔宗弟子相視一望,孟游理了理領口,淡淡笑道,「在下孟游,不巧正在鴻雁門做客。」


  這人玉樹臨風儀錶堂堂,看上去年紀不大,修為剛好在金丹後期,再加上腰間那柄一看便知不俗的劍,兩人頓時便信了七八分。


  左含思的聲音遙遙傳來,「馬上便到宗門了,你們不快走在那磨蹭什麼!」


  那弟子連忙行禮,「大長老,我們抓到的俘虜中,有人說他是神劍宗的孟游。」


  周圍的弟子頓時議論開了。


  「神劍宗?怎麼會有神劍宗的人?」


  「那孟游不是神劍宗宗主的兒子嗎?」


  「神劍宗沒一個好東西,一起殺了算了!」


  那些不堪的言語卻好像根本入不了孟游的耳,他只是淡淡地笑著,雙目直直地望著最前方的華貴輦車


  。


  雲容聞聲走出來,站在輦車上負手而立,他居高臨下,目光穿過人群落在孟游身上,那睥睨眾生的姿


  態,幾乎讓孟游心悸得發狂。


  「雲尊主。」他抱拳行禮,雙手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左含思見果然是孟游,有些為難。雖然他們與神劍宗對立,可這孟游就似一個燙手的山芋,把他帶回宗門要派人看著他,還極有可能惹怒孟長德。


  她正想詢問雲容的意思,卻見雲容的目光是從未有過的冰冷,那種近乎在看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體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慄。


  一時間,所有人都察覺出這位魔宗尊主的心情很不好,他眼中的殺意幾乎毫不掩飾。


  孟游的心一涼,他不知雲容這殺意從何而來,之前雲容還是謝賜時自己對他也多為照拂,還曾懵懵懂懂當著他的面表明過心意,雲容便是不喜自己,也不該有如此敵意。


  「尊主!尊主!」遠處忽然傳來一聲聲叫喊,一名弟子正拚命地朝他們這邊跑,可他連疾行的本事都用上了也沒能追上面前的人。


  雲容轉頭就見承景從天而降撲到了輦車上,也不管周圍還有這麼多人盯著,就緊緊地把他摟到懷裡。


  雲容一走幾日,竟也沒有知會他一聲,承景起初還不信,後來找遍了魔宗也沒有找到雲容,頓時氣得發狂。剛剛聽弟子說雲容就在門外,他便不管不顧地衝出來尋,直到把人抱進懷裡,才終於放下心。


  後面跟著的弟子急急忙忙地跑過來,「尊主,承景前輩聽到您回來了便非要跑出來接您,我們攔也攔不住。」


  雲容心中一暖,朝那弟子擺擺手。他知道因為自己的緣故,弟子們多不敢向承景動手,承景本身又力量不俗,他們自然是攔不住的。


  雲容將承景冰涼的雙手握在手心裡,柔聲道,「不辭而別是我的錯,你原諒我好不好?」


  一眾弟子們低下頭,他們何曾聽過尊主用這般溫柔寵溺的口吻說過話?又何曾見過尊主這樣低聲下氣地讓別人原諒?先不說尊主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光是那為禍人間的樣貌便足以讓人心軟了,那還需要這樣低聲懇求?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承景搶了去,哪還會有人想起被俘的孟游?


  孟游一臉記恨地看著承景,他萬萬沒想到這人竟然還活著!當初無念追著雲容和承景而去是他親眼所見,而當時的情況承景依然受傷,他根本不相信承景在那種情況下還能脫身!更何況如無念那般修為高深的大能,又豈是旁人毫髮無損便能傷的了的?

  可現在承景不僅活著,還奪走了雲容對他的所有注意!難怪雲容剛剛看自己的目光如此冰冷,難怪雲容對他的態度如此冷淡,都是因為承景從中作梗!

  他看見雲容握住承景的手,雙目幾乎要瞪出血來!他費盡千辛萬苦算計袁恆,將整個鴻雁門都賠了進去,就是為了見雲容一面,混入魔宗伺機得到雲容的芳心。


  可承景明明什麼都沒做,竟然就被雲容偷偷帶回了魔宗,還毀了自己的全部心血!他憑什麼?他根本就不愛雲容,配得上雲容的只有自己!

  雲容也似乎將孟游忘了,他拉著承景一同坐入輦車中。承景抱著雲容就不肯撒手,雲容輕輕地嘆了口氣,承景立刻敏銳地抬起頭來。


  雲容點了點他的眉心,輕笑一聲,眼中卻帶著淡淡的惆悵,「沒什麼,我只是有些想你了。」


  自承景進入十世生死圖后還一次都沒有打開過道侶之間的心靈感應,他不知道承景在那邊過的怎麼樣,更不知他進展如何。


  他拉著承景的手,低聲道,「你總是太要強了,何必將一切都攬在身上自己承擔。」


  承景不知他在說什麼,只是看出雲容心情不好,他想了想把玉琉璃拿出來給雲容看。


  雲容本以為承景是記錄了什麼東西要給他看,可玉琉璃中映出來的卻還是上次兩人親吻時的景象,雲容好奇地問,「你怎麼還留著這段?」


  承景目光灼灼地盯著玉琉璃,用手輕輕點了點,笨拙地道,「雲容。」


  雲容大驚,險些把玉琉璃扔出去,他激動地抓住承景的肩膀,「你可以說話了?你記得我的名字?你知道你自己叫什麼嗎?」


  承景只剩一魂一魄后從未開口說過話,即便是氣急了也只是嗯嗯啊啊地亂叫,雲容曾一度以為若是剩下的魂魄不歸位,承景怕是一輩子都不可能說出話來。可現在這種仿似突然看到希望的感覺讓他激動萬分,抓著承景的手緊得骨節分明。


  但承景卻只是盯著他又艱難地叫了一聲,「雲容。」


  彷彿他只會說這兩個字。


  雲容微微垂下眼瞼,抱住承景,低聲呢喃道,「不怪你,你能叫出我的名字,我已經很開心了。」


  因為承景能叫出自己的名字,雲容心中便認定只要加以訓練,他一定也能夠開口講話。於是到了魔宗,雲容便拉著承景進了魔鸞殿,扔下一群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的弟子和俘虜們。


  左含思只好認命地安排俘虜們的去處,而因為雲容沒有開口放人,孟游也一併被帶走了。他咬緊牙關,目光陰狠地看向最高處的魔鸞殿。


  皓月當空,星辰萬里。


  雲容靜靜地坐在岩石上看著星空,半濕的長發披在身後,發梢垂入深藍的水面。他試圖通過道侶契約去感受遠在秘境中的承景,但每一次念想傳遞了一半便似被銅牆鐵壁無情地打了回來。


  承景單方面關閉了心靈感應后,他就再也無法感應到對方的存在了,只不過窺探內心,還能看到心臟上連著一條若隱若現的鎖鏈。


  雲容輕輕地嘆了口氣,將發梢撈起擰乾,一件衣服突然披在了他身後。


  雲容眯起眼,卻見是孟游。他當即轉身猛地甩了孟游一巴掌,孟游踉蹌一步,竟有些不知所措。


  雲容揚起下巴,濕潤的眸子映襯著月光,「這裡是禁地,沒有我的命令旁人不能進來,難道沒人告訴你嗎!」


  孟游有些委屈,他是白天看見承景從這裡出來,晚上見雲容進去才跟進來的。哪裡會知道這裡是禁地?更何況一路走來連一個看守阻攔的弟子都沒有,哪有半分禁地的模樣?

  孟游忍下這口氣,恭敬道,「抱歉,不知者無罪,還請尊主不要怪罪。在下只是見尊主孤身一人似乎心情不暢,心中甚憂,這才跟上來。」


  「心中甚憂?」雲容冷笑,「你怎麼不去關心一下你那關在地牢中的老朋友?」


  孟游臉一紅,一時說不出話來。


  袁恆和鴻雁門中修為較高的弟子都被關在魔宗的地牢中,修為略低的則淪為奴僕。


  雲容那日攻陷鴻雁門后便發現事有蹊蹺,袁恆已經發出了召回令,為何門派中的弟子人數卻遠遠不夠?再加上袁恆在地牢中怒罵時曾提到有人冒充鴻雁門弟子一世,如此推斷,孟游恰巧在此時出現在鴻雁門,又與他回到魔宗就顯得別有用心了。


  雲容刻意沒有關起他,就是想看一看,孟游千方百計混進魔宗,到底想做什麼。


  孟游不知緣由,以為自己出入自由皆是雲容刻意照拂,於是暗搓搓地計劃起如何接近雲容來。只是沒想到,雲容對他的態度比之前更為惡劣。


  孟游沒有回答,卻是轉移了話題,「自當年尊主送我冰心石那日,我對尊主便一見傾心,痴心一片。但我也知道尊主心中只有師兄,孟游不忍破壞,只想遠遠地看著尊主,絕無半點不軌之意!若是尊主當真不喜,那孟游也願做個識趣之人,不再礙了尊主的眼!」


  孟游雙目緊緊地盯著雲容,心中卻一點底都沒有,照理說他已經把態度擺得這般低微,一般人都不會強硬拒絕,何況雲容從來都是一個寬和有禮的人。


  但是孟游卻見雲容忽而勾起嘴角,那種微妙的弧度帶著無盡的嘲諷。


  「好啊,祝你……得償所願。」雲容轉身,長發甩起一片水滴。


  四個字輕飄飄地打進孟游的心中卻是徹骨的寒意,孟游總覺得雲容似乎知道了什麼,可他分明什麼都沒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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