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魔宗外五里設有一處箭塔,會有弟子輪流守在箭塔上,以便第一時間發現敵情。
此時箭塔上的看守弟子已經被孟游降服,封住全身穴道跪在一旁。他既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一條命全捏在孟游手中。
「師兄,我們就從當年雲尊主飛升失敗說起吧。」孟游不緊不慢地道。
承景趴在地上,身上纏了兩道捆仙索,讓他連一點靈力都使不出來。這捆仙索是孟游救袁恆時從地牢中順手偷出來的,為的便是在此時派上用場。
「雲尊主飛升失敗后宴請了九大宗門,並放話若有人能通過他的試練,他便有禮相贈。那時你正好與師兄們打鬥被關了禁閉,我便跟著父親到了魔宗,第一次見到雲容。」
孟游的眼中是一種近乎狂熱的愛意,「你不知道他有多麼引人注目,他漂亮強大驕傲,有著令整個修真大陸修士所嫉妒的一切!我一眼便喜歡上了他,為了他,我拼盡全力打敗了所有對手,終於站在了他的面前,得到了一樣禮物。」
孟游緩緩地蹲在承景面前,抓住他的手腕,慢慢地把龍鱗手套扯了下來,「沒錯,就是這隻手套。」
承景立刻想攥緊拳頭,卻被孟游一巴掌打開,「別惹怒我!你要知道我真想把你這隻手戴過手套的手砍下來!若不是怕污了雲尊主給我的禮物,你的手早就沒了!」
承景又是發怒,他瘋狂地想要扯開身上的鏈子,可捆仙索便是散仙都無可奈何,承景又如何能掙脫?非但毫無辦法,反倒將自己弄得狼狽不堪。
孟游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師兄,我從未把你當過敵人,因為我知道你一直都討厭雲尊主,可是……你不是討厭他嗎?!你喜歡的人不是謝賜嗎?!為什麼現在又要來礙我的事!」
承景其實並不懂,他不像是孟游,還能說得出自己什麼時候因為什麼事喜歡上雲容,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喜歡雲容溫柔耐心的模樣,喜歡他對自己笑,喜歡抱著他,也喜歡和他在一起。
孟游冷哼一聲抓起一旁的弟子往他的嘴裡塞了一顆丹藥。很快他的臉竟然慢慢開始變形,五官也在跟著變化,最後竟成了雲容的模樣!
「你可看好了!這才是你喜歡的人!」孟游拔出劍,一劍划傷了那張絕美的臉蛋,鮮血映入承景那震驚的眸子中,他的心臟似乎被狠狠地插了一刀。
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孟游的劍如雨點一般直把那張臉劃得鮮血直流!
那只是很普通的易容丹,大部分修士都不會上當的,可承景本就心智缺失,哪裡記得住那些?他發出一聲憤怒的嘶吼,猛地撲到孟游的腳邊,用頭將他撞開,只怕他再傷害自己的雲容。
孟游踉蹌站穩,劍上滴著血,他呵笑一聲,抓過那弟子的頭髮把他的臉湊到承景眼前,「這才是謝賜!你不是說你喜歡的人是他嗎?你連自己的心上人都分不清,還說什麼愛!」
承景渾身一震,耳旁突然迴響起陣陣吵雜聲。
一會是他對謝賜說,我怎麼會把你認錯?
一會又是謝賜在他身下哭喊著道,我不是謝賜!你恨我、厭我,我是雲容啊!
很快,畫面一晃,他又見到了雲容,可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看見自己一劍刺破了雲容的丹田。鮮血便像炸開的紅霞,染紅他純白的衣衫。
不!
他沒有殺雲容!
他沒有認錯人!
承景瘋了一般地亂撞,他雙目充血,手臂更是被捆仙索勒出道道血痕。他就像一隻被逼瘋的困獸,用盡最後的生命去報復傷害他的獵人。
他發瘋地撞向牆面,玉琉璃從他懷中掉出來滾到孟游的腳邊,一個聲音從中傳來。
「承景,你低頭看我。」
溫柔而熟悉的聲線讓承景瞬間轉過頭,他彷彿還尚存一絲理智,目光獃獃的看著玉琉璃中笑靨如陽的雲容。
畫面中的自己低下頭,卻不期然被雲容封住了唇。他那如花瓣一般柔軟的唇抵在自己的唇上,修長的手臂從後背繞過來緊緊地抱住自己。兩人之間那般緊密相連,連一絲縫隙都沒有。
雲容,他的雲容。
承景轉身要去撿,卻被孟游一腳踩在了腳下,景象隨之消失,剛剛那溫暖的畫面消散在冷風中,仿似黃粱一夢。
孟游的面容猙獰著,他想笑,可頭上卻青筋暴起。他徹底被玉琉璃中的畫面激怒了,景象中的雲容那麼溫柔,連那個吻都如此小心翼翼。
憑什麼!憑什麼承景可以奪走這一切?他已經有世間稀有的火靈根,為何還要去霸佔雲容獨一無二的愛!為什麼只有他受天道眷顧,不管如何打壓陷害總能逢凶化吉?為什麼他隨手一指的師弟,竟然都剛好是雲容的真身?
這不公平!怎麼可以這麼不公平!天道不仁,他怎還能順應天意?承景從他那裡搶走的,他通通都要搶回來!
孟游目光陰狠,他以一種極其古怪的姿勢僵硬地轉過頭看著承景。下一瞬,猛然舉起長劍將那易容成雲容的弟子一劍斬下了頭!
承景的眸子一縮,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聲,便似被斬斷了神經一般衝過去。他想要抱住雲容,可他的手都被綁住了,只能跪在地上用頭拱著那顆血淋淋的腦袋,恨不得將自己的頭和那顆頭互換。
他說不出話,張著嘴想叫卻只是嘗到一串串眼淚。他的心好疼,疼得彷彿裂開了。滿腦子都是雲容的模樣,他笑的樣子、生氣的樣子、睡著的樣子、親吻的樣子。
好疼,雲容一定好疼,他再也不能把雲容抱在懷裡了,他再也聽不見雲容的聲音了,他再也見不到雲容嗔怪他的模樣了!
他好恨!恨不得將這世間的一切都通通毀掉!他從沒有任何奢求,雲容便是他的整個世界!是唯一會對他好、逗他開心、真正關心他的人!
承景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什麼樣子、過著怎樣的生活,但他知道自睜開眼睛和雲容在一起的這段時光他每天都過得十分開心,他有多喜歡雲容,多怕把雲容弄丟了,連睡夢中都要緊緊地攥著,可現在他卻徹底失去了雲容。
那個不斷重複上演的噩夢成為了現實,撕裂般的痛苦卻是千百倍的增加。
「啊!!!」承景怒吼著朝孟游衝去,卻被孟游一腳踹倒在地。
為什麼!承景不明白,這人不是說他愛雲容嗎?那為什麼捨得這樣傷害他?為什麼能狠下心對雲容下手?他難道不會像自己一樣痛不欲生嗎?
孟游的腳踩在承景的心口上,一字一頓陰狠道,「大師兄,師弟幫你回憶的這一段段,你可都記起來了?可千萬別忘了今日的痛不欲生,不然怎麼對得起師弟專程留你一命?」
他抓起承景的后衣領將他掛在了箭塔上,然後又將那易容成雲容模樣的頭就那麼掛在承景的眼前。承景雙腳懸空,手又被牢牢固定在身後,甚至還要被迫去看那近在咫尺的愛人的頭顱。
他彷彿喪失了一切言語的能力,只是渾身抖得厲害,兩行血淚從他的眼眶中流出,一滴滴砸在地上。
孟游勾起嘴角笑了一聲,他低聲道,「大師兄,你總是對我非打即罵,今天可嘗到這被人奪去所愛,踐踏尊嚴的滋味?」
承景被懸在半空中,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
孟游彎下腰,將那顆玉琉璃撿起來。琉璃珠面上映襯著他陰森扭曲的面孔,他對著那顆珠子,彷彿是對著自己摯愛的愛人,溫柔道。
「多謝你吉言,我定會得償所願。」
說完他將手伸向箭塔外鬆開,玉琉璃急速掉落,咚的一聲砸進湍急的河流中,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