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天似黑非黑,落雪迷蒙了視線。
尤其是後院兒的牆角下,更顯昏暗,風卷著雪粒子往這一處砸著。
這裏修了一座不大的賞魚池,水麵上結了一層薄冰,怕冷的魚兒此時都潛到了水底。
池麵上水花飛濺著,那是被生踩進水裏之人的掙紮。他臉朝下深埋在水中,兩隻手臂撲通著,冷水不住的往嘴裏灌,他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背上一隻腳狠狠的踩牢了他,使得他根本逃不掉,更在腳力的壓迫下,一點點往水裏沉。
賀勘盯著水麵,腳上更加用力,白皙的麵皮上染著血跡,一雙眼睛冰涼徹骨。鞋履已經濕透,冰涼滲了進去,他仿若未覺,耳邊不停縈繞著一句話。
一年前,這個混蛋給她下藥……
眼看著水裏的左宏闊慢慢沒了動靜,打起的水花越來越小。
孟元元衝過去,一把拉住賀勘,想將他從池邊帶走:“二郎,二郎!”
驚慌又帶著哭腔的聲音,喚回了賀勘的些許神智,他側過臉來:“元娘,你……”
在林場的時候,他是走到半道兒才決定回來。那裏有一條路下山,正好是避風的地方,雪少,他記得自己答應過她的話,來卓家接她。當時周尚還笑他,說他隻惦記著娘子。
幸虧是惦記著,若是他不來,今日會發生什麽?
他伸出自己的手想觸上她的臉,細長好看的手現在全是傷,連著右臂剛長好的傷口,似乎也重新拉扯開,滲出血水。
可是手到了一半,他頓住了。手上這些髒血,會弄髒她的臉。
“他,”賀勘喉嚨發堵,艱澀的開口,“對你做了什麽?”
孟元元怔怔看他,緩緩鬆開自己的手,一年前不堪回想的那一幕清晰映現在腦海中。麵對他的眼神,她節節敗退。腳後跟在雪地裏擦著,點點的後退,沾染了裙裾。
“真的嗎?”他又問,胸中被什麽撕扯著。
“我……”孟元元嘴角動了動,什麽也說不出,真的什麽也說不出。要她怎麽說出口?
她看著他,眼角滑下一串兒淚珠。
這邊的動靜終是被人發現,一個婆子尖叫著,很快卓博簡也跑了過來,看到這邊的一切嚇了一大驚。再看去水池裏飄著的左宏闊,更是直接嚇癱在地上。
“快快快……”卓博簡驚慌的揮著手,讓人去撈左宏闊。
可是隻有兩個婆子,哪裏有什麽力氣?拖著左宏闊實在吃力,幾次拉到一半撐不住,人重新掉回池子裏,有一次頭直接撞在池邊的石頭上,額頭上被直接開了個洞。
賀勘從池邊走開,絲毫不去理會身後的混亂,眼睛直視著孟元元。他想知道答案,然而看見了她眼中的閃躲,以及痛苦。
當他再次想開口相問的時候,他見著她轉身跑開,纖弱的身形消失在雪夜中。
“賀公子,你……”卓博簡氣衝衝的過來,想詢問緣由,待觸及賀勘冰冷的眼神時,剩下的話生生卡住。
木氏此時也跑了來,手裏捂著自己脫臼的手臂,一臉的不可置信。她這才離開多大點兒功夫,就出了這麽大的亂子。
看著躺在雪地裏不知是死是活的左宏闊,她心裏猜了個□□。再看看後罩房踢碎的門板,更是確定了個十成十。
當下心虛的不敢去看賀勘,更不敢吆喝什麽公道,隻讓人趕緊把左宏闊送進房去。
賀勘瞅著孟元元留下的腳印,抬起步子去追,濕透的那隻鞋沾上冰雪,更加沉重。
見此,卓博簡忙吩咐邊上的婆子:“快去報官!”
“慢著,”木氏當即出聲阻止,隨即到了卓博簡身旁,“老爺,此事不可鬧大,你忘了對方是誰?眼下,先讓我表弟醒過來,再從長計議。”
卓博簡懼內,想了想便點了頭。
天已黑下,加上落雪,街上一個人也沒有。
賀勘從卓家追出來的時候,街上沒有發現孟元元的身影,四下的飄雪,她就這樣輕易消失了蹤跡。
雪地裏是有留下腳印,但是風一來,便帶著雪重新覆蓋掩埋上,再尋不見。
他原地環顧著,將腳在雪裏畫出奇怪的痕跡。似想到了什麽,他便往秦家跑著回去,想著她說不定是回去了。
一路上,從縣城的西麵,跑到了東麵的秦家,賀勘沒有追到孟元元。心中越發的不安,腳步更是加快不少。
等回到家後,一把推開院門。
“少夫人回來沒有?”賀勘身子撞在門框上,身形忍不住一個趔趄,右臂剛好撞到,疼得扭曲了一張俊臉。
幾個人從東廂裏跑出來,興安在最前頭:“公子,少夫人沒有回來。”
賀勘望去黑漆漆的西廂,狠狠一拳砸在門板上:“都出去找,把她找回來!”
他倚在門板上,仰頭望著天空。她會去哪兒?為何要跑?
仆從們個個認真起來,披上厚襖跑了出去。興安也不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歎了一聲跟著一起出了院門。
“興安,”賀勘站直身形,叫住了準備出去的小廝,“你在家守著,萬一她會回來。”
說完,他自己走出門簷,快步出了巷子。
四下黑暗,有那住家中的燈火透出了些。
賀勘去了前街,敲響了劉四嬸家的大門。
很快,劉則跑過來開了門,見到門外站著的賀勘,臉上很是吃驚:“秦二哥?”
賀勘應了聲,心中的希望變成失望。從劉則的反應上來看,就知道孟元元不在這兒。
這時,正屋裏探出半個身子,問了聲:“誰啊?”
是劉四嬸,她還沒睡。聽到是賀勘,她便讓兒子將人領進了正間。
賀勘心中擔憂孟元元,不想在劉家久留。想著劉四嬸平日總是照顧孟元元,便想與人問問孟元元有可能去了哪兒。
紅河縣就一點兒大的地方,孟元元除了卓家再無親戚,他著實想不出她還能去哪裏?
聽了賀勘的來意,劉四嬸先是一驚,臉色認真起來。
“二郎,元娘因何跑開?”劉四嬸坐在桌前,燈火耀著她的臉。
她知道孟元元向來是個穩當性子,不會這般無緣無故跑開,定然是發生了什麽事。隻有知道緣由,才能對症下藥。
聞言,賀勘想起了在卓家後罩房外聽到的話,雙手再次握起。那些話,他並不想說。
劉四嬸看見他手上的傷,遞了條手巾過去:“這樣盲目找不是辦法,你先坐下同我說說。我讓則兒出去找找,看看元娘在沒在常去的那幾個地方。”
說著,轉身與兒子劉則低聲囑咐著什麽,後者點頭,披上襖子出了正屋。
賀勘手指發力,緊攥著手巾:“她從卓家跑出來,沒有回家。”
正送兒子出去,站在門邊的劉四嬸回頭:“卓家?元娘今日回去過?發生了什麽?”
“是,”賀勘低聲應著,手指指節泛白,“四嬸知道她會去哪兒?”
劉四嬸歎了聲,邁步走回來:“元娘這孩子心裏藏了好些事兒,平日裏溫溫柔柔的,誰也看不出。別人都說她不是,其實根本全不知內裏,她從來沒錯。”
賀勘抬眸,薄唇微動:“四嬸知道什麽?元娘她以前……”
“是你娘臨終前與我說的,希望我照顧一下她,別讓人欺負她。”劉四嬸重新坐到桌前,手落在膝上。
“誰要欺負她?”賀勘問。
劉四嬸看眼賀勘,終究對他帶著幾分怨氣:“你拋下她離開的次月,可知有人找過你娘,說要用一筆銀子換走元娘。”
賀勘呼吸一滯,眸中深刻的湧動著什麽:“是誰?”
“卓家木氏的一個表親,年紀不小了。”劉四嬸說的咬牙切齒,“後來你娘打聽到,那人是有次來紅河縣,住在卓家,便盯上了元娘。你知道的,元娘樣貌頂頂好,那人自此惦記上了。”
她的話,和賀勘心中想的完全對上。
“姓左?”他的齒縫中送出兩個字。
“你知道?”劉四嬸一臉驚愕,隨後一歎,“當初元娘害怕,把一切告知了你娘,你娘留下了她。可憐的姑娘,要是你爹娘一鬆手,她會如何就不好說了。後來那姓左的見沒門兒,離開了紅河縣。”
稍微頓了頓,她又道:“你娘人心善,為了安元娘的心,特意帶她一起去了卓夫人墳前,說會好好待元娘。”
一字一句鑽進耳中,賀勘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仿若成了一尊石像。所有的過往在腦海中閃現,像過書一樣。
難怪孟元元會為了秦家拚命,難怪她會為了秦淑慧不顧一切,因為當初是秦家護住了她。而他,就在她最需要她的時候,離開了。
那場書鋪裏的荒唐,她光著手臂躲在門後,因為忍受不住痛苦,而拉上他的袍角,仰著滿是淚痕的臉,顫抖著對他說,“幫幫我……”
大概是命運使然,偏偏就是那日說好的時辰,他去還傘。有人進去書鋪的時候,就見到他蹲下身去扶孟元元。恰恰的好,讓他如何不認為這是一場算計?
然而今日才得知,真相並非如此。那日真正被算計的是孟元元,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怎麽會是左宏闊那種人的對手?
一切在心中理了清楚,那些他自認為的不願意碰觸的汙點。
“二郎,”見賀勘沉默不語,劉四嬸喚了一聲,“元娘是個好姑娘。”
“我知道,”賀勘點頭,臉色陰沉的嚇人,“那個做錯的人是我。”
說出這句話,並沒有讓他好過些許,反而心中更加難受,像蠕蟲一寸寸叫囂著撕扯啃噬。
他明白過來,為何在卓家他問她時,她一個字說不出,最後還轉身跑掉。因為她不願意說,那是她心底的痛楚,而他的相問,是在生生揭她的傷口。
“四嬸,我明白了,”賀勘下頜揚起,眼睛眯了下,“我現在去找她。”
他從劉家出來,跑在大街上,踩著積雪跑過石橋,經過秦家的那座祠堂,一直出了縣城。
周邊越發黑暗,遠離了縣城的燈火,隻能借著白色的雪光,好在是現在的雪小了,風也不算強烈。
賀勘跑了一段,終於在雪地裏找到了一些痕跡,那是淺淺的腳印。
他手裏抓了一把雪,望去前方,繼續跑著。終於,跑出老遠來,他看見了前麵蹣跚而行的身影,黑夜中那樣柔弱。
她一步步的朝著芋頭山的方向走著,這樣的風雪夜,是怎麽的心情使得她去那一片墳地?
賀勘胸口堵滿複雜,雪粒子刮擦著他的臉。是從劉四嬸的話中,他猜到孟元元可能去往芋頭山。
因為,那裏有她的母親。受了委屈的孩子,總會尋找母親的,不是嗎?因為,她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元娘,”他在幾丈外,對著模糊的身影喚了聲,“咱們回家罷。”
前方,小小的身影一僵,停了一瞬便繼續往前走。
孟元元踩著雪前行,深一腳淺一腳。剛才的風聲,讓她錯以為聽到了賀勘的聲音。
他怎麽會來這兒呢?
她瞅著前方,辨認著去芋頭上的路。不知為何,那裏明明是一處墳地,可她一點兒也不害怕。大抵,是對她最好的人都葬在那兒,有母親,有秦家二老。
所有人用異樣眼光看她的時候,是他們護在她身邊。現在,她真的很想他們。
死人可怕嗎?不。真正可怕的,是那些心懷鬼胎的壞人。
孟元元抬手搓了搓眼睛,不讓彌起的淚霧遮住視線。
忽然身後有什麽動靜,她下意識轉過身去,下一瞬被人拉住,雙臂一帶進了一個懷抱。
猛然的力道,她的整張臉撞在來人的胸前,鼻尖碰得微微發酸。
“元娘。”賀勘喚著這個名字,手臂勒緊,仿佛這樣做,才能感覺到實實在在的人。
同樣入懷的還有她止不住的顫抖。
胸腔中的空氣被擠出,孟元元不禁輕咳了兩聲。她的後腦被對方的掌心托住,就這樣摁在他的胸前。冷風被隔絕,她的耳邊聽見了他強健的心跳聲。
是真的。抱著她的人是賀勘。
走了這麽長的路,她的力氣幾乎耗光,腦中同樣亂得厲害。她想要找回以前的平靜,想著去看看自己的母親……其實她是亂了罷?
賀勘得不到孟元元的回應,繼續喚著她的名字:“元娘,我們回家。”
“我,”孟元元喉間發堵,回憶起在卓家時,他問她的那些話,“當初是……”
“別說了。”賀勘輕聲打斷,眉間深皺,眼中幾分痛苦。
不用說,他都知道。一切都是他錯了。
他手臂微鬆,低頭看著她,壓下心中無數的複雜,輕著聲音道:“先找個地方歇歇罷?”
手指落上她的發,為她一點點的理著,她總是利索又幹淨,不該亂著頭發。指肚觸上她眼角的時候,明明粘上了溫熱的濕潤,他像燙到一樣,指尖發緊。
“我知道附近有一處地方,咱們先過去?”他問著她,指肚幫她抹去了淚珠。
孟元元看著他,他沒有問別的,甚至不問她為何跑到這裏來。
“是一處小屋,在裏麵,”賀勘抬手指去黑暗中,另隻手仍然攬住女子的腰肢,“以前在那邊躲過雨。”
他的聲音從未有過的輕和,期待的看著她,希望得到一個頷首。
“走不動嗎?”他又問,於是蹲下身去,抬手掃著孟元元鬥篷上沾的雪,還有那片拖地的裙裾,“我背你罷。”
他手裏那樣仔細與輕柔,一點點的拍掃幹淨,而後仰臉看她,隨後在她前麵轉身半蹲。
孟元元反應上來,已經被人拉到背上,隨後身子一輕,被他背起。
“不,不用,”她踢著雙腳,想要從他的背上下來,“我自己走。”
她顫抖的聲音,出賣了現在內心的慌與亂。
賀勘右臂猛的一疼,傷口那處扯著:“別動,地上很滑。”
孟元元不動了,雙手落在他的肩上,疲憊的身子僵硬著。趴在他的背上,帶著自己前行,就像小時候大哥那樣。
他一步步的前行,步伐落進雪中,黑夜裏留下一串腳印,走得穩當而堅定。
所說的小屋,是路旁不遠的一處果園,農家搭建的簡易土坯房,小小的一間,秋日裏用來看果樹用的。
冬天這裏空著,沒有門,兩人正好可以進去避風。
雪停了,萬籟俱靜。屋裏可以擋風,但還是冷得很。
賀勘找了塊木板,把自己的鬥篷脫下來鋪在上麵墊好,然後拉著孟元元坐在上麵。
黑暗中,他蹲下在她的麵前,心中翻湧著悔恨與自責:“你坐著,我去生火。”
孟元元沒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他,然後他的手落上她的臉頰,輕輕抹著她眼角處,似乎是想確認她是否在哭。
“別亂跑,在這裏等著我。”賀勘叮囑了一聲,收回手來,這才站起身。
右臂上的傷口,讓他不禁拿左手捂了下,下一瞬便不著痕跡的背去身後,快步出了小屋。
果園的地上,有些修剪下來的枝條,粗的細的散落在樹下。
賀勘彎著腰鑽去果樹底下,手扒拉開白雪,去撿著那些枝條。左手去撿,右臂下夾住,如此反複。
桃樹低矮,他探身的時候,積在枝頭上的雪砸落下來,掉進他的脖間。他仿若未覺,依舊扒著雪,不時回頭往小屋看。
“元娘?”每過一會兒,他都會喚上一聲,想確定自己的妻子是否還在。
隔了一會兒,回應著一聲輕輕的“嗯”,他便會放下心來,繼續撿樹枝。
屋中,孟元元坐在那兒,低垂著眼簾。
她想過有些事情要麵對,隻是真正麵對的時候,卻發現最心底裏的還是會退縮。是不是麵對痛楚,人總會選擇去忽視?
就如當日賀勘忽視她,其實是她讓他覺得痛苦?
正想著,賀勘走進來,身前抱著一卷樹枝,嘩啦啦的放到地上。
“幸好身上有火折子,”他側過臉來,黑暗中對著牆邊安靜的孟元元笑笑,“咱們還不至於挨凍。”
孟元元見著他蹲在那兒,將樹枝歸攏成一堆,隨後口氣一吹,火折子的光映亮了小屋。
她看見他總是帶著疏淡的臉,上頭擦得並不幹淨,火光中還能看出隱約的血跡。而他手上的傷,根本就沒有處理過。
他單膝跪在地上,左手撐著,右手去點火,怕枝條濕冷點不上,他湊近去吹著風。
看得出,賀勘並不擅長做這些,冒出的煙嗆得他咳了兩聲,眼睛同樣不舒服的擠了擠。後麵幹脆半趴去地上,仔細著想讓那微弱的火苗子燃起來。
這樣的他,估計從沒人看見過罷?
終於,火點著了,整個小屋瞬間亮堂。
“有火,不會冷了。”賀勘最先往孟元元看去,這才從地上起來。
火光中,他一身狼狽。不僅衣袍髒的不成樣子,就連素來整潔的束發,此時亦被樹枝弄亂,落了些在額前。下一刻,他抬手擦下額頭,直接留下一道黑灰。
“餓不餓?”賀勘走去孟元元麵前,半蹲下問她,“明早想吃什麽?”
孟元元唇角抿緊,看著他,眸中沒有光亮。
她不說話,賀勘落在膝上的手,敲了幾下手指,道:“蘇安巷子的餛飩好不好?我去讓店家做一碗全部是鮮蝦的。”
他說著些輕鬆的話,討論著明日兩人的朝食。
“至於晚膳,”他同樣認真的想了想,嘴角翹起弧度,“就元娘最愛的百味韻羹罷。”
“很晚了。”孟元元垂下頭去,這樣晚,哪裏還有百味韻羹可以吃?
“會有,”賀勘回答,是滿滿的篤定,“元娘想吃什麽,都會有。”
不管是什麽,她想要的,他都會給她。
回頭看了眼燃燒的火焰,細小的枝條很快被燃盡,賀勘想著出去找些粗些的木頭:“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他站起身,右臂的不適感讓他手肘彎不起來,隻能僵硬的垂在身側。
剛剛轉身邁開一步,就試到袍擺被扯了下。低頭看,就見著孟元元的手攥著他的袍角。
“我不想的,”孟元元垂首,視線中自己抓著袍角的手,指節發緊,“我當初沒有辦法,不是想要害你。”
她的聲音很小,小的近乎於輕風,可又很清晰,帶著獨屬於她的清淩。
賀勘胸口發疼,緩緩重新蹲下去,雙手扶上女子瘦弱的雙肩:“別說了……”
“要說的,”孟元元抬起頭來,對上麵前的深眸,方才黯淡的眼中重新生出微亮,“是左宏闊害我,公子去書鋪還傘那時,我正在想辦法躲藏。”
喉中忍不住哽咽一聲,那段不堪就此扯開來,真正的攤開在兩人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