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神器1
當沐瑾年再一次從黑暗中醒來時,眼前晃眼的白色燈光讓他有些微微地愣神。
他閉上眼,想要緩解一下眼睛中那一絲因為燈光而逐漸泛起的刺痛與乾澀。
耳邊隱隱約約傳來海浪拍打硬物的聲音,他伸手輕輕地按揉了一下太陽穴,雙手撐床,坐起了身。
略微單薄的被單隨著他的起身從他的身上緩緩滑落下來,露出他有些瘦削的身形。白色的襯衫並不太合身,鬆鬆垮垮地套在他的身上,卻更顯得他身體的清瘦。
他側了側頭,黑色的眼眸看向房間內唯一的窗戶。窗戶只留了一條細小的縫隙,時不時拂過的海風吹動著米色的窗帘,將一絲屬於大海的咸腥味帶到房間中。
外面的天空灰濛濛的,連帶著整個海面都透露出一股陰沉的氣息,壓抑極了。
這並不是一個適合航海的日子,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看。
沐瑾年的耳邊突然響起房門被推開的輕微響動,緊接著的,是一個輕快跳躍的年輕女聲,帶著毫不掩飾的驚訝與欣喜,「啊!你終於醒了!」
那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穿著普通的白色t恤和一條水洗牛仔褲,高高扎著的黑色馬尾辮隨著她的動作在她的腦後歡快地掃動著,展現出獨屬於妙齡少女的青春與活力。
少女搬了把椅子,放到了沐瑾年的床邊,自顧自地坐了下去。
「你知道嗎,你已經昏迷了一天多了!這還不包括我們把你從海里撈起來之前的時間。」她抿抿唇,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沐瑾年,明亮的眼眸里閃爍著躊躇的光芒,有些猶豫地道,「你之前……遇到了什麼事?為什麼你會一個人飄在海上?」
看到沐瑾年只是怔怔地望著她,並沒有回答她問題的打算,她有些慌亂地擺了擺手,清亮的聲音中染上些許無措,「抱……抱歉!我只是有些好奇罷了,你如果不想說的話也沒有關係的!」
房間中一時間陷入了令人尷尬的寂靜,只剩下海風輕輕吹動窗帘時發出的細微聲響。
少女有些不安地揉捏著自己的手指,似乎是認為沐瑾年因為自己的詢問而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她低著頭,轉動著眼睛想要轉移話題,眼角無意之中瞥見坐在床上的男子抬起手,將過大的領口向上拉扯了些許,她的眼睛一亮。
「你原來的衣服已經被送到洗衣房去了,因為在海裡面泡了太久,所以暫時不能穿了。」她嘗試著開口,不知怎的臉突然一紅,有些結結巴巴地道,「當……當然了,你的衣服不是我給你換的,是秦醫生。你放心,秦醫生也是男的。」
少女緊張過頭的神態很是可愛,像極了一隻受驚的小兔子,這讓沐瑾年因為種種原因而有些難受低落的心情好了些許。
他對著坐在床邊的少女彎起眉眼,淡色的嘴唇勾起一抹愉悅的弧度,明亮的燈光打在他的身上,纖長卷翹的睫毛在下眼瞼落下一片小小的陰影,半長的黑色碎發散亂地搭在耳邊,整個人的氣息因此而柔和了不少。
少女瞪圓了雙眼,覺得自己仿若看到了跌落塵埃的天使。
男人的皮膚很白皙,在燈光的照耀下似是透明的一般,精緻的眉眼因為那一抹細微笑容的關係,一反方才散發出的難以接近的感覺,變得親和了許多,左邊眼角處的那一顆小小的淚痣彷彿都在散發著朦朧的光芒。
「你長得可真漂亮……」少女低聲地喃喃道,然後猛地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連忙站起身,身後的椅子與地面摩擦,發出一陣清晰的滋啦聲,在安靜的房間中顯得極為刺耳。
她漲紅了一張臉,雙手緊緊揪住自己的t恤下擺,有些驚慌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恩,你……」
她的話被男人打斷。
沐瑾年沖著她搖了搖頭,輕聲地安慰著:「沒關係,我不會放在心上的。」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許久未使用的乾澀,卻依舊能夠聽出來他原本乾淨溫潤的嗓音。
少女舒了一口氣,感慨道:「你的脾氣可真好,要是別的男生聽到自己被說漂亮,被訓一頓或許還是輕的。」她將雙手相握背到了身後,微微彎下腰,將臉湊到沐瑾年的眼前,「我叫梁知樂,知曉的知,音樂的樂,你呢?」
少女掛在脖頸間的紅繩隨著她的動作滑落出衣服的領口,依著慣性不斷地晃動著。沐瑾年一愣,黑色的雙眸定格在了紅繩下端連接著的一個玉質的手鐲上。
「沐瑾年。」他說,右手有些不受控制地朝著懸在他眼前的手鐲伸去,在指間輕輕觸碰到手鐲的一瞬間,身體微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然後迅速地縮回了自己的胳膊。
「抱歉。」沐瑾年朝著少女勾了勾唇,眉眼間滿是歉意。再怎麼說,那個玉鐲也是少女的貼身私物,於情於理,他都不應該魯莽地去觸碰它。
梁知樂抬手抓住那個玉鐲,手指輕輕地摩挲了兩下,不怎麼在意地開口:「沒事的。」她看了看沐瑾年依舊望著玉鐲的眼神,問道,「你很感興趣嗎,這個鐲子。」
沐瑾年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這是我母親交給我的,她說,等我找到屬於我的那個人,這個鐲子就能派上用場了。只可惜,她已經看不見了。」她明亮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黯然的情緒,卻很快就被她隱藏了下去,「這個鐲子對我來說太大了,戴到手腕上肯定會掉的,所以我只能把它掛在脖子上。雖然相比起一般的玉墜來說,它好像要重太多了。」她聳了聳肩,一直盯著玉鐲的眼眸里浮起濃濃的懷念之情。
「既然是這麼重要的東西,要好好收好才是。」沐瑾年提醒道,「這個玉鐲子的材質很不錯,看起來也有一些年頭了,很難說會不會有人看見了之後起異心。」
梁知樂眯起眼睛笑了,她站起身,將手中的玉鐲塞回衣領內,「我知道了,謝謝你的忠告。」她伸了個懶腰,看了看窗外。
「時間好像也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梁知樂將床邊的椅子搬回了原處,突然驚叫一聲,「我的天!我竟然忘記告訴秦醫生了!他明明跟我說過如果你醒了,要叫他過來的!」
她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轉身快步地走向了門口。
在門被關上的前一瞬,梁知樂將腦袋探進了房間,對著正疑惑地看著她的沐瑾年說:「你再等一會會啊,秦醫生應該可以馬上過來的。」
房門被她『嘭』的一聲關上,房間中又只剩下沐瑾年一個人。
他收起了臉上的表情,身體向後,靠在了床頭的枕頭上。
這還是第一次,在剛醒過來的時候就找到自己的本體。他用拇指輕輕蹭了蹭觸碰到玉鐲的食指尖,那裡似乎還隱隱約約殘留著玉鐲上那溫潤的觸感。
玉鐲外側的那一個小黑點太過顯眼,他在看到的那一剎那就知道,這一次,自己的本體變成了那個玉鐲。
果不其然。
在觸碰到玉鐲時,從指尖處漸漸傳遞過來的感受告訴他,他的直覺沒有錯。
只是相比之前的許多次,這一次似乎順利了不少。那麼,他可以稍微期待一下嗎?
他的腦海里逐漸地浮現出一個身著黑袍,披散著黑色長發,容貌俊美的男子的身影。
從他有意識以來,這個身影就一直存在於他本體的最深處。他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為何他會存在在自己的本體內。
但他知道,自己輪迴了這麼多次,一定和這個人有關。
他的記憶不完整,這是他從一開始就察覺到的事情。但有一個念頭一直一直盤旋在他的腦海里——他在尋找著什麼。
他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纖長的眼睫毛顫了顫,唇間無法抑制地溢出一聲嘆息。
他已經經歷過了太多次的輪迴,從一開始的不知所措,到現在的淡定自若。唯一沒有變的,或許就只有他的目的,或者說,是執念。
只可惜,沒有絲毫的進展。
他嘗試著讓自己放棄這個念頭,安安穩穩地度過哪怕是一個世界,但是他做不到。每當他的內心中升起這樣的想法,他就覺得自己空落落的——彷彿是在告訴他,如果自己真的這麼做了,自己恐怕就會失去自己最重要、最珍貴的東西。
雖然他並不知道,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但他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
好在,在他幾乎要心灰意冷的時候,這個世界又給了他一絲微小的希望。剛到這個世界就找到自己的本體,這是他從未遇見過的事。
他睜開眼,抬頭,直直地望向天花板上的日光燈,任憑過於明亮的燈光刺痛他的雙眼。
或許,這個世界可以給他一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