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廚藝
話被頂回來，梅竹雪卻不覺得什麼，在眼前那女子面前，龍依的這種不屑反倒沒了氣勢。
「喂，我在跟你說話你沒聽到嗎？竟然只顧著跟身邊的小丫鬟講話，你把我放在眼裡了嗎？」
小丫鬟？她還真是比龍依更目中無人。明明自己現在還穿著官服，這女人竟當她是龍依身邊的丫鬟。再看那站在中間的國王，似乎對這女子的表現有些無奈卻並無阻攔的想法。
梅竹雪還未發火，那邊龍依倒是先開了口，「……丫鬟也有丫鬟的優點，總好過養尊處優的人親切。」
對於龍依反駁的話，梅竹雪有些汗顏，她倒是不計較她也當她是丫鬟的說法，可這養尊處優的詞還是以前她評價她的，現在本人拿來說別人，還真有點違和。不過，與龍依的第一印象不同，眼前這個傲慢女更讓梅竹雪心裡的厭惡明顯。
不自覺退後的腳步被楚景遠發覺，他餘光看著這女子的突然反應，不著痕迹的背手拉住她的衣袖，發覺自己被拽住，梅竹雪抬起頭望向正和那女子微笑寒暄的楚景遠，撇撇嘴低頭站到他的身後。
「紅愛多年未見倒是更美了。」
女子掩嘴輕笑，對於楚景遠的誇讚倒是很受用，「哎呀，討厭，景遠你還是這麼會夸人。」
咕……對於這個叫紅愛的女子，梅竹雪只有種想吐的感覺。
見楚景遠開口，湯林士像是找到台階下一般呵呵笑著，「小女失禮了，殿內已設了酒宴，為陛下和各位大臣洗塵。」
「請……」
楚景遠也做了個請的手勢，在走上前與湯林士同行時，側頭快速對梅竹雪耳語了幾句，才鬆開拽著她的手。眾人在她身邊走過，梅竹雪反倒愣在那裡，連巴娥對她揮手都沒有察覺，同時也沒有跟著走上前的還有龍依，她側頭看著站在那裡不動的梅竹雪，轉身走過去。
「怎麼？被湯紅愛氣到了？」
「恩？」回過神，梅竹雪才明白龍依指的是什麼，那正同國王走在一起的男子，右手臂被那女人緊緊的圈住。
「很正常的社交接觸么，你當初不是也這樣，難道我要每個人都生氣嗎？更何況我有理由生氣嗎？只是覺得那女子還不如白燕罷了。」
「什麼意思？」
「哦，就是覺得，你還比她好一些，忘了嗎？我形容你的，她啊，連血燕也算不上，頂多是個燕碎。」理順亂在臉頰的額發，梅竹雪側頭回視這個變得安靜的女子，「倒是該生氣的是你吧，結果你的反應還真讓我意外。」
「……哼，你懂什麼，也許你說的沒錯，紅愛是連血燕也算不上，可是她卻能和景遠走的近，這樣的女子意外在男人身邊吃的開不是嗎？國君都喜歡會說甜言蜜語的女人。」
忽然發覺龍依眼裡出現羨慕的神色，那和她面對自己時不同，沒有怨恨，這在梅竹雪看來，也許是身份讓龍依有種認命的感覺，可她還有別的想法。「真不知道你的氣勢去哪裡了，和我對峙時明明趾高氣昂的，結果同樣是公主身份你就覺得你們的起跑點相同了？所以即使輸給她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從盯視湯紅愛的視線移轉到梅竹雪身上，龍依哼笑一聲，「別用你那平民的腦袋妄自揣測本宮的想法，我若是認輸，又豈會千里迢迢跟著來這裡，明明沒有我出席的身份。」
「……哼恩……那我還真有些期待了。」
「先別說我，剛剛景遠又對你說了什麼？竟然讓你無法前進。」
聳聳肩，梅竹雪故作輕鬆的樣子，「沒什麼，只是讓我準備一道酒做的料理。」
「酒做的料理？為何突然要你做那個？」對於楚景遠剛到這裡就突然下達的命令，龍依或多或少也有些在意，
「就是不明白才發獃的，你趕快過去參加宴席吧，我要去考慮考慮。」
想是景遠為她出的題好在九蓮國眾臣面前展示並介紹梅竹雪的存在，龍依便不再深究，畢竟幫助她，對於自己一點好處也沒有，更何況現在更棘手的是那個湯紅愛，畢竟九蓮國計劃聯姻的人正是她。
見梅竹雪似乎還未察覺到這件事情，龍依選擇繼續沉默下去，打量著身邊專心於思考料理事情的女子，龍依蹙起眉頭，若她知道這件事情，會有什麼反應？見紅愛跟楚景遠走的近也沒有特別的變化，是真不在意嗎？
「看什麼？怎麼還不走？」
「……哼，只是覺得自己跟一個愚蠢的女人說這麼多話有些浪費口舌而已。」
看著龍依甩袖走遠的背影，梅竹雪更納悶起來，她究竟是為了什麼才停下來跟她講話的？莫名其妙。
轉回頭正欲回馬車裡思考事情，卻被另一側不遠站著的人嚇了一跳，退出好幾步才猶疑的對那人開口，「你不是應該跟著楚景遠？」
一直沉默立於梅竹雪身後幾步遠的舒睿斜眼盯視她畏縮的樣子，扶了扶手裡的劍，她與龍依的對話雖說不是他本人自願聽見，可有些事情還是讓他有些在意，更何況，命令他站在這裡跟著這女人的人正是那常常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楚景遠。明明此時正是他遇到危險可能性最高之時，然而他卻讓自己來保護這女人。
「陛下命我跟著你。」
「……跟著我？監督我嗎？」
「隨你怎麼想。」
「……哎，你知道楚景遠那是什麼意思嗎？」
「什麼意思？」
「呃，就是不知道才問你啊。」
「所以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見自己與這人溝通不暢，梅竹雪沉重嘆氣垂著肩走到舒睿面前，「你站這裡也該聽到我們剛才說的了吧？楚景遠要我做個酒為材料的料理。」
「恩……也許知道是什麼意思。」
「所以那究竟是什麼意思啊，這麼突然。」
低頭審視真在犯愁的女子，舒睿眼神閃爍，避而不答，「陛下的旨意，你只要按著做便可，究竟有何用意到時自會知曉。」
「你，果然是楚景遠身邊的人啊，氣人的感覺有時都一樣。」
忽略梅竹雪的抱怨，舒睿轉身向後宮方向走去，「跟我來，其他不出席的人已經安排好住處了。」
見溝通徹底進行不下去，梅竹雪也就放棄了繼續從他這裡套話的打算，想從舒睿身上得到什麼情報果然比登天還難，乾脆去情報局工作得了。悻悻地跟在舒睿後面前進，看他輕車熟路的走在迴廊里，就連路過的宮女都對他行禮，梅竹雪不禁感慨，這簡直就像他回自己家一樣。
「你和這裡很熟？」
「不熟。」依然自顧自向前走著，頭也不回便丟給梅竹雪兩個字，語氣上似乎還顯出這不明擺著的樣子，弄的梅竹雪自己都覺得問了個白痴問題，他惜字如金，可她卻有一肚子疑問，就在糾結之際一頭撞進舒睿背上，揉著弄疼的鼻子敲了敲他硬實的背脊，卻見對方停住腳步不再前進，而且也不理會她在身後的反應，抬頭順著舒睿的視線看過去，花園池塘邊一對正嬉戲的男女正是引他注意的地方。
欸……看不出這傢伙對這種事情也感興趣，人家打情罵俏的場景就不要在這裡當電燈泡嘛，不過他也不知道電燈泡是什麼意思。算了，就陪他看一會兒好了，話說回來，這王宮裡還真是開放，這麼明目張胆的*都沒人阻攔。
正這麼想時，舒睿卻已經邁開步子走向那二人，其中男子聽到腳步聲回過頭，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梅竹雪都懷疑自己眼神有問題，可那男子在見到舒睿走過去時，的確是慌了神的推開懷裡的女子就向後退著，嘴裡還戰戰兢兢的念叨。
「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陪陛下拜訪。」舒睿倒是如實回答，走到那二人剛剛所處之處便停下腳步不再前進，梅竹雪也緊忙跟過去觀察著情況。
那宮女打扮的女子早不知去向，男子靠在迴廊柱子前動彈不得，甚至就連腿的抖動都清晰可見。看那男子的穿著打扮富貴俊朗，應該是個王親貴族，怎麼見到舒睿卻是這般反應？
只見那男子恍然般低喃著，「啊，對了，楚景遠他今天到……」抬眸回視那陰沉的目光，男子咽了咽口水，「你不跟在他身邊，來這裡作何？」
「問安。」
噗，這人竟然跟她問一樣的問題。
站在舒睿身後的梅竹雪忍不住偷笑，這男子雖然同她一樣畏懼舒睿，可總覺得沒那麼單純，「舒睿，他是誰？」
「九蓮國三王子。」
吼……果然是個大人物。
這更讓梅竹雪有些不解，既然是王子殿下，那又和舒睿有什麼過結呢？這簡直就是老鼠見到貓的表現，雖然現在的貓都溫順的不會抓老鼠了，可即便站在舒睿身後，梅竹雪也能清楚感受到他周身散發的寒意，而這氣息很明顯是針對眼前這三王子的。
「你，還是不肯放過我嗎？當年的事本來就不是我的錯，我又不知那人身份，巴蘭的事，你不能怪我。」似乎說到舒睿死穴，只見他眼神瞬間凜下來，摩挲劍的指節都發出聲響，讓梅竹雪徹底感受到這是多憤怒才有的表現。
緊忙想逃的男子生怕對方會對他窮追不捨，雖說每次見面他都未對自己做過什麼，可還是免不了留下陰影感到恐懼，「我要回大殿，不同你聊了。」說完拔腿就跑。
結果梅竹雪對於這個小插曲卻一頭霧水，當年的事是什麼？巴蘭的事又是什麼？提到巴蘭……便想起之前龍依說過的，她不是楚景遠喜歡的人嗎？
「喂，那人說的巴蘭……」
明顯感受到面前的人身體有瞬間的僵硬，卻依舊冷聲開口，「沒事，順著這條路左轉直走再右轉第三個十字路左轉直走，會有一個桃園，穿過桃園的院落便是陛下的房間，陛下要你在那等他回去。」
搞什麼，一會兒讓做菜，一會兒讓等他，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還沒思考完，舒睿卻已經轉身走遠。「哎，那你去哪？」
「清凈的地方。」
「……」他這是嫌她吵鬧呢？
不過剛剛……
望著快要消失的背影，梅竹雪隱約覺得，就在那一瞬，當那個三王子提到巴蘭的時候，舒睿似乎有短暫一刻顯露了自己的內心，一向冷漠不易近人，又鮮少說話的他，除了以保護楚景遠為首要目的之外，竟然會露出那樣明顯的情緒。
會憤怒，會不耐，甚至會……悲傷。
在那個巴蘭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何事呢？
猛的停下腳步，鼻翼動了動，順著香氣飄來的方向看過去，不知何時走到了王宮的御膳房，屋內飄出來油炸的味道，五天的馬車行程絲毫沒有恢復坐船時消耗的體力，現在梅竹雪倒覺得有些餓了，而且時間已過了午時的樣子，再看周圍，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的。
糟糕，左轉、右轉、第三個……啊……不會迷路了吧？
「呵呵，發現一隻迷途小饞貓。」頭頂出現一個清脆的聲音，梅竹雪卻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很明顯是這個國家的語言。
對方見她不解的歪著頭回視靠在樹上看書的自己，笑了笑，合上手裡的書跳下來，「不明白我說什麼？你是蒼雪國的人？」
「啊……」這回能聽懂了，剛剛還在奇怪那個三王子說話怎麼口音那麼重，原來是因為不是母語，但是眼前這人說起漢語倒是很流利，這麼想來，楚景遠的蒼雪國算是和自己最貼近的一個國家，呵呵，這算不算是一種幸運，否則，穿越到連話都聽不懂的九蓮國，她還真是寸步難行了。
「我就說，宮裡以前沒見過你，要去哪，我帶你過去。」
「謝謝，我要去楚景遠住的房間。」
「景遠？」男子意味深長的回視梅竹雪，才示意她跟上自己。
跟著這個男子向前走，遇見的下人皆是距離很遠就開始對他行禮，直至二人走過才起身，梅竹雪不禁懷疑是否又遇上厲害角色，收斂的後退一小步與他保持著合理的距離，倒是對方不介意的跟著退回來，「身份觀念對你來說很重要嗎？即使是不認識的人？」
「恩？不會啊，我對楚景遠就很隨便。」
男子圓睜著眼愣了片刻隨即大笑起來，「哈哈哈，是啊，聽你那麼稱呼他就看得出來，你跟我認識的一個故人很像。她是蒼雪貴族卻不計較身份尊卑，結果她的家人也受她影響，同百姓為友。」
「呃……」總感覺這人說的是巴娥呢。
「對了，她做的蘭花包是我至今吃過最美味的包子。」
那表情好誇張，不過看得出是發自內心的。這麼想時梅竹雪對這人倒是增添幾分好感，畢竟懂得欣賞美食的人，總不會是壞人。
「蘭花包我也會做。」巴娥的手藝有那麼好嗎？她倒是不清楚。
「真的？那今晚就一定拜託你下廚了。」
「哦……好啊，沒問題。」這男子這麼激動，梅竹雪倒有些不好意思拒絕了。又見他像是發現什麼似的恍然大悟道。
「你是傳說中的那個御廚嗎？楚景遠身邊那個？」
「欸？」傳說中？
「不是嗎？」
「呃，是倒是，不過你是怎麼……」
這才發覺交談中漏掉什麼，男子一臉歉意的躬身行禮似是致歉，「忘了自我介紹，我是九蓮國二王子，我的名字是湯翰傑，初次見面，可愛的廚師，你的名字是？」
「……梅竹雪。」
「梅竹雪？呵呵，果然是你。」
「欸？」
「巴娥在信里經常提到的女子，沒想到會在這裡同你相見，這是我的榮幸，聽說你的廚藝是突然變好的，連景遠都欲罷不能，晚宴時請務必讓我品嘗。」
「哦……」象徵性的答應著，梅竹雪為這種展開感到有些不適應，不知是這叫湯翰傑的男子太過熱情的緣故，還是因為要在異國展示廚藝的緣故。
同湯翰傑的對話並未持續很長時間，他將她帶到桃園后便指著前面的院落笑對梅竹雪說道，「前面就是你要去的地方，我還有事情，就不陪你了，估計景遠他們很快就會結束。那麼，可愛的廚師，晚宴，我很期待。」
「哦……好，謝謝你特意送我過來。」
「這沒什麼。」
同湯翰傑道別後，梅竹雪轉身向桃園另一側走過去，路過的桃花香刺激著她的鼻息，「桃花酒似乎不錯……恩，要能用酒做的菜也還蠻多的，可楚景遠好像特意強調了酒……果然雞料理好做一些吧，三杯雞，糯米酒煲雞，米酒雞翅，法式酒釀雞……恩……」
走過桃園的院落乾淨而清新倒是同楚景遠自己的寢宮很相似，這點讓梅竹雪有些意外，沒想到他在九蓮國的待遇如此好，走向院落里唯一一間大屋子，推門時，梅竹雪就聞到裡面飄出來的食物香氣，果然屋內圓桌上擺放的除了水果以外，便是各式的點心，甚至還有梅竹雪曾經想嘗試在六聖樓製作的海綿蛋糕，可是因為做工要求細緻才能達到提拉米蘇的效果，工具不全的情況下梅竹雪失敗了很多次。
沒想到，這裡竟然能讓她再次見到這種西式蛋糕。
「啊，不好不好，要快些想好菜品，好提前去準備材料。」
視線從桌上糕點的身上移開，又小小感慨九蓮國對楚景遠的尊敬，梅竹雪趴在桌上閉目繼續思考。
酒做的菜肴，除了雞之外還有……醉蝦，酒釀湯圓，甜酒蛋，酒釀蒸鰣魚，恩……還有什麼？
換了個姿勢，梅竹雪的視線望著被陽光照射的門板，琉璃式的窗戶散發著淡淡光彩使得還未完全恢復精神的她顯得有些恍惚，呢喃聲像是昏昏欲睡的語氣。
「醪糟什錦糰子……白酒蛤蜊奶油濃湯，黑椒紅酒牛排，酒香水果薄餅……糟糕，糟糕……越想，越想的全是西餐了，不行，這個時候不能做那些，想點別的，能代表蒼雪國的……恩……」睏倦之意侵擾著梅竹雪的意識，她的低喃愈加有氣無力，房間門此時吱呀一聲緩緩被推開，楚景遠剛欲邁進門檻便發現那女子看過來的視線，可那視線又不像是看到他。
果然，停頓的時候就聽那女子自語道，「真糟糕，太困都產生幻覺了，竟然看到發著光的楚景遠。」
微怔於女子的話，楚景遠上下打量下自己才恍然明白她的意思，已過未時，陽光正巧照射他這個房間，背對陽光的自己，周身就像被包圍一般。不禁因這女子的恍惚話語溫柔低笑，這一路怕是累壞她了。
聽到她不停低喃的菜名，楚景遠更覺得心暖，竟然這種狀態下還在想著他讓她做的事情，揮手遣退身後跟著的小太監，楚景遠關上門走過去，「梅竹雪，要睡覺的話，到屋內床上再睡。」
「唔……楚景遠？我沒事，在這歇一會兒就好。倒是你看，他們給你準備了好多吃的。」
明顯還未恢復意識的回答，楚景遠輕嘆著搖頭，走到內室不一會兒又走出來將薄毯蓋在她的身上，隨即坐到另一側，手拄著臉一邊吃著桌上的糕點一邊凝著她半夢半醒的樣子，視線落在那呢喃的唇上竟無法移開，拿著糕點的手停在嘴邊，拇指不自覺划著唇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