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不準不認帳
羊肉細嫩可口,的確是那女子的感覺,可還是同他記憶里的羊肉味道不同,梅竹雪也曾給楚景遠做過幾次炒羊肉,當然,那時的名字並沒有這麼普通,吃起來也要比這裡更鮮美,若真是那道菜,也著實相差太遠,雖說是不同人做的,但從能夠下咽以及口中殘留的熟悉苦味來看,那廚子的領悟能力倒是很強,已經將梅竹雪的烹調手法模仿到九成。
「小二,麻煩請你家店主過來。」
怎麼又要找當家的。眼見這人只吃了一口就提出和剛才一樣的要求,店小二不禁有些反感,他家廚子本事不差只是懶惰成性才讓店裡生意落寞,這人難不成是故意找茬的?「當家的今日不在。」
聽出對方語氣變差,楚景遠自然猜出這人的想法,狡黠的彎起一邊嘴角故意遺憾道,「哦?那真是可惜,朕……真是可惜。」稱呼總也改不掉讓楚景遠略顯停頓,可隨即依然平靜自若的開口,「原本還想提醒一下你家老闆被騙了,不過現在看來是你們甘願如此了。」
「你說什麼?被騙?我們怎麼可能被騙。」只以為對方是在笑話他們愚蠢,店小二更不善起來,遠處一男子聽到這邊的吵鬧又見坐在那裡的楚景遠氣宇軒昂,絕非等閑之輩,連忙訕笑著走過去。
「我就是這家店的老闆,不知這位客官有何指教?」
楚景遠抬眼打量了走過來的人接著笑道,「只是想好意告訴你這炒羊肉並不是給皇帝吃的。」
「哦?客官這麼說有什麼根據嗎?還是想故意挑毛病好不買單?呵呵,這兩日騙吃騙喝的人可真是不少,不過客官這樣穿著講究的人應該不會做那種見不得人的事吧?」
言語間的諷刺楚景遠自然聽了出來,但他並沒有過多生氣,畢竟還要從這些人口中得知梅竹雪的去向,便又是安然笑著拿筷子點了點盤子,「據在下所知,那給皇帝做菜的廚娘是京都六聖樓里的老闆娘,她的炒羊肉是要用十頭羊,每頭只取羊臉肉一片來進行烹制。」
「羊臉肉?」這和昨日那女娃說的一點也不一樣,根本就沒提過什麼羊臉肉。
「她當初明白宣稱這是為了美味,而且確有道理。珍饈的饈,本來是「羞」,這個字屬於羊部,就是羊臉頰上的那片精肉。動物各部位的肉味兒確有不同,人人都有體會。店家的廚子若是有些本事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她明明說越常見的羊肉越好吃,竟把他們當傻子糊弄。店主的臉不禁有些抽搐。
「朕……在下有幸曾在六聖樓品嘗過那盤羊臉肉,確實色澤金黃,香嫩滑.潤,而且明顯這裡用的是山羊肉,口感上綿羊肉才更味醇適口,你們真確定那人曾給皇帝做過飯?」
象牙宮扇隨手打開,楚景遠看似可惜的瞥著面前二人,只聽那店小二氣憤的對店主開口,「當家的,我就說不能那麼輕易放走那小娘子,她點的餐本就很是奢侈,如今又拿假食譜來糊弄咱,盤纏被偷估計也是順嘴胡謅的,不行,我帶幾個人去追她去。」
「得了,人早到渡口去坐船跑了,你上哪追去,奶奶的,虧我還可憐她給她付了這兩日的工錢,全被她那花哨的手法騙了,拿這盤假御菜來毀我招牌。」
店主和店小二嘴裡不斷的吐著髒字,楚景遠在一旁聽得不甚自在,已經可以確定那人是梅竹雪沒錯,只是沒想到她這出來沒幾日就招惹了這種麻煩,日後指不定又碰到什麼事,若是遇到像這些個說變臉就變臉的惡徒,還真是叫人放心不下。
「既然沒得嘗那正宗的炒羊肉,那在下就不多留了。」
「哦,多謝這位仁兄提醒了我們,讓我們以後不必吃這種啞巴虧。這盤菜我不收你的錢了。」
「哪裡,在下只不過是喜歡追求美味而已。」楚景遠象徵性的道了謝便走出那家酒樓牽著馬重新向鎮子外面走去,臨到鎮頭上叫住一位從外面回來的樵夫問道,「老人家,請問渡口怎麼走?」
「啊,你沿著這條路一直向前有條三岔路中間的便是到瑞岱河的渡口了,小夥子要趕船啊?」
見楚景遠點頭,樵夫又說到,「那就得快些了,下一班船就快開嘍,不過你若是走官道,就要走右邊那條岔路才行,只是相較於坐船繞些遠才能到融爾城。」
「多謝。」
聽到下一班船就要開了,楚景遠不禁更急起來,若是在這裡錯過,就要到融爾城才能有機會碰到,這期間那女子要是再遇到什麼危險他不在身邊……剛剛那店裡的人說她似乎盤纏被偷。
騎上馬揚鞭而起,楚景遠無奈的苦笑,因為這種原因被指責吃霸王餐,她一定鬱悶極了。
「這簡直是對我這個廚師的侮辱啊。」
她的話,一定會這麼說吧。
一路幻想對方的神情,不消一會兒功夫楚景遠就已經來到渡口,可是船隻卻已經離岸遠行,遺憾的嘆口氣,楚景遠跳下馬走到渡口邊望著那條船,船甲板處站著星星點點的人,隱約能看到那裡似乎有女子的身影。輕喃一聲梅竹雪的名字,楚景遠只得看著船隻遠離自己。
又是看著她走遠,只是這一次是自己的失誤。
而在船上。
梅竹雪原本慶幸自己逃離了那個鬼地方正望著河岸看那些人是否發現問題追上來,卻隱約看到林道上白色馬匹的身影,而那馬上的人又像極了楚景遠穿便服的樣子忍不住就又望了望,只見那男子站在河岸也望向這邊。
「楚景遠?」
「……不可能吧。」
哈,自己真是遠離了京都怎麼看誰都像是他出現啊,這毛病要是不改怕是真得相思病了。俗話說天高皇帝遠,走到了這裡,她才感受到沒有楚景遠的日子,以及眾人對那皇帝的評價。
雖說好話不少,但不屑的話也時常聽到,就連剛剛離開的那家店就對楚景遠會吃些什麼進行了大肆的貶低,不就是因為嘗不出味道來么,至於那麼嘲笑他嗎?
梅竹雪自然是不服氣,再加上發現自己盤纏被偷,更是氣不過這裡的人,眼瞅著小偷接近她,也不說提醒一聲,明明進店之前自己還摸了摸錢袋,怎麼可能會在別的地方丟的,那樣的態度都不怪他們以前的生意差。
所以本能的就想為自己和楚景遠給那些人點教訓,再說自己為他們招來了生意他們還該感謝她呢。
「哼,到時被行家戳破就不能怪我嘍。」一邊笑著那幫傢伙的不識貨,連廚子也不知道綿羊和山羊的區別,梅竹雪一邊又望了望那已經淡去幾乎變成點的人影。
若真是楚景遠呢?
自己心裡竟然有這種期待呀,期待那個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說不能沒有她,要永遠陪著她。
「呵呵,又是小女生的心思爆發了。呵呵。」那傢伙出來,舒睿肯定也得跟著,怎麼可能會孤身一人,楚景遠一個人出來會是什麼樣呢?
對於自己滑稽的想法輕笑出聲,卻惹來身邊一個小女孩的疑惑,她抬頭望著這女子忍不住問道,「姐姐,傻笑什麼呢?」
「咦?我有傻笑?」
「是啊,嘴都扯這麼大了。」
在自己臉上比量了一個弧度,小女孩眨著大眼睛更是不解。
原本只是在渡口隨手替他們母女付了上船的費用,沒想到這孩子就親近起自己,低頭摸摸這個女孩的頭,梅竹雪笑著回答,「沒什麼,只是想到一個讓自己發笑的人。」
「是姐姐夫君嗎?」
「欸?不,不是不是,我可還沒出嫁呢。」
「可是姐姐說這次出來是為了一個人,娘說想到爹就會覺得開心,會為他做很多事,姐姐不是嗎?」
「……呃,意義有點不同吧。」梅竹雪一時不知怎麼解釋,她和楚景遠又不是夫妻,他也沒說要娶她,這樣的確是意義不同吧。「那個人不是我的夫君,只是食客而已,我為了他只是希望他能吃到天下更多的美味而已。」
「不一樣嗎?娘也為爹做很多飯菜呀。」
「恩……不一樣。」
是的,不一樣,自己不會有那種奢望的,就好像看著那岸上的人只是一種錯覺而已,同真人是不一樣的。
梅竹雪這麼想著,這麼又向著駛遠的渡口望過去,細微的嘆息飄入空中。
由瑞岱河作為自然起始河段興建的一條運河成為連接南北的交通要道,而融爾城便是因此而起的運河城,又因其地處運河中心處,可謂是商業繁盛的地區,這便是楚景遠登基以來做的第一件重大決策,他將瑞岱河做引水成功解決了從滋梧鎮到達南方黎旺城路程耗時的問題。
所以當梅竹雪到達融爾城的港口時只用了三日時間,以如此速度算來,若是繼續走水路不出五日便可到達最終的目的地黎旺城,也就可以去往龍岸山找尋神廚苗孤嵐的行蹤。只是此時卻有一個重大的問題擋在了梅竹雪面前。
暈船。
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克服的事情。
所以當梅竹雪重新踏上陸地時已經有種不知天南地北的感覺。
「唔……」吃過的食物通通送給大地,往來的船民紛紛看著這個剛下船就吐瀉不止的女子,身旁的一對母女好意的拍著她的背,為她取來乾淨的飲水。
「姑娘你沒事吧?」
「咕唔……」猛力喝掉那碗水試圖沖刷掉口中的澀味,梅竹雪彎腰搖著頭又擺著手。「沒事……站一會兒就好。」原本還慶幸那船開的平穩就如在陸地般,誰知加速之後竟然還是受不了。
年輕婦人拉著女兒的手對梅竹雪關切的說,「我看還是找個舒適的客棧休息休息如何?你這個樣子也怕是趕不了路了,距離南下的船開船還有些時間,不妨先隨我們進城吧。」
「對呀姐姐,你幫了我跟娘,是我們報答你的時候。」
笑著回視女孩的懂事,梅竹雪又搖了搖頭,她在滋梧鎮已經耽誤了一天時間,應該快些趕路要緊,若是那神廚突然心血來潮離開龍岸山,到時她可沒法安穩休息。
就在梅竹雪正欲婉拒之際,河岸處的集市裡傳來吵鬧聲,越來越多的圍觀者在那裡看著熱鬧。
「那邊怎麼了?」
「不知道,我去看看。」說著小女孩便跑了過去,不一會兒又跑回來,「聽說是這裡要舉行一年一度的豆子大賽,那個賣豆腐的給了那個姐姐快壞了的豆腐所以在評理。」
豆子大賽?
詢問了一番梅竹雪這才知道原來先皇南下時曾在這裡同楚景遠一起品嘗過各種豆製品並誇讚過這裡的豆製品口味香醇,因為有了失去味覺的楚景遠的肯定,此地對於豆製品的製作更是投入,也因此而在每年都會舉行這種豆製品大賽,評選出哪家的豆製品做的是最好吃的,那一年勝出的人家就可以獲得豐厚的生活補貼。
「真是氣人,哥哥白送給他家那麼好的豆子了,忘恩負義。」
稍微精神一些的梅竹雪正巧聽到從他們身邊走過的紫衣女子抱怨的聲音連忙走過去,「姑娘也是要參加這次的大賽?」
見陌生人上前搭話,女子先是戒備的打量一眼梅竹雪和她身旁的那對母女,見他們似乎只是趕路的旅者,而且眼前這人更是面容疲憊倒也放了心,更是鬱悶的點著頭,「可不唄,我這早上剛在王橋他家買的豆腐回去,哥哥一聞就聞出酸味來了,那小子,枉費我家年年都供他上好豆子做豆腐,竟然就給我壞的,要不是哥哥手受了傷用不了工具,怎會上他那去買。唉,現在看來今年只能放棄了。」
「放棄?為什麼要放棄,這家豆腐不好去別家再買不就好了?」
「反正哥哥的手傷著,也沒法拿鍋鏟,我那手藝也不好。本想借著好豆子做出的豆腐拼一拼,那小子實在氣人。攤子做大了就開始目中無人起來。」
說著女子便又瞪向河岸邊擺攤的那個年輕小伙,氣悶的轉身要走卻又被梅竹雪攔住,疑惑的回視抓住她的人,女子微愣,剛剛這人還無神的目光此時竟是神采奕奕,只聽她巧笑著對她開口,「姑娘,我幫你如何?」
「幫我?幫我什麼?」
「我幫你比賽,你不是說你手藝不好,你哥的手又受了傷嗎?」
見梅竹雪如此熱心,女子不覺又戒備起來,「你為何幫我?咱們非親非故,我也不可能給你報酬,一點好處也沒有,幫我莫非是打我家作坊的主意?你和黑三是一夥的嗎?」
黑三是誰?
梅竹雪眨了眨眼很快忽略掉那人口中所謂的「同夥」連忙解釋道,「我幫你當然不求好處,本是圖個料理樂趣,我是個廚師,見到這種事情難免手癢,嘿嘿,正巧你有難處,就當我樂於助人,古代不是有很多行俠仗義的有為人士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可是傳統美德呀,我也拔刀,只不過拔的是菜刀。」
「……」
女子仍然心有疑慮,另一旁的母女倆倒是上前為梅竹雪說辭,「姑娘,梅姑娘是個好人,她還幫我們母女倆付了船費也不求回報。」
「……真的只是喜歡料理這麼簡單?」
見女子似是有些心活,梅竹雪用還存留的體力猛的點頭,「本來我還要繼續趕路的,為了你的事特意留下來,還看不出我的誠意?要是怕我搞什麼歪心思,在旁邊給我當下手不就可以了?若還是不放心我也不是非要強迫,就當是萍水相逢的偶遇罷了。」
其實這事若是放到現代,梅竹雪根本就不會理會,更不用說自己若是遇到這種情況也一定認為對方非殲即盜不安好心,可既然聽說楚景遠都誇過這裡的豆製品好吃,那就不得不領教一下了。至少那傢伙嘗的可是沒有調味的純豆子做出來的食物,說好吃那就真是好吃。
猶豫了許久,女子終於被梅竹雪認真的表情說服點了點頭,「那好,我就信你,不過你也別耍詐,我可是很厲害的。」
「呵呵,那是當然,我除了會耍耍菜刀,武力還真是一竅不通。」單看那女子身上背著的一筐豆子少說也有六十公斤,一看就不是一般角色,梅竹雪自然不會給自己找麻煩。再說不過是參加個比賽也不至於鬧出流血事件什麼的。
見事情得以解決,女子面上總算是露出自然的神色,她抬起手對梅竹雪作個揖爽朗的開口,「我叫欒初夏,我哥叫欒初冬。」
哈,這名字好記,一個初夏一個初冬,要是再有個兄弟姐妹……
「你家沒有叫初春和初秋的吧?」
「咦?你怎麼知道,我家有個堂姐妹就叫初春和初秋,你……不會真是黑三派來的尖細吧?」
汗顏的連忙擺手,梅竹雪只覺得不知道怎麼解釋好,春夏秋冬這麼齊全,她能猜不出來么,只不過沒想到還真有春秋兩人。「哈哈,哈哈,你說的那個黑三我還真不知道是誰,不過是碰巧蒙對的,碰巧。」
「……也罷,既然我同意你幫忙也該信你,不過看你好像要趕路的樣子,不會耽誤你嗎?」
「不會不會,不是明天就比賽嗎?我就當在這住宿一天,沒影響。」燦笑著解釋,同剛剛著急的心情不同,此時的梅竹雪已經全然沉浸在該選擇何種樣式的菜譜上了,一旁的母女二人見她如此都相視笑了起來。
送別了那對母女,梅竹雪便同欒初夏回到她的家裡,沿路幾乎處處都有忙於明日大賽的情景,可見這項活動對於融爾城的百姓來說是多麼重要,尤其還有那麼豐厚的獎賞。
當梅竹雪來到欒初夏的家時才發現原來他們自己就是開著一個很大的豆腐作坊,裡面各種豆製品應有盡有。
「豆腐、豆皮、相干、腐竹、油豆腐、凍豆腐、素雞、千張、臭豆腐……嘿……還挺齊全的。」圍著作坊內轉了一圈,梅竹雪不禁感嘆起來,至今為止她還沒到過這麼做工齊全的工廠。
有人誇讚自己家的活計,欒初夏自然心情舒暢,煞是驕傲的笑道,「那是當然,這可是正宗的滷水豆腐,我家的豆腐拿出去別說是融爾城,就是運到京都那也是數一數二的香醇可口,每一樣拿出去都能賣個好價錢,王橋家那豆腐根本就不算什麼。」
「厲害,恩,這豆腐真嫩。」
「你看著。」
走到梅竹雪身邊,欒初夏從隨身帶的布兜里捏出一枚細針在她面前晃了晃然後在距離豆腐十寸左右的地方讓針自由下落,那枚縫衣針便直直插進了豆腐里,可見其豆腐的優質程度。
「怎麼樣?」
「水豆腐細嫩無紋不似石膏豆腐那般帶有沙礫的感覺,我喜歡,不過這麼大個作坊就你們二人撐著?沒有請夥計幫忙嗎?」在梅竹雪看來,這工程兩個人來做總是忙不過來的。
「外人來便有可能偷懶省去一道程序,我們寧可是少賣一些也要保證這些豆製品的純正可口,有時堂姐妹也會過來幫忙。只是這兩天哥哥手受傷,作坊才停工的。」
正說話間,作坊門口出現一位男子,他的手臂纏著繃帶,看見自家妹子在同陌生人說話便走上前,「初夏。」
「哥,你怎麼來了。」
「我見你許久沒回所以過來看看,發生什麼事了?是王橋不認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