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家
還有人不明所以:「鎖上?鎖上做什麼?」
威爾濱又一笑,抓住懸浮講解台扶手向下看的姿勢讓他的臉似乎變了形:「這樣才可以把你們這些客人留下來,好好、交流。」
反應快的人已經拿起手機,然而……
「不用嘗試了,不會有信號的。」涼涼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政要使用的特殊聯絡器也被屏蔽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變化,代表們按國家各自聚攏,又相互靠近,姿態戒備。應安年單臂擁緊文灝肩膀把他護在懷裡,站在隊伍中不動聲色地觀察形勢。
覃部長被保鏢擋住也氣場外放,怒視威爾濱:「這是威爾濱部長的態度,還是貴國政府的態度?請威爾濱部長謹慎行事,對於破壞國家間友誼、蓄意挑起國際爭端的行為我國勢必不會姑息!」
但在覃部長強硬的外表下,文灝看到了他腦中滿滿的疑惑。其他人也是這樣,站在人群當中,文灝彷彿被問題對話框包圍。
覃部長后一句話只是表明態度——無論你想做什麼,我們都不會配合,後果也會很嚴重。威爾濱既然已經這麼做了,就不會輕易收手,他的前一個問題才是重點。
威爾濱神色不變道:「沒差別。」
不論是他的態度和鷹國現政府沒差別,還是不管有什麼後果他要做的都沒差別,事情的嚴重程度顯然已經超過了大家的承受度。文灝的心跟著往下沉,感到應安年進一步收緊了手臂,肌肉進入蓄力狀態。
其他國家的代表忍不住接連對威爾濱進行質問、警告,也有人問條件或謾罵,威爾濱不再回應,只微笑著看著眾人,像在看話劇表演。
溝通無效,t國代表當先甩手轉身欲走,此前做講解和服務的鷹方工作人員突然齊齊掏出手木倉,將所有人的去路封鎖。
看這些人此刻一臉冷酷,只會聽從命令的樣子,肯定不是普通的工作人員。
各國官員的保鏢也紛紛舉木倉瞄準,木倉口大部分對準了半空中的威爾濱。他們人數太少,真混戰起來,連保護自己的目標都難,更別說那麼多代表,逼迫威爾濱還能有點勝算。
威爾濱眉毛都沒抖一下:「我死了,你們同樣出不去,要發生的事還是會發生。」
空氣中繃緊了無形的弦,極度的緊張把溫度拉低。
這種陣仗沒幾個人見過真的,尖利的女性嗓音顫抖著刺入耳膜:「你這是非法拘禁!是犯罪!你會引起世界大戰!」
威爾濱說了句什麼,但被怒罵聲蓋過,文灝只接收到一些聲音碎片。
只見他手指輕輕一掃,一根黑洞洞的木倉管對準了聲音來源,急需傾瀉的憤怒恐懼與眼淚一起戛然止步。
安靜突兀而降,下一瞬,那些聲音碎片在文灝腦中拼在一起,組合出來的似乎是:「世界大戰這麼容易引發就好了。」
好像所有人都被施了定身術,一時間沒有人再發出動靜,只有懵懂無知的小機器人還維持著可愛的模樣,亮著指示燈在人們腳邊小幅度地滑來滑去。
也許過了幾分鐘,也許只過了幾秒,現場唯一輕鬆的威爾濱把一隻腳尖墊在身後,像個被按著腦袋壓扁了的紳士,和氣道:「好了,我想我們可以接著探討了。」
忽略眾人的表情,他自顧自問:「第二個問題,對什麼的*最危險?」
「沒人回答?那我直接揭曉答案。不是性、金錢,也不是權力,是知識,對知識的*才是最危險的。」
一個華國科學家意欲打斷他,被身邊的同伴拉住袖子阻止。懷著對其目的的不解,大家沉默地聽他說下去。
「呵,你們都是因知識受益的人,我猜你們正在心裡對我表示不屑。啊,這熟悉的不屑……」威爾濱仰頭感慨一聲,繼續道,「地球上這麼多生命,人類獨獨覺得自己不同,只因人類腦子好。有了知識,人類就認為自己有了掌控世界的權利,可以肆意改造環境,決定其他物種的價值和生死。知識越多,人類越傲慢,越失去敬畏之心。」
說著說著,不屑也從他臉上流露出來:「根據掌握知識的多寡,人類內部又分出三六\九等。嘗到甜頭的人不斷想知道更多,原理、技能、信息,知識可以是工具、交換物、武器。說人類對知識的嚮往偉大、純粹?不不不,這是得到知識的人編織出的美妙外衣,那是一種功利心,更可怕的功利心。」
聽到這樣的荒唐之言,r國代表沒憋住:「任何事物的好壞都在於運用它們的人心,有問題的是你這樣的想法。」
「你說得對,在於人心。」威爾濱點頭,把下巴擠出更多層,「那人心的選擇是什麼呢?在能控制污染前毫不剋制地進行工業生產,在能彌補漏洞前貪婪地消耗不可再生資源,在能維持生態平衡前殘酷地擠壓其他生物的生存空間。工業革命前的知識已經足夠人類使用,人類太快地獲得太多知識造成了今天的惡果。這不是什麼上升的、美好的時代,地球岌岌可危,人類岌岌可危!人類早該停下來!」
威爾濱第一次表現出激動。
他是個極端環保主義者,眾人猜測。
覃部長出聲反駁,這次語調卻放得很平緩,彷彿置身真正的討論會:「技術進步總是快於社會優化,但我們並不是只會用新的知識來提高生產生活水平,保持兩者平衡的努力從來沒有停止過。開始工業生產時,我們還沒有污染的概念,對生存環境的認知還很有限。新的知識彌補了空白,我們已經在防治污染、保護環境,雖然做得還不夠好。社會調整需要時間,我們需要耐心。人類不僅不該停下對新知識的追求,相反,新的知識能指導我們做得更好。」
文灝明白了覃部長的意思,威爾濱要「探討」,那就陪他「探討」,儘管還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拖延時間對我方也是有益的。到時間聯繫不上人,沒來參觀的隨隊公務人員一定會聯絡國內和大使館。
於是在威爾濱說出「已經太晚,人類沒有機會也沒有時間慢慢逆轉危機」后,文灝也稍稍提高聲音、放緩速度漫無邊際道:「華國有個詞叫因噎廢食,自我封鎖解決不了問題,一邊用現有能力糾正錯誤一邊繼續前進才能找到真正的解決之道。地球在宇宙中小得像塵埃,我們看到的時間和空間太短太小,你覺得我們已經走到終點,實際我們才剛起步,未來有無限可能。」
威爾濱眯了眯眼,看向文灝:「華國的年輕人,我對你印象深刻。你和其他人在網上做的事我並非不能阻止,只是覺得沒有必要了。你是不是因此自信心膨脹?看看你們這些知識貪求者的野心,地球小得像塵埃,所以要到宇宙去。」
威爾濱露出諷刺的笑,然後用一種痛心疾首的語氣道:「我說人類岌岌可危,最緊迫的危險不是環境惡化,是你們這些人試圖改造人類基因、賦予機器靈魂、尋找地外生命。你們妄圖做神才能做的事,放出的只會是人類控制不了的魔鬼!不儘快阻止,人類就完了!」
他不是極端環保主義者,至少不只是。眾人頭上的對話框內又換了一批內容。
「那是人工智慧,我們不是要給機器靈魂,人工智慧和靈魂是不同的。」t國那位被f國看上的女科學家愣愣地糾正。
「你在侮辱我嗎?」威爾濱臉色很難看。
這人思維奇怪,怒點也奇怪,不得不讓人懷疑他上學的時候成績很不好。
t國帶隊官員狀似自然地移動身體將女科學家擋住,另起一問:「威爾濱部長信仰什麼?」
「我信仰自然,所有人類都應該信仰自然,保持自然的生存狀態,按照造物神制定的規則生活,而不是走上邪路,把種族推向深淵。」
威爾濱說這話時神情鄭重,是真的由心而發。
文灝忽然想起,幾個月前聽說犯罪組織「自然衛士」后,他根據關鍵詞查到的一份資料中說,十八世紀中後期,第一次工業革命開始不久,出現了一個反機器、反技術的「自然教」,后因遭到打擊銷聲匿跡。
難道這種思想一直延續了下來,威爾濱與此有關?
答案現在不重要,威爾濱想做什麼、怎麼阻止他才是關鍵。
「更多人信仰知識,你就算把這裡的人都關起來,還有無數人會追隨這個信仰。」女科學家又開口了,她的同伴們趕忙把她擠在中間,同時捂住她的嘴巴。
威爾濱沒有對她下手,也沒有再發怒,但他的話卻讓所有人從心底里顫抖起來。
「我當然知道,要拯救人類,只解決你們這點人怎麼行?人類離深淵太近,向前的慣性太大,我努力了這麼多年都沒能減緩種族走向滅亡的速度,眼下唯有用最大的力量讓人類倒退回去一途。」
「無毀,無生。」寒意從威爾濱口中迸裂而出。
文灝緊緊握住應安年的手,和其他人一起死死盯著半空中那個包裹在西裝中的人。
然而突然亮起的弧形大屏幕硬生生讓眾人的目光改道。
「啊,時間到了。下面才是各位今天要參觀的重點。沒有觀眾總覺得缺了點什麼,因此我特意邀請你們來。你們一定會感激我讓你們獲得了明白一切的殊榮。」
但大家已經沒有辦法仔細聽威爾濱在說什麼了。
大屏幕上,現任鷹國總統艾登·弗雷德站在一個發著藍色熒光的透明圓筒內,各種顏色的電極線從上方蔓延下來,沒入他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