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辰記腳行
「兩間上房,陳鳳與延玉住了一間,郁奉文和杜懷住的是通鋪。另外一間上房的客人很可能是疤面少年,也可能不是。拉琴的老頭肯定住的通鋪,如果這樣的話,通鋪還有五個人。」
盧景啃了口窩頭,「一名腳夫能挑一百二十斤,如果有五名腳夫,就是六百斤。六百斤的貨物,會是什麼呢……」
程宗揚在看那幅仕女圖。自己還是頭一次看到漢國的帛畫,繪畫是以線描為主,筆法簡練明快,看得出繪者的手法十分嫻熟。雖然帛上的顏料非常普通,墨汁洇在絹上,線條邊緣有些模糊,但筆跡勻細流暢。上面的女子眉目秀美,頗有幾分姿色。那女子對著鏡子,翹起手指,唇上有一點鮮艷的紅色,似乎正在塗抹胭脂。硃砂的色彩倒是很鮮艷,只是繪者上色的時候似乎有些不小心,連背面都沾了一些……背面?
程宗揚把那幅帛畫翻過來,背面有幾片模糊的紅色,連起來隱約能看出一隻手掌的形狀。
程宗揚抬起頭,盡量平靜地說道:「五哥,你猜這個陳鳳做的什麼生意?」
盧景用筷子敲著几案,「義陽除了漆器,還有……」
「硃砂!」
盧景停下筷子,然後把剩下的半個高梁窩頭一口吞下,「回洛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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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陽並不出產硃砂,但硃砂在六朝用途極廣,既是功效通神的藥物,也是煉丹、制符時必不可少的原料,同時也是化妝品的重要來源,還有另外一項用途,是作為漆器的顏料。
季進前些天剛作成一筆生意,豐厚的收益讓他立刻就納了一個小妾。這會兒坐在店裡,被午後的陽光一曬,整個人都昏昏欲睡,他打了個呵欠,愈發懷念自己新納的小妾,只想趕緊回去沖個涼,抱著香噴噴的小妾好好享受一番。
門前陰影一閃,有人進來。季進儘力堆起笑容,對客人道:「不知兩位要買些什麼?」
一名有著兩層下巴,看上去肥頭大耳的客人道:「丹砂。」
季進精神一振,「客人算是來對了,本店的丹砂都是上好的辰砂!大的一塊就有數斤,即使研磨到細如微塵,色彩照樣深紅鮮亮!」
那客人腆著肚子道:「一斤多少錢?」
季進道:「丹砂都是以兩售賣的,一兩二十錢。」
旁邊一名客人道:「哪裡要二十錢?十錢就能買一大包。」
腆著肚子的客人哈哈笑道:「兄弟頭一次來洛都,有所不知,這裡是直市,市中的貨物都是不講價的。」
季進心頭一喜,這胖子是外?是外行啊!洛都的直市確實是言無二價,說多少是多少。可此地是南市,跟直市八杆子都打不著。
胖子爽快地說道:「二十就二十!給我稱些。」
季進臉上笑開了花,「不知客人要多少丹砂?」
那人張開手掌,「五百斤!」
季進張大嘴巴,半晌才道:「實不相瞞,小店眼下只有一百多斤。」
「五百斤都沒有?」
五百斤可不是個小數目,如果能賣出去,自己再納個小妾的錢就有了。季進打起精神道:「客人若是要的話,明日就可以到貨。」
那客人十分好說話,「明日就明日!」
另一名客人潑冷水道:「五百斤太多了,咱們又搬不動。」
季進連忙道:「城中有專門的腳行挑運丹砂,不用兩位費半點力氣。」
「還有專門的腳行?在哪裡?」
「辰記腳行,在通商里,客人一問便知!」季進生怕這筆生意飛了,趕緊把專運丹砂的辰記腳店詳詳細細對兩人講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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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記腳行的經紀搖了搖頭,「敝行從不泄漏客人的身份和委託物品,兩位所請,恕難從命。」
一身管家打扮的盧景手指敲著櫃檯,不耐煩地說道:「那幾個腳夫弄壞了我家侯爺用來煉丹的辰砂!識相的就把那幾人叫過來,聽憑我家侯爺發落。若是不識相——連你的腳行也脫不了干係!」
那經紀不慍不惱,淡淡道:「是非自有公論,若是敝行腳夫的錯,敝行自當賠償。但先生說的是六日之前,早已時過境遷。敝行自有規矩,先生要看當日出城的簿冊,恕在下難以從命。」
管家拍著櫃檯道:「你說是不說!」
「恕難從命。」
眼看兩人就要說僵,程宗揚傾過身,伏在櫃檯上,口中說道:「我們也是府里的下人,給侯爺跑腿的。說到底,這事只是那幾名腳夫的錯,與貴行有什麼干係呢?你說是不是?」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微微抬起衣袖,露出幾枚白亮亮的銖錢。
經紀盯著那幾枚銀銖,慢慢道:「與敝行無關嗎?」
「當然沒有關係。但如果找不到人,侯爺一旦發怒,那就不好說了……」程宗揚說著,把幾枚銀銖推到經紀衣袖下。
經紀態度終於鬆動,「若是與敝行無關的話……」他抬手按住那幾枚銀銖,然後咳了一聲,「我來看看。」
經紀手一抹,把銀銖抹入袖中,順勢拿出簿冊,抬手翻開,「八月初九……在這裡了。嗯,敝行是有幾名腳夫去函谷關。」
「幾人?」
「三人。」
「客人是姓陳嗎?」
經紀板著臉,微微點了點頭,口中卻道:「恕難奉告。」
程宗揚又推了枚銀銖過去,「那三名腳夫眼下在行里嗎?」
經紀飛快地瞟了眼紀錄,「牛老四、牛老七兄弟去伊闕挑貨,十八日才能回來。石蠻子倒是沒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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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瘦削的漢子弓著腰踏進院門,那漢子皮膚黝黑,身上穿著一件粗葛縫製的短褂,他低著頭,裸露的肩膀上扛著一根磨得發亮的榆木扁擔,張開的胳膊肌肉像鋼絲一樣一條一條隆起。肩上骨頭突起的部位已經被常年累月的重擔磨平,此時扁擔穩穩放在上面,前後各挑著滿滿一桶水,為了防止桶里的水潑濺出來,水上還蓋了兩片荷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