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表叔邊吃飯邊跟我們說了他帶來的好消息。


  說起王公子,他雖然隱居在這山野小村裡,但人家到底是大世家出身,跟沒什麼底蘊的平頭百姓們當然還是大有區別的。


  他不只有宅院、存款,肯定還得有土地、店面和其他進項的。


  所以這次他聽說了我們有開店的意願后,就跟表叔說了自己在城裡就有幾家店面。


  「那幾個店位置都還不錯,他說讓我們儘管去挑一個,租金什麼的到時候意思一下就行了。」


  「啊?那這王公子可真夠慷慨的,難道古代有錢人都這麼大方么?看來表叔你去和他結交還交真對了啊。」大哥忍不住感慨。


  「咳,」老爸卻咳嗽一聲,「人家雖然有錢,我們也不能總佔便宜,他的店要是真閑著咱們租了也可以,不過租金還是要照給的,一分都不能少。」說著還看了表叔一眼。


  能看出這一眼中深意的,整張桌子上也沒幾人,我忍不住背對他跟齊景輝笑了笑。


  老爸既然知道表叔的同志身份了,又知道他對王公子貌似有點別樣的心思,當然會擔心表叔拿人手軟,將來吃了虧。


  不過我也不反對這樣,雖不知道表叔的打算,但老爸想的肯定也沒錯,不管任何時代,人與人之間若想要追求平等的關係,就一定要有相應對等的付出。


  我們對王公子的身份背景其實根本還不算了解——他身為頂級世家的權貴子弟,又年紀輕輕的,怎麼就來了這窮鄉僻壤隱居了呢?

  其中內情如何,不知道表叔是不是已經知道,但我想改天還是要提醒他一下,別被愛情沖昏了頭腦。


  吃過飯,老媽開始做榨油的準備,把豆子淘洗好,撈出晾乾,再拿到石碾子上去一遍遍的壓成豆扁,因為要用的豆子比較多,這項工作半天都沒幹完。


  於是第二天都弄完后,才再把豆扁放到大鍋里煮熟,撈出來瀝干,就可以用來打油了。


  這一步驟需要用合適的器具,我們是自己做的,用結實的木材造一個大桶,桶底下留出出油的小洞,上面再配一個接近嚴絲合縫的桶蓋,蓋子上部牢牢的連接一根較粗的木柱。


  讓它工作的時候,就把木桶放置在結實合適的位置,底下放好容器盛油,再蓋上蓋子,就可以由人開始敲打了。


  要用大木槌使勁在上面一直敲打,直到豆子被打成硬的像石頭一樣的豆餅,就可以等著油慢慢流出去了。


  這是個力氣活,需要不斷反覆的敲打,但也是個技術活,因為一旦使力不均勻,就會導致敲打不充分,進而大大降低出油率。


  我們都沒幹過這活計,肯定不懂什麼技巧,所以就由長輩們手把手的教了半天,這第一桶也就當做試驗了。


  一一試過後,最後挑出來幾個年輕的,有二哥、姐夫和我。我雖然力氣沒他們大,但還算挺會用些巧勁兒的。


  老爸又指導了一會,就把這工作完全交給我們了,爺爺看我們乾的還行,也帶著其他人回去了。


  我們三個人輪流掄木槌,打的熱了,他們就把外套都脫了。


  我也出了汗,就把穿的羽絨服脫下來,讓在旁邊看熱鬧的梁珂幫忙拿著。


  誰知他卻突然開口問我,「三哥,你脖子上怎麼有這麼大個紅印子?」


  「啊?」我捂住脖子,轉頭看了一圈,二哥正專心幹活,其他人都是差不多知道我這事兒的,還好。


  我鬆了口氣,「哦,應該是前天進林子時候咬的吧,樹林里蟲子就是多,還一咬就紅一大片。」


  「噢,那你抹點藥膏吧。」


  「行,回去就抹。」我隨口敷衍過去,把襯衫領口的扣子扣上。


  一到冬天,衣服穿的厚了,齊景輝就沒了顧忌,偏愛在我身上弄記號玩,我也不想管他,但現在看來還是得注意點的。


  我們在這邊賣力氣打油,大哥他們也沒閑著,都去鼓搗爆米花機了,做那個需要厚實且密閉的鐵桶,他們便尋思著用以前淘汰下來的鑽井鐵管子截一個。


  等我們氣喘如牛的打完第一桶,豆子已經由開始的接近桶口,變成了不足原來的四分之一了,豆餅也硬的再打不動。


  幾人便稍事休息了一會。


  這樣手工打的出油率肯定不如用機器高,但我們也非常滿足了,外面人都吃不上植物油呢。


  這樣整整一下午才幹完,我們的胳膊也都酸的抬不起來了。


  晚上沒吃上雞腿,但卻有一盤烤麻雀。


  這林子里鳥類品種很多,數量也都不少,尤其是麻雀,或許都是飛到山谷里來過冬的,林子幾乎都被它們佔滿了,我們只要在外面隨便撒一把糧食,就能引來一大波。


  於是二哥就用網子捉了一些,拿來讓我研究個好的吃法做了。


  這東西現代時就有人吃,古代也沒有什麼禽流感,我們把它盡量做的熟一些,也就沒什麼問題了。


  我把它們處理乾淨了,用上花椒大料使勁燉煮入味兒,撈出來再放油里炸或者微波爐里烤,味道都不錯。


  雖然肉不多,但啃著有滋有味的,在餐桌上十分受歡迎,當零食也挺受他們喜歡的。


  老媽做的這一盤剛端上桌,就被幾雙筷子搶去了一半,老媽也笑呵呵的夾了給自己孫子剔肉吃。


  過了幾天去趕集擺攤,我們就不光賣香腸了,這次爆米花和米花糖也都帶了一些。


  開始當然還是試吃推廣,周圍的攤主和店主們對我們都很熟悉了,很快就來捧場。爆米花放在竹筐里讓他們抓,米花糖被分成了更小的塊兒,一人給他們幾塊。


  不久路過的鄉民們便被熱鬧吸引過來了,街頭也不斷有婦人帶著孩子過來,我蹲下給這些小孩們發米花糖,有吃了還想要的,就建議他們大人買點回去。


  進了臘月,既是冬閑時節,又臨近過年,城裡額外開市的日子就常有了,街上的人流更加密集,我們的生意也更好了。


  不到中午,攤子上的香腸就賣出去了大半,爆米花和米花糖連送加賣的,剩的也不多了。


  老爸說要犒勞犒勞我們,二哥便拉著齊景輝去對街的飯館點菜,再端些湯麵來做午飯。


  大哥他們去車上拿桌凳,準備架起來放飯菜,我就先看著攤子。


  正把幾個框子里散落的米花糖騰到一起,就看到對面大搖大擺的走過來了幾個客人。


  為首的是一個虯髯大漢,他一邊用手扒拉著框子里的香腸,一邊隨口問:「小子,這個叫什麼香腸的,你是怎麼賣的啊?」


  雖看他面帶不屑,但來者都是客,也不能隨便得罪,我就打起笑臉應付著,「客官,這個是十八文錢一斤的,味道不錯,客官若想要,不如我給您拿如何?」


  「什麼?」聽了我的話,他卻突然聽到什麼不可置信事的樣子,大聲叫嚷起來,「你搶錢呢吧,這玩意兒難道用金子做的不成?是想坑老子吧?」


  他旁邊一個賊眉鼠眼的跟班兒也跟著叫喚,「看這個小白臉樣兒,莫不是哪家的窮酸書生過不下去日子了,便出來賣的吧,哈哈哈……」


  我忍住怒氣,看他們人多勢眾,且明顯來者不善,便加大聲音吸引注意,「客官說笑了,咱這是正經生意,絕對童叟無欺,不信您去打聽打聽。」


  那邊老爸和大哥他們聽到聲音,已經在向這邊走過來了。


  這時對面的人卻突然發難,伸手便去掀我們的桌子。


  我早注意著他動靜呢,見狀便眼疾手快的在這邊壓住了,他沒料到一下子竟沒掀動,但旁邊的幫手卻又突然把手伸向我。


  我下意識的往後一躲,便被當先這人得手了,香腸和爆米花撒了我一身,這還不算完,一記鐵拳也隨之向我面門襲來。


  我立馬抬起右手一接,被那大力震的手掌發麻,他看一擊不中,另一隻手又緊跟著來了一拳,我抬起胳膊抵擋,這時他旁邊的賊眉鼠眼竟也加入了攻擊。


  我趕緊在他近身前抬腿踢過去,一腳中了他小腹,卻因此沒防住另一邊的大漢,被他一拳擊在了右肩上。


  我被打的倒退幾步,揉揉肩膀,這個人的拳頭十分有力,想必是個練家子。


  事情雖發生的突然,但大哥和姐夫也很快反應過來了,立刻加入了戰團,和另幾人纏鬥起來。


  只是對方有五個人,我們卻只有三個,只能被動防禦著。


  看老爸想過來幫我,我趕緊把人往另一邊引,這無恥的漢子明顯是想佔便宜,纏著看起來最弱的我不放。


  我不敢跟他硬碰硬,便用了些太極的身法左躲右閃著。但我當年練的都是以強身健體為主的套路,又多年不打架了,所以很快就佔了下風,又吃了幾計拳頭,下巴也被他拳風掃到。


  我正左支右絀艱難的抵擋著,對面聽到人群動靜的二哥和齊景輝終於趕過來了。


  看我被明顯粗壯許多的漢子壓制著打,齊景輝極速奔過來,一個飛踢就像那人襲去。


  這人下盤也夠穩,竟只退了幾步而沒有摔倒,齊景輝可練過多年的跆拳道呢。他運腿如風的接二連三向那大漢連踢,那漢子也連連用手臂阻擋。


  我看看那邊,姐夫的對手已經被二哥分去一個,正被他吊著打,大哥也沒落下風,我便稍稍鬆了口氣。


  這時候那賊眉鼠眼卻又突然爬了起來,往老爸的方向去了,我趕緊兩步追上,從他後面狠狠給了一腳,一下子把他踢趴下。我坐在他身上,抬起倆拳頭便左右開弓的打下去,一邊打一邊罵。


  「媽的就知道欺負弱小,有本事沖老子來!誰叫你們來找事兒的,誰叫你們掀攤子的……」


  這小人很快就被打的哭爹喊娘,口裡不住求饒,老爸見狀趕緊過來攔住我。


  「好了,他已經沒有還手之力了,別把他打死了。」


  底下這人也趕緊哭嚎,「爺爺饒命啊,小的知錯了!快住手吧!」


  我又給他幾拳才住了手,站起來給他一腳,踢的他蜷縮在一邊不敢再動。


  轉過頭,大哥、二哥和姐夫也都把對手打的無力招架了,齊景輝那邊也佔了上風,那糙漢已經挨了好幾腳,只能艱難抵抗著。


  這時大街那頭突然有人大喊道「官差來了!」


  就叫地上原本躺著不動的賊眉鼠眼,卻立馬一個猛子爬起來,二話不說就往衚衕里跑,其他三人見狀也趕緊爬起來追上,和齊景輝對戰那大漢也邊招架往那邊退去。


  齊景輝仍對他緊追不捨,幾個身穿補服的官差樣人就到了跟前。


  「何人在鬧市鬥毆?都抓起來!」帶頭的喊到。


  幾個差役就向我們走來,齊景輝一看這邊情況,只好不情願的放了那人,趕緊跑回到我們身邊。


  老爸趕緊開口,「幾位大人,我等是在這兒擺攤賣貨的無辜平民,那幾個混混來砸攤子鬧事,不過已被我們打跑了。」


  那官差卻根本不聽解釋,「莫在這兒與我胡言,等到了衙門見了縣尉大人,再去與他分說罷。」


  竟是明顯的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要來抓我們。


  齊景輝直接擋在我身前,我怕他動手,便立刻把他拉住,又推到我身後。


  大哥仍不放棄的開口,「大人可以問問周圍的父老們,是那幾人無故生事,我們不過奮力自保罷了。」


  那官差還是不聽,仍要叫手下抓我們。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卻有一道天籟之音傳來,「快住手!莫大人請手下留情!」


  來的自然是胡二爺,他撥開看熱鬧的人群向我們走過來,到了那官頭兒身前略微拱拱手。


  「莫兄弟,這幾位都是我胡老二的兄弟朋友,平日在這巷子里做點小生意,最是守法不過的,今日我聽說有賊人因眼紅我兄弟的生意來鬧事,這便趕緊過來了,聽說那賊人都跑了,還望莫大人好好追查,替我兄弟做主才是。」


  這話一落,剛才還「鐵面無私」的官差大人卻立馬柔和了臉色,抱著拳像胡二爺打招呼。


  「原來幾位竟是二爺的兄弟,是在下看走眼了,」說著向我們賠禮,「莫某在這裡陪個罪,若有失禮之處還望各位海涵啊。」


  老爸連說不敢不敢,都是誤會,今後還要仰仗官爺庇護云云。


  不出三五句話,一場矛盾就徹底化解了,雙方像認識已久的朋友,又開始互相寒暄起來。


  大哥趕緊抓住機會,提出要謝謝幾位官爺的解圍,請他們去酒樓吃酒,並邀胡二爺作陪。


  胡二爺當然同意,那官差便也打蛇隨棍上了。


  幾個差役還幫著我們收拾攤子,把被打翻的框子撿起來,老爸又叫二哥把車子里剩下的香腸提著,二哥自然意會。


  最擅交際的齊景輝卻對這些都視而不見,他轉過我的身子,心疼的上下摸索檢查著。


  「傷到哪兒了?都怪我不在,以後見了那幫孫子,老子一定弄死他們!」


  「噝——」被他摸到傷處我抽氣出聲,「不怪你,他們是特意看準了你們不在才來找事的。」


  他揉揉我的下巴,「疼不疼?」


  我使勁眨眨眼,「不疼,那人受傷比我還重呢,你剛才可真帥!回去教教我,好多年不練手生了,不然哪能讓他在我手裡討到好。」


  「嗯,回去我就教你,以後可不能再偷懶了,要加強鍛煉!看看你這小身板,不怪人家都朝你招呼,柿子撿軟的捏。」


  「嘿嘿,」我沖他傻笑,「不怕,有你在啊,咱強強聯手,打遍天下無敵手!」


  這時二哥也從後面回來了,聽到我們的對話他插嘴:「瞧你那弱雞樣,以前教你的都白學了,還天下無敵呢。不過老齊你身手真不錯,不如改天咱切磋切磋?」


  齊景輝只好收起心疼,應付他一句,又小聲的跟我說話。


  「一會兒去藥鋪,再買點上次你給我買那葯,效果挺不錯的。」


  「什麼葯?」竟又給二哥聽到了。


  我趕緊敷衍他,「什麼葯?傷葯唄!沒看見我受這麼多傷,好了快跟上吧,他們都走遠了,咱還得去給那位『大人』作陪客呢!」


  二哥長切一聲,「你到上趕著,打在你身上不疼啊?這幫混蛋明顯和那幾個孫子串通好的,以後爺發達了絕對要讓他們哭著叫爸爸!」


  「你也說是以後了,現在還是得跟他們交好,不過勢利小人罷了,你一會可別露餡了。」


  「知道知道。」


  我們不再說話,齊景輝還想背我,被我一巴掌推開,「又沒傷到腿,街上這麼多人呢,別膩歪,回去讓你給我擦藥。」


  他才不情不願的住了手,跟我們往前追去。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