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落雪
深夜時，終於迎來了京中第一場雪，初時只是零零散散的幾簇，待到葉青嵐清早起床，雪漸漸大了起來，鵝毛一般飄飄洒洒，擾亂了視線，院落中唯一翠綠的青松也掛上銀裝素裹。
穿著一身毛皮大衣的葉青嵐自窗邊伸手出去接了一顆，雪花漂亮的邊角慢慢融成水，涼涼地浸在指尖，輕輕用絹帕擦了手，葉青嵐吩咐道：「司棋，天氣冷了，把窗戶封起來。」
「是奴婢大意了，這就找工匠來做。」
葉青嵐滿意的點點頭，含笑說道：「我出去賞雪，你不用跟著。」
「是。」
——
太陽剛剛出來，早有不少丫鬟打掃著庭院前的薄雪。
葉府也算不小，下人們忙活的熱火朝天。一邊掃，雪還在一邊下，葉青嵐走過去，她們紛紛行禮。
待走到拐角，一位梳著雙簪的小丫鬟提醒道：「小姐，那邊還沒掃。」
「不妨事。」葉青嵐擺擺手，卻沒打算調頭，這條道走的人少，薄雪覆了一層，棉靴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響。
走著走著，不知怎麼就到了二房。她獨自搬離去外面住，但這二房實在人口不少。正院里只住著她娘親和經常宿在官邸的爹，冷冷清清的，如今添了弟弟，算是忙上一陣，熱和不少。側院比正院大了許多，原本是小些的，後來她爹的妾室越納越多，裝不下了才佔了西邊一塊柴房，新建了圍牆，如今這裡面，裝著她爹的眾多妾室。
快到了正院，葉青嵐想起娘親可能還在生著氣，於是停下腳，轉道去了側院。
一路上見了不少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姨娘，也紛紛穿紅戴綠出來賞雪，互相見了都沒個好臉色，看到葉青嵐才微微笑著行禮。這些人是後進門的，年歲看著約莫都在雙十年華，她們沒有獨自的院落，只是零散的房間分佈在兩旁，約莫是比下人的待遇好些。
「五小姐是來看大夫人的？那要往這邊走」一位姨娘貼著葉青嵐跟上來，「好心」的指點道。
「我是來看八妹妹的。」葉青嵐說完。掃了她一眼，似乎是姓王的姨娘，記不太清了。她繼續向前走去。
周圍看熱鬧的幾位立刻露出哂笑。
王姨娘認識到這位五小姐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停下腳，神色露出忿怒，緊捏著懷裡的暖爐：哼，得意什麼，不就是你娘生了個兒子，這下好，現在連女兒也開始得意。還有里院的那個老賤人，生了個庶女就當自己是主子了，竟然敢單獨住一個院子，憑什麼，一樣是下人就她金貴，吃得好，住的好，等自己得了寵，早晚叫你們好看。
葉青嵐當然不是來看那些小妾的，只是想起八妹妹也住在這兒，那日的事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和薛姨娘提起。
她爹的子嗣單薄，納了這些個姨娘，也只有薛姨娘才生了葉青梅，其他的美人如花似玉的年紀偏偏生不出孩子。
雖然只是得個庶女，可是薛姨娘也算母憑女貴，身份地位上穩穩壓下這些人一頭。
葉青嵐吩咐眾位丫鬟不用見禮，她快步進了屋子，沒看到葉青梅，卻見薛姨娘斜倚在美人榻上，素手擺弄著手中的花瓶，一朵朵的花束拿起來再插|下去，她年歲看著比母親年輕些，鬢上的朱釵搖曳，點點珠光映著細膩的皮膚，如花朵一般嬌美。
見到她進來，有些意外的直起身，匆匆放下手邊的花，朝葉青嵐頷首：「五小姐。」
「姨娘好興緻。」葉青嵐虛扶了一把，雖然按身份自己是要高些，可是她還是微微偏過身，沒有受這一禮。
薛姨娘笑著叫她隨便坐下，含笑回道：「不過興之所至，等到雪落之後，再漂亮的花也要被壓在泥里，不如我早早把它們折下，既可得這滿室芬芳，又能留住這瞬間的美景，何樂不為呢？」
「姨娘說的在理。」葉青嵐挑起眉應道，「八妹妹呢，今日不用進學了，我怕下人沒有通知到，特意過來尋人。」
提起葉青梅，薛姨娘美眸滑過亮色，輕快的答道：「前些日子不知道從哪裡弄回只小貓，現在八小姐每天都去逗貓玩兒呢。不過是小孩子瞎胡鬧，倒是叫五小姐見笑了。」
「真巧，正好我也去看看小貓。姨娘請便，□□荷給我引路，我自去尋她。」
薛姨娘也不推辭，叫了春荷，囑咐道：「看著些八小姐，別讓她瞎胡鬧。」
——
葉青梅是主子，本該有個單獨的院落，可因著二房實在緊湊，便和薛姨娘住在一處，比起葉青嵐現在住的院子小上不少，但是勝在熱鬧些，春荷引著葉青嵐，不過轉了個拐角，便到了。
葉青梅正拿著一個拴著繩子的線團，逗著小貓，聽到門響也沒回頭，只是說道：「春荷，快關上門，它怕冷。」
葉青嵐示意春荷不要出聲，春荷點頭，默默地帶上門。葉青嵐打量著屋內，屋子有些小，但是五臟俱全，對著門的地方遮上了屏風，傳過珠簾的內側就是卧室，側對著床的地方放著一張書桌，上面沒有筆墨紙硯卻擺著嶄新嶄新的瑤琴。
房間正中放了一塊毛皮毯子，此時葉青梅和貓都蹲在地毯上，玩耍到一處。
那貓兒比上次見到好了不少，傷口長上了新毛，雖然短了一塊但將養些時日估計就會大好，粉嫩粉嫩的小鼻子小嘴，毛茸茸的毛經過一翻打理越發招人喜愛，烏黑黑的眼睛透著懵懂的光，不像上次那麼怕人。
看得出似乎是與葉青梅混的很熟，還會用軟毛蹭著她撒嬌。
葉青嵐站在身後露出笑意，這貓兒也算是好命尋到了個心善的主人，京城裡很多貴女也喜歡養這些小動物來打發無聊的時光，只是很多人總是因為一時的喜愛，過不了多久就漸漸遺忘，散了最初的興緻，丟給下人或者乾脆就遺棄，能有這份耐心實在不容易。
「五姐姐，這麼早你怎麼來了？」葉青梅一回頭，見到她嚇了一跳。
「昨天得了消息，說是從今天起都不用去家學，我怕來晚了你白跑一趟，特地趕過來告訴你。」
「這個我知道，昨晚大房差了下人過來說了。」
「呀，你身上。」葉青梅驚訝的看著她肩膀上還未融化的雪花，興緻勃勃地問道，「外面下雪了嗎？」
還不等葉青嵐應，她便抱著小貓推開了門。
「小貓小貓，這是你見的第一場雪呀。」葉青梅說著，瞳孔中閃著光，露出憧憬的神色。
葉青嵐搖搖頭，八妹妹還是小孩子心性。
「行啦，姐姐這就不打擾你們倆賞雪了。」本來還想問問葉青梅有沒有和別人提起陳府廢園中的事，不過如今看來應該是沒有，得了新的玩物，怕是早就把驚嚇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葉青梅也沒留她，她現在還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態度面對嫡姐，心裡複雜的很。厚著臉皮把人送出了門。
「春荷幫我送送五姐姐。」
葉青梅關上門，回過身把小貓放在地上說道：「你一定是餓了，等春荷姐姐回來，我叫她給你帶好吃的。」
「我也餓了。」
這聲音……葉青梅寒毛豎起。清潤悅耳，可聽著怎麼像是那日見到的紅衣殺手。
她偷偷抬頭還不敢抬起太多，看了眼面前地板上陌生的黑靴子，覺得眼前發暈，緊緊抱住貓咪，縮了縮腦袋。
「小姑娘你怎麼不抬頭啊。」
還真是那個人，一模一樣的語氣，令她害怕極了。葉青梅膽怯的又抬起頭，瞅清了那人面孔，深刻的五官，狹長的雙眼，還真是！不敢多看，葉青梅訊速地把頭低下去。
這人今日穿了一身黑衣，襯著深刻的眉峰越發顯得冷峻。
「大俠，大俠饒命。」葉青梅快哭出來了，怎麼又碰到他了。她蹬蹬蹬向後倒退三步，也許趁著這人不注意就能偷偷逃出去。
「站住，你開門我可拔劍了。」陳元厄搖搖頭，他有這麼嚇人嗎，別的小姑娘見到他這張臉可就撲上來了，只有這小傢伙這麼怕他。
聽到這話，葉青梅腿一軟，蹲了下去，把小貓也放在地上。
「八小姐？」門外春荷似乎聽見了聲音，聽著腳步是要向這邊走過來。
陳元厄皺起眉低聲道：「把人支走。你也不想把丫鬟搭進來吧。」
「我沒事，春荷，我在逗小花玩呢。」葉青梅含著淚說出這句話，天知道她現在只想大喊救命。可是春荷一定打不過他啊，身高力壯脾氣還不好。
小花就是貓咪的名字，春荷信以為真，囑咐道：「八小姐，你小心些，不要被貓咪抓傷了，雖然它小，不過爪子也鋒利。」
「知道了。你先去我姨娘那邊吧。」葉青梅佩服自己沒有暈倒，倘若她暈倒了也不用在這裡強自鎮定的瞎編。
「過來，坐著。」陳元厄指了指身旁的梨花木凳。
葉青梅老老實實的坐到他手指的位置。屁股還沒坐熱就見到那人歪過頭，僵硬著臉皮笑肉不笑的沖他露出寒光閃閃的白牙：「你剛才說我是小貓，嗯？」
葉青梅捂著漏跳了幾拍的心臟，小心的看了一眼陳元厄，又低頭看了一眼小貓，飛快地解釋道：「不像不像，一點都不像，大俠您英俊神武，風流倜儻，面如冠玉，才貌雙全……」
葉青梅差點咬掉自己舌頭，都怪她平日里沒有好好念書，現在夸人的話竟然絞盡腦汁都想不出半句了。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