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記憶碎片3
許沐親了親少年的額頭,輕聲對他說:「記住了么。」
「什……什、什麼?沒、沒有……」少年聽完這句話,聲音顫抖得厲害,兩片眼睫甚至掛上了細小的汗珠。
許沐笑著揉了揉他的頭髮:「記不住就算了,你不用動手,我來。」
少年連忙抓住了他的手,顫抖道:「師兄……會……厭惡的……會厭惡我……我的……」
「不會。」許沐閉上眼睛堵住了他的話,輕輕吻了他的柔軟的嘴唇。
【省略。。。】
少年平日里眼神中的清澈平和此時都已不復存在,只剩下了隱忍到極致的紅絲,彷彿因為極力忍耐,甚至已經浮上了一層淚意。白皙的面色已是泛起紅暈,連眼角都泛著淡淡的桃色,好像受了欺負似的。
許沐見了他這副模樣,騰出一隻手來,摸了摸他的頭髮,想說話安慰他,只是話沒說出聲,倒是不受控制地喘了口氣。許沐心中忽然有點看不起自己:這才多大點事,好歹也大他兩三歲吧,就這樣淪落到連說句話的力氣都沒有的境地了?
許沐只好又閉上眼睛喘了幾口氣,緩和了一下疼痛和崩潰的內心,這才睜開眼睛,對他笑道:「你怎麼啦?怎麼要哭的樣子?我欺負你啦?」
少年本來還只是發紅的眼眶,此時聽他說話,便徹底忍不住,掉下兩顆眼淚。
許沐連忙用手替他擦了擦眼淚,勉強將上身撐起來一點,親了親他的嘴角,又親了親他的眼角,將他即將要流出來的眼淚吻了回去,道:「別哭了。」
少年的眼睫顫了顫,又垂了下去,小聲道:「師兄……會不會……恨我.……」
許沐這回當機立斷地壓住了他的話:「不會。我都說了多少次不會了,我要是恨你怎麼會讓你這麼做,我喜歡你還來不及呢,別哭了,再哭的話我就……」
許沐話說到這裡忽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好像也沒什麼能威脅他的東西,況且他也不想威脅他。
於是只好又親了親他,道:「快點,按我說的做,一會兒就要有人進來了,你信不信?」
許沐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覺得兩人下|身交接處原本還只是安靜和緩,此時卻忽然有了剮蹭摩擦的強烈痛感,彷彿刮骨削皮般的痛、烈火灼燒般的痛。
許沐不敢再抓著他的肩膀,連忙把兩隻手放下來,死死抓住了身下的床單。手臂上青筋隱現,雙腿也不受控制地向兩側屈起。
許沐額頭上的汗水流進了眼眶,又酸又痛,可是他還不能閉上眼睛。想說話,呼吸卻控制不住地劇烈打顫,發不出聲音。只好咬牙嘶嘶抽氣,一邊盡量隨著他的動作放緩自己的呼吸,一邊伸出手,覆在了少年的眼睛上,輕聲道:「別看……」
因為兩人的動作和自己手臂的顫抖,許沐只覺得手心裡有兩排軟軟的睫毛掃來掃去,惹得他手抖得更厲害。
許沐向後仰起頭,趁著少年看不見的功夫,閉上眼睛吸了口氣,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眼角滑下了兩行淚水。
心裡有點後悔,下|身幾乎靠少年的**和自己的流的血作潤滑,完全痛得無法忍受。
可是又沒什麼可後悔的,反正如今自己再也不要顧慮其他了,想做什麼就要去做好了。既然自己想要和他做這些,那就做。
少年好像發覺了他的不適,將他的手拿開,要去看兩人的下|身。
許沐連忙用手攬過了他的脖子,壓下來,咬住了他的嘴唇,吻了起來。
少年有些慌張地問:「是不是很疼……」
許沐心道:.……你這不是廢話嗎?難道你真傻到連這個都不懂?
許沐順了一下他身後的頭髮,敷衍著答道:「還行。快親我吧,親了我,我就不覺得疼了……」
少年聞言立馬不再廢話,彷彿信以為真,俯身聽話地吻他。吻得認真、耐心、細緻、虔誠。
【省略。。。】
兩個人的身體緊緊相貼在一起,心跳聲砰砰作響,氣息紊亂。
許沐抬起眼睛看了看他紅透了的耳垂,和一雙似乎有些哭得紅腫的眼睛,還有臉上和白嫩面頰不符的幾道嫣紅印跡,忽然覺得很喜歡。
於是伸手捏了捏他紅到發燙的耳垂,輕聲問他:「舒服么。」
少年聞言,粉紅色的耳垂在他的手裡瞬間變成了通紅。
「什麼……什、什麼舒……舒服……」少年幾乎是語無倫次。
可是他越是害羞、越是驚慌失措、越是戰戰兢兢,許沐心裡搗鬼作祟的欲|望就卻強烈,幾乎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去調戲他。
許沐放開了他的耳垂,改去撩撥他的頭髮,把他面前散落的髮絲一根根繞在他耳後,輕聲道:「我就是問,在我裡面,你舒服么。」
少年聽了他這句話,整個人都抖了一下,許沐害怕他受了驚嚇做出什麼太過激烈的動作,連忙用兩隻手摟住他,拍了拍他的背道:「我就問著玩玩,別怕、別緊張……」
少年把頭埋在他胸前,蹭了蹭,小聲道:「我沒有……沒有怕,我覺得對不起……對不起……」
「不準哭。」許沐忽然覺得自己胸口有涼意,將他推出去一點,用袖子在他臉上胡亂抹了兩把,「別跟我說對不起。」
說完伸手拉過他一縷頭髮,和自己的一縷頭髮系在一起,挽了個結。
拿在手裡看了看,又將這個結斬了下來,「雖然不怎麼好看,但還是送給你吧。」
少年小心翼翼將髮結接過來,放在手心裡仔細看了看,又緊緊握住了手,將那縷頭髮握在了手心裡。
許沐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從今以後我們就是夫妻了,記住了么,你別……別忘記了……」
只是說著說著,聲音卻忽然抖了一下。
什麼叫別忘記了。
這本來就是他的一個夢而已,等他醒過來,自然什麼都不會再記得了。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的。」少年看著他答道。
就在這時,忽然門口一陣響動,一名男子晃晃悠悠走了進來,沒走幾步,便一頭栽倒在了屋裡。
許沐看見門外進來的人,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尷尬,依舊仔仔細細替少年系好身前的衣衫。
反正這裡都是假的,那就由著自己的心來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反正他也不會知道的。
少年見了有人進來,翻身跳下床,準備去看看來人是誰。
許沐慌忙去拉他的衣帶,「別走,不用看的。」
許沐真的什麼都不想再管了,他真的不想再管其他人的任何事了,他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只為自己活一次。
既然眼前的景象隨時都會消失,那他就不想浪費一秒鐘在其他人身上。
只是握在手中的衣帶卻輕飄飄的,好像一陣煙霧一樣,手一用力,就破碎不見。
不僅僅是衣帶破碎不見,眼前的景象也開始扭曲,彷彿是一幅晃動的畫,逐漸恍惚、暗淡,最後徹底消失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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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景象到底是什麼?也許是同一個世界上的不同時間吧,還是平行時空而已。那自己離開了,這個「景吟」是不是還要繼續獨自承受將來的謊言和騙局?可是自己送給他的東西,總不會是假的吧,他也許……會一直留著的吧。
許沐此時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別離,只覺得心口撕裂的痛。
等眼前的景象再次清晰起來的時候,自己已經不在原先的木屋之中了,而是在一個寒風凜冽的山洞口。
夜色微重,晚風瑟瑟,清冷的月光直瀉而下,照亮了洞口的一小片空地。
許沐走了幾步,洞口的雜草在腳下發出希希簌簌的聲響。疾風迎面,婉轉鴉啼,似乎是在阻撓他前行的步伐,可是許沐還是沒停,依舊向著洞外的方向走。
這根本就是折磨。
他知道這是何時、這是哪裡。
他不敢再回頭,一眼都不行。
既然不想別離,那就不要相逢。
可他還是回了一下頭。
只見黝黑的山洞中似乎隱約有一個人影,正有氣無力地躺在石壁旁,那人的左手似乎正費力地在身側抓些什麼東西。
許沐幾乎是在看見人影的一瞬間,就知道自己可能走不了了,他已經完全忘了剛剛自己是怎麼決定的了。
許沐又順著山洞走了回去。
——他很多年前就想走回去,想去看看他一個人被留在那裡會怎麼樣,想看看那個來把他領走的人是不是值得託付。
一步一步,越來越近。
「師兄……你回來了。」
許沐蹲下身子,將他的手拉起來,放在自己手心裡,一字一句答道:「是,我回來了。」
雖然回來的和剛剛丟下你的不是一個人,但你應該不會知道的。
「師兄……居然回來了……我以為師兄只是找了個借口……將我甩掉了……」少年的話微弱不堪,卻在寂靜的山洞裡清晰可聞。
許沐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伸出右手把他攬過來,靠在自己肩上,「沒有,沒有的,我不會走的。」
「師兄為什麼不走……師兄不是厭煩我么……不然怎麼會一直不願意見我……」
許沐不敢再聽他說下去,只好自己開口打斷了他的話:「沒有的,從來沒有過的……」
「那師兄為什麼不願意聽我解釋,為什麼連給我一次改錯的機會都不肯給……」
許沐右手扣緊了他的肩膀,顫聲道:「因為你不用解釋,你沒有錯。」
少年聞言抬起了頭,望著他的側臉,有些吃驚:「師兄……你……」
「我不該傷到你的,如果可以再來一次,我說什麼都不會做的。」許沐輕輕將他摟過來,靠在自己懷裡。
只是雖然動作已經足夠溫柔,還是牽動到了少年身上的傷口,少年在黑暗中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抽了口氣。
許沐只好不再動他,一動不動摟著他,靜靜坐著。
「師兄……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么。」
許沐心中微微一顫。因為他發現,當自己向他袒露真心的時候,他的第一句話,總是「真的嗎。」
大概時自己騙他的次數太多,讓他已經分不清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或者說讓他不敢再相信了。
許沐在他耳邊慢慢說道:「都是真的。景吟,你聽我說,不管我之前對你說過什麼,做過什麼,從現在開始,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我不厭煩你、不討厭你,不僅不討厭,我還很喜歡你。」
少年艱難地轉過頭來看他:「……喜歡?」
「喜歡,很喜歡。」許沐在他耳邊重複道,「在這世上,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你。」
「是……么……」少年聞言垂下了頭,似乎實在思索,似乎是不敢相信為何口口聲聲說著喜歡自己的人卻會出手傷他。
「我不信……都是假的……都是用來騙我的!」少年忽然掙脫了他,抬起頭氣喘吁吁道,後背也隨著起了一層薄汗,透過衣衫浸濕了許沐的手心。
許沐怕他脫離自己的手臂,連忙用手將他重新摟進自己的懷裡:「不是的、不是假的,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我不信……我不會信的.……我不會再信了……師兄一心想要殺了我我不會看錯的,我不會的……」少年似乎是傷口作痛,又彷彿是神智越來越不清醒,根本聽不進去他在說什麼,只顧自己瘋狂地搖頭。
「景吟,你聽我說,」許沐只好使了些力氣,才將他重新抱在臂彎里,「我不想傷你的,我寧願受傷的是我,我寧願自己……」
可是少年卻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再次掙脫了他的手臂,掙扎著站了起來,向著洞外歪歪斜斜地走過去,嘴裡還在喃喃自語:「既然他不想見我,那我就永遠也不要出現了……」
許沐來不及站起來去攔他,只是伸手去拉住他的左手,卻握住了一灘鮮血。
一灘被碎玉刺破掌心的鮮血。
洞中本就是一片漆黑,此時漆黑的墨色卻愈發濃重了起來。
許沐忽然心中一顫,覺得不對,連忙站起來去追他。如果自己這時離開了,他就再也沒有機會明白了,他就要獨自一人在自己以為的痛苦中承受接下來的三年了。
「景吟,你記住,我說的話,沒有一句是假的。」許沐從背後將他拉住了,摸遍了全身上下都沒有找出來可以作為信物給他的東西,只好拔出劍斬斷了自己一縷頭髮,從自己的劍柄上將那塊刻著自己字的玉石扣了下來,用髮絲穿過,系在了他手腕上,「不管你以後會怎樣,你只要見到了手腕上的東西,就會想起來我對你說過的話,就會知道剛剛的一切不是假的,你聽到了嗎。」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聽少年回答,便發覺洞中已成了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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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許沐覺得並沒有之前那樣難過了,因為他知道每一次分別都是為了下一次的再遇。
這一次,面前依舊是晚風蕭瑟,滿地皆是乾枯的落葉,在北風呼號下打著旋;四周光禿禿的樹榦擺出詭異的姿態,像是夜色中的鬼魅剪影。
許沐忽然有些疑惑,不知道在這裡,自己竟也會感到心痛。
可是當他轉過身,看到身後景象時,心裡卻忽然全明白了。
顧景吟用劍尖指了指他腰間,道:「拔劍,我可不想落得個欺凌他人的名聲。」
許沐並沒有拔劍,也沒有看他的劍,而是將自己的視線越過兩人之間的一切阻隔,落在了他的臉上。
仔仔細細地將面前的人看了一遍,每一個細小的地方都不忍心錯過。那雙眼眸彷彿沉潭寒星,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方遮起了一道厚厚的陰影;烏黑的長發在腦後束起,發尾又一瀉而下。縱然身後儘是散落的黑髮,既無疏狂之感,也全無半分散漫,只有幾分俊秀。
許沐對他笑了笑,說道:「你長大了。」
顧景吟聞言,眉頭微蹙,冷笑了一聲:「師兄方才不是和我說要個了斷么?如今說這話又是想做什麼?」
許沐向他走了幾步,用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這才發現他拿在手裡的劍,根本沒有用絲毫的力氣,只是輕飄飄地舉著而已,完全沒有殺意。
可當年的自己,卻偏偏將他的惡意無限放大,放至最大,向著最壞的地方去揣測他。
「景吟,你怪我么。」許沐抬起眼睛看著他。
顧景吟似乎沒料到原本要和他做個了斷的人竟會忽然說出這種話,只是皺起眉頭,低頭看著他。
「你如果怪我,那你就還我一劍,我絕對不躲閃;如果你能原諒我,我們就……」許沐覺得如鯁在喉,逼得自己說一句話都艱難萬分。
「我們就如何?」顧景吟向著他走了一步,卻依舊沒有收起手中的劍,「師兄想說的,不過就是我們就此不見,對吧?」
「不是。」許沐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如果你不怪我,我們就好好在一起,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哪,再也不會躲著你……」
顧景吟聞言面色先是驚異,隨即又恢復了陰鬱,收了劍,道:「師兄,你這又是什麼招數?覺得欺騙我很好玩么?」
「我沒有騙你。」
顧景吟忽然笑了:「你每次都會這麼說。」
許沐知道自己說什麼他都不會再輕易相信了。小時候的他選擇將自己當作最信任的人,對自己的話奉為真理從未懷疑,可是自己卻一次又一次讓他認清現實的殘酷。那他如今,不再輕信他人,是不是一種下意識般的自我保護的方式。
許沐忽然想起了什麼,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走到他身前,問道:「我從前送你的那個鐲子,你還記不記得。」
顧景吟語氣詭異:「當然記得,當年可是師兄親手將它斬碎的,我怎麼會忘。」
許沐從自己手腕上退下了自己的那隻鐲子,拉起他的手,輕輕套在他的手腕上:「那我的這隻,送給你。」
顧景吟臉上的陰鬱似乎被疑惑替代了,他抬起手腕,借著月色看了看手腕上的玉鐲,又看了看面前的人,問道:「這……和那隻……」
許沐答道:「一對。」
顧景吟說不出話了。
安靜的夜晚,只剩下晚風的聲音。
「你的那個和我的,是一對。」許沐走得離他很近,近得幾乎要貼在一起,他拉起他的手,將他上上下下仔細地看起來,頭髮、眼睛、鎖骨、肩膀、手臂,「你真的長大了。」
許沐見他不說話,只好自己把想說的話說完:「我當年以為送你的鐲子可以替你擋一下,只是沒料到它卻碎了,我如果知道它會碎,我倒希望那一劍刺的是我……」
顧景吟嘴唇微張,似乎想說些什麼。
「這麼多年沒見,你想我么。」許沐抬起頭。
「我……」顧景吟剛才還想問的話,此刻卻被這個問句給逼了回去。
許沐伸手輕輕抱住了他:「我很想你。」
顧景吟手中一滑,劍掉在了地上,兩隻手垂在身側,不知該作何動作。
許沐見他這副模樣,只好放開了他,笑道:「被我嚇住了?」
顧景吟垂下了雙眸,臉頰有些隱紅,彎腰撿起了自己的劍。
許沐只想再抱抱他,可是還是忍住了。先前兩次,自己還可以趁著他神志不是很清醒的時候肆意妄為,可是如今卻只會嚇到他。
「好了。」許沐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笑了笑,「你都這麼大啦還會害羞啊,這裡又沒別人,你怕什麼。」
「我……」顧景吟將自己的劍插回背後,抬起頭猶豫道,「師兄.……方才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許沐覺得剩下的時間可能不多了,便挑著重要的和他講,「我之前躲著你只是以為你恨我不想再見我,不是因為其他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很喜歡你……」
顧景吟看著他的目光在微微抖動。
四周的樹葉也隨著晚風抖動了起來。
天地似乎也跟著抖動了起來。
許沐慌張道:「如果將來我又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一定要記著,那肯定不是我的本意,你千萬不要以為我是……」
許沐忽然不想再說了。承諾的越多,最後欺騙的就會越深。
於是許沐停下了嘴中的話,又伸手拉了拉他的手。隨即,眼前的一切便劇烈地抖動了起來,化為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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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沐覺得在虛無之境里,時間似乎都放慢了。沒有了計時工具,只覺得日子顯得無比漫長。他已經無法判斷到底過了多久。
可能很多天了。
也許,過了很多年了。
這一次,許沐還沒睜開眼就知道是哪裡。
因為不僅心裡痛,身上也很痛。
兩根手臂似乎被上刑一般的絞痛。
「你不是喜歡這樣么。」顧景吟伸手,慢慢撫摸了一下纏繞在他身上的繩索。
「我不喜歡。」許沐睜開眼睛看著他。
顧景吟聞言停頓了一下,才道:「不喜歡?那你為什麼一再拿話激我?彷彿我是一個只會拿鎖鏈拴著別人的暴徒一般?你告訴我。」
許沐沒有像上次一樣繼續發瘋地諷刺他,而是溫和道:「我不該那樣說你,我錯了。」
顧景吟笑道:「你錯了?你哪裡錯了?你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你覺得錯的人從來都是我。」
許沐不知道該如何答話,只好閉口不言。
顧景吟俯下身來,在他面前低聲問道:「你告訴我,你一再躲我,此時為何忽然對我態度扭轉?是不是和曾經一樣,在籌謀什麼騙局?該不會是等我對你放鬆了警惕,再忽然徹底消失不見吧。」
許沐依舊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好重複道:「是我錯了,我不該這樣的。」
顧景吟似乎是習慣了他這副故意配合的樣子,直起了身子,語氣冰冷道:「好吧,你錯了,你不該這樣。那我問你,你錯在哪,你該怎樣。」
許沐語調平靜地說:「我不該一直認不清自己的心,不該一直拒絕你,一直懷疑你,一直覺得你的感情不是愛……」
顧景吟沒等他說完,便用兩根手指捏起他的下巴,讓他抬起臉,皺眉道:「你到底怎麼了?」
「我沒怎麼,我只是想清楚了。」
顧景吟聽到他這句話,神色又恢復了冰冷:「想清楚了什麼?想清楚我們之間的事跟你們青鸞的門派大業比起來都算不上什麼,對不對?」
「你更重要。」
顧景吟聞言眉頭皺的更緊,放開了他的下巴。
許沐卻抬起頭,補完了自己的話:「你想問是蘇伯凌交給我的東西更重要,還是你更重要,對嗎。我的回答是,你更重要。」
顧景吟眉頭瞬間舒緩開了,眼神中有一瞬間的錯愕:「你……你昨日不是這麼說……」
「昨日我還沒想清楚,今天才剛剛想清楚,不可以么。」
顧景吟雙目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半晌,才道:「真的么。」
「真的。」
「你不是覺得我不愛你么。」
「我想錯了。」
顧景吟瞬間垂下了眼睛,兩手在身手握緊了拳頭。
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囚室中四下迴響:「我要怎麼相信你。」
「你信不信,我都沒有辦法。」
顧景吟聞言抬起頭,冷笑了一聲。
許沐又接著道:「但是如果你能相信我,我願意和你……」
「許沐辰,你別說了,我真怕你下一句會說就和我同歸於盡。」顧景吟嘴角似乎浮起了一絲苦笑,「你這個人,我逼也不是,不逼也不是,既然如此,我還是將你鎖在我身邊好一些。」
「你不用鎖的,我不會再走了。」
「許公子,謊話不要輕易說。青鸞的大業還在等著你打理,蒼雪山的數百佳人還在等著你臨幸,你有什麼理由不走?嗯?」顧景吟語帶嘲諷。
「我不走,在我心裡,我們已經是夫妻了,我捨不得……」
顧景吟嘴角的嘲笑忽然凝固了,怔了一下:「夫妻?」
「對。」許沐輕聲答道,「在我心裡,在我的夢裡。」
「你的夢裡?」顧景吟走近了一步,皺起了眉。
「算是吧。」許沐笑了笑,繼續講道,「在一個你不知道的地方,我早就把你當作我的愛人了,我們不僅行過……」
「許沐辰,你到底在耍什麼花樣?」
許沐說到一半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了。硬生生卡在了嘴邊,咽回了肚裡。
自己的話,一開始他還是信的,在他小的時候。只是他越長大,就越不信了。
許沐不再說話了。
只想將這次的痛苦之境快些熬過去。
可是當希望什麼的時候,什麼就越不會如意。
這次自己心痛的時間似乎很長——自己在他的囚室中呆了多久,心就痛了多久。
一直痛到自己最後一刻離開的時候。
一切都和原來沒什麼不同。
——同樣的痛、撕心裂肺之痛。
唯一一點不同的是,因為沒有了腦內的系統聒噪,所以他聽清了顧景吟在最後一刻對自己說的那句話——
「我就知道這次也是個騙局,但沒想到會是這樣決絕的騙局。」
果然是,騙了他一輩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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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沐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床幔。
一張再熟悉不過的床幔——他自己的床幔。
自己怎麼會在蒼雪山?
許沐顧不上去擦臉上的淚痕,連忙翻身下床,衝出了屋子。
沖了幾步,便被一個人攔了下來。
女子本就行路很慢,被他一撞,步態越發不穩。
「沐辰,我就知道……」蘇漆月攙住他的手,抬起頭,眼角似乎充盈起了淚光,「我就知道,你和伯凌一模一樣,還是會回來的。」
許沐卻不關心這些,只是焦急道:「現在是什麼日子?他人呢?他怎麼樣了?」
還沒等蘇漆月回答他,系統就替他解答了疑問:【恭喜您,懲罰時間結束。因為虛無之境的時間是現世時速的0.05倍……】
「你別跟我說沒用的,你就說我昏迷了多久行嗎大哥!」
【五年。】
!!!
wtf???
許沐原地愣住了。
但也就愣了一秒,便再顧不上和任何人啰嗦,一口氣衝下了山。
衝到山腳下,在寒風中大汗淋漓,彎下腰喘了一會兒。
自己現在只有一個想法。
——見他。
許沐又向前沖了幾步,才突然想起自己的劍,可是剛剛走的急,根本沒有帶劍。
許沐原地想了片刻,忽地想起了好多年都沒有用過的瞬移哨。只不過這個東西,必須說出一個地名,有點私闖民宅的感覺,所以自己很多年都沒有用過了。
不過在這種時候,私闖一下又怎麼了?就是殺進去他也不在乎。
*
*
*
顧景吟的卧房他一次也沒有進過,唯獨離這裡最近的一次還是在房門外,兩人互相嘲諷了幾句就打了起來,後來的事情剛剛還在虛無之境重複過,就不用再提了。
所以許沐幾乎是小心翼翼地走至床邊。
沒人。
整個房間都空空蕩蕩。
許沐心想,要不要推門出去找找,可是隨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出去的話無非是惹人注目,還不如安安靜靜在這裡等著,他還不信這人一天到晚都是個不回房間休息的主嗎。
等了一會兒,覺得無趣,在房間里來迴轉了幾圈。
只見屋內陳設簡單,桌椅也只有一套,書畫裝飾幾乎沒有。似乎是屋子的主人對這些都不是很在意,感覺能住人就行了。
許沐搖了搖頭,略覺乏味。
轉得厭煩了,就在床邊坐了下來。
床頭倒是放了幾樣東西,只不過許沐沒有亂翻別人東西的毛病,略略掃了一眼,就沒再注意。
只是靜坐了一會兒,許沐忽然發覺有些不對。
剛剛掃過的那隻木盒,上面的畫似乎有些……熟悉?
於是許沐又轉過身,低下頭,拿起床邊的一隻小木盒,仔細看了看。
只見木盒上既沒有什麼鑲金嵌玉,也沒有雕刻什麼山水名畫,只有寥寥幾筆,像是有人用竹籤子信手塗鴉的一般。
塗鴉的內容更是匪夷所思:兩個畫工極其粗糙拙劣的小線人,一大一小,大的有半個手掌那麼大,而小的只有兩粒豌豆大。
許沐差點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是什麼???
這分明就是這個傻小子自己在外面撿了個石頭片子磨了磨在上面刻的吧?!
刻完了還覺得自己刻得不錯?天天心滿意足抱著睡覺?
許沐越想越覺得好笑,連剛剛在虛無之境受的苦都快忘得一乾二淨了。
自以為沒有亂翻別人東西惡習的許沐,在此刻,徹底把剛剛的「自以為」一股腦全吃盡了肚裡,毫不猶豫打開了盒子。
只見盒子裡面放了一塊石頭。
一塊保存的很好的石頭,外表光潔,似乎經常被人清洗擦拭。
許沐愣住了,笑容也收住了。
石頭上刻著一大一小兩個人,下筆粗劣,幾乎可以說是隨便畫的。
和盒子外面刻的一模一樣。
或者準確地來說,是盒子外面的畫,就是照著這石頭畫,一筆一劃,仔細臨摹的。
許沐當然認得這塊石頭,很多年前自己在溪邊撿的。
可是當想起了往事之後,再看著盒子外面畫工粗糙的兩個小人,許沐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他似乎可以想象得到,那個人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將自己一幅好不走心的畫作一筆不差地重畫下來,是怎樣的神情。
許沐伸手將石頭拿了出來。
忽然發現石頭底下壓了一卷頭髮。
許沐心裡疑惑,剛剛被石頭吸引的注意力又瞬間轉移到了頭髮上,剛準備把頭髮拿出來瞧瞧,忽然整個背部都僵住了。
他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輕不可聞。
由房門向著內室,緩緩而來。
許沐連忙想將手中的東西都收好,可是才剛剛收回去了一件,便感覺到被身後的人按住了手臂。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