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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如湯沃雪1

  許沐本就有些慌張,手臂被他一拉,剛剛拿出來的那縷頭髮便脫了手,散落一地。


  許沐的第一反應不是回頭去看來人是誰,而是連忙彎腰去地上把散落的頭髮一根一根捏起來。


  他心底竟然有些希望地上的頭髮有一萬根才好,這樣他便可以一直彎腰撿著、便可以一直背對著身後的人。


  等他一根一根磨磨蹭蹭撿完地上的頭髮,又慢騰騰地把手裡的東西按原樣放回盒子中,身後的人早已靜靜站著望著他很久了。


  許沐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東西,咬了一下嘴唇,轉過身,將盒子遞過去,眼神卻不自覺地躲閃起來,略有歉意道:「我……那個……我……我其實也不是故意要去翻你的東西……」


  一邊說著這話,一邊稍稍有了點心思去看面前的人,他的視線從低到高,由腳邊慢慢向上:只見來人墨色衣袍的尾擺鑲著一圈細小的暗紅色花紋,顯得有些壓抑,腰間玉帶,兩條熟悉的髮帶和幾縷黑髮交纏,垂在身前。


  許沐忽然不敢再向上看了。


  「呃……那個……不好意思哈……」許沐連忙轉了個身,將手中沒有人接的東西重新放回了他的床頭。


  身後的人還是沒有說話。


  房間內安靜得十分壓抑,像是用棉花悶在了耳朵里似的,甚至連血管中血流的沙沙聲都清晰可聞,隨著脈搏一起一伏,在胸腔里撞動。


  許沐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自己跑到這裡來做什麼呢?


  一個以欺騙他為己任的人,而且一騙就是很多年的人,此時還有什麼理由重新出現在他面前?

  難道是為了專程跑來跟他說:不好意思,我又騙了你,其實我沒死透。?

  還是跟他說:太不好意思了,我又後悔了,想過來找你復個合。?

  許沐站在原地,渾身像爬滿了螞蟻似的難受,可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恨不得用手把自己揉一揉搓一搓,磨成一縷灰飄走。


  坐立不是、進退難決之間,他還是抬了一下頭,心中有隱隱一絲希冀——他想看清楚對面人的神色,萬一,並不是自己想的那般冰冷無情呢。


  只是透進光亮的窗戶在那人身後,背著光的的面容上,只有一片模糊不清的陰鬱。


  那片陰暗將許沐心中的失望放大了數倍,他垂下了眼睛,沒再說話。


  隨著眼眸一同下移的視線落在了對面人的腰側,他看到他衣袖下的指節微微蜷了起來,又慢慢放開了。


  只是動的只有手,腳步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向著自己的方向移動過一絲一毫。


  他心裡的失望忽然也沒了,只剩下了點冷,熟悉的冰冷感。


  這種冰冷感令他感到可怕,因為這種冰冷彷彿在昭示著兩人之間的陌生——他最不願看到的、也最不願承認的陌生。


  他決定要走了。


  每次在他決定要放下一切去追尋一樣自己想要的東西時,總會再次從心頭蹦出一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將他好不容易軟下來的心重新凍結實、將他費了大功夫放下的姿態再重新抬回去。


  許沐抬起頭沖他笑了一下,打算說一個雲淡風輕一些的告別語。


  可是對面的人忽然動了腳步,朝他走了過來。


  許沐立馬停住了自己即將轉身離去的動作,靜靜等在原地。


  「你是誰……」顧景吟緩緩走上前了幾步,伸手,輕輕抬起了他的臉,「你是他么……」


  許沐沒有躲閃,而是順著他的手抬起了頭。距離的縮近讓對面的人擺脫了那片略顯虛無的陰暗,那副自己朝思暮想的面容在眼前慢慢清晰了起來。許沐的視線,在抬起頭的那一刻開始,就再也不能向別處移走一分了。


  他的視線里,是那雙自己想念了許久的眼睛。


  那雙眼睛曾經很清澈,此時卻彷彿滴進了几絲墨色,隱隱有些晦暗,兩排輕輕顫抖的濃密眼睫似乎將漆黑的眼眸盡數遮蓋了起來,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我不是他,還能是誰呢。」許沐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聽到他的答話,顧景吟還放在他臉側的手指輕輕抖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微光。可是緊接著卻猛地收回了手,腳步也向後挪了兩步。


  許沐剛剛恢復了一絲溫度的心,見了他這番動作,又瞬間被打回了冰涼。


  「你怎麼了。」許沐盡量控制著自己的語氣,不流露出急躁。


  可是事實卻是——他非常急躁,幾乎是焦躁不安。他急於弄明白他的心思,他迫切地想知道他的想法、想知道他的心裡如今還有沒有一點空位,是留給自己的。


  可他越是想知道,對方卻越是一言不發,連否定的答案也不屑於給。


  許沐從前只知道相思令人肝腸寸斷,卻萬萬沒想到,二人之間的尷尬冷漠,也能令人感到徹骨透心的痛。


  他幾乎是像在給自己找個台階下似的扯出了個笑容,用盡了全身力氣,才終於漫不經心地說道:「你一定很恨我吧。」


  這次房間里終於不再是可怕的安靜。


  顧景吟沒有再以沉默作答,而是輕聲道:「恨,怎麼會不恨。」


  許沐明知道他會這麼回答,可是真的聽到那個字從他的嘴裡說出來——從自己那般在意的人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心還是猛地抽了一下。


  許沐向前走了一步。


  顧景吟便向後退了一步。


  許沐見狀,站住了:「有多恨。」


  顧景吟的手指又一次蜷縮了起來,這次沒有再放開,而是慢慢握了起來。


  許沐微微笑了笑:「都恨到說不出口了是么。」


  顧景吟眼中的冰冷仍然沒有消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慢慢講道:「你一躲,又是這麼多年,很辛苦吧。」


  許沐方才勉強露出的笑容也僵硬在了嘴角。


  「我……」


  顧景吟輕聲嘆了口氣,繼續道:「你要是真的想躲起來,哪怕告訴我一聲也好,讓我知道你是為了躲開我,還好好活著……而不是死了……」


  許沐抬起了眼睛,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他覺得他變了,有些不一樣了。


  這幾句話,雖然語氣幾乎是心不在焉的隨意,可是仔細去聽,卻聽出了一絲疲憊。


  耗了這麼久、搭進了這麼多青春,任誰都會累的吧,任誰也再拿不出當年的氣性了。


  許沐向前走了一步。


  他再次後退了一步。


  「你厭煩我?」


  顧景吟搖了搖頭。


  「那為什麼要後退。」


  顧景吟沒有作答。


  周遭的氣氛已經不是凍住了,而是凍得冰天雪地幾乎裂開了。


  許沐只好不再做上前接近他的打算,站在原地,小心翼翼試探道:「你……除了恨我……就沒有……沒有別的什麼想對我說的么?其實……隨便說幾句就好,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別總是一言不發……」


  顧景吟抬起了眼睛,看了他一眼,又微微側過頭,眼神飄向了別處。黯淡的日光透過小窗射進來,從側面映在他寒冰般的眼底,彷彿細碎的水紋蕩漾。


  許沐道:「真的一句都沒有么?」


  一陣尷尬的寂靜過後,對面的人終於再次開了口,聲音仍舊透著疲憊:「你既然得償所願地逃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


  許沐聽了這話,不知道該答些什麼,索性由著自己的心來說。


  「我想你了。」


  顧景吟聞言,腳步又輕輕向後挪動了細微的一步,慢慢抬起眼睛,看了他一會兒,才低聲重複道:「想我……」


  許沐看了看他猶疑的神色,笑道:「你不相信?」


  顧景吟再次向後悄無聲息地退了一步。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長,似乎早已不只是一個屋子的距離,而是成百上千里的遙遠。


  「你還在恨我?」


  「沒有一刻不在恨……」顧景吟似乎扯了下嘴角,他的聲音不算大,可是說出的話卻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而這毫無力氣的幾個字,殺傷力卻足夠兇猛——足夠將許沐從自己心底僅存的一絲幻想中猛地揪出來。


  許沐不受控制地愣了一下,才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是不受歡迎的,語不過心地混亂道:「啊……沒關係的……我就是隨便來轉轉……吶……你要是介意的話我.……我待會兒就走了,我……我就是隨便走走……」


  許沐努力想要講話說的盡量輕鬆一些,可是說著說著便開始有些語無倫次、毫無邏輯。


  雖然他來之前什麼都沒有細想,可他還是毫無理由地選擇相信心底最願意看到的那幅景象,所以他沒料到會是這種不受掌控的結局在等著自己。


  當事實完全與自己所願背道而馳時,他幾乎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許沐覺得自己的臉頰發起燙來,不是害羞的燙,也不是尷尬的燙,而是覺得自己根本不應該站在這個地方。


  許沐低下了頭,轉了個身,嘴裡依舊胡亂說著:「就是很久沒有見你了……來看看你,那說話也說過了,那……我走了……」


  許沐邊說邊向著房門處邁了一步,可是心卻像是連在了原地一樣,每移動出去一點距離,就撕扯著疼。


  這一出去,也許就再找不到回來的理由了。


  只是有一點,如今他面對自己的時候,只有平靜,而沒有了從前的憤怒。這一點,是不是還是值得慶幸的。


  他走了一步,身後的人並沒有跟上。


  走了十步,身後的人依舊是安安靜靜。


  走到了門口,身後的人仍舊沒有出言阻止。


  看來是自己想多了,是自己抱的期望太高——高到脫離了實際。


  那些幻想不過都是一個人在自導自演、自作自受而已。


  許沐覺得腳下的門檻邁著有些費勁,眼前有些看不清晰,頭腦也有些眩暈。


  他只好伸手扶了一下門框。


  可是門卻忽然在他眼前合上了。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的日光隨著合上的門漸漸消逝,成了黑暗。


  「你還想在我面前,再走一次么。」


  許沐扶著門框的手用力扣進了細小的雕花紋路,定了定神,這才勉強分辨出這一聲輕微的嘆息,是真的,而不是自己的幻聽。


  還沒等到他回過身,他便感到身後有人輕輕走了過來,又輕輕從身後環住了他。


  那人的衣衫上還帶著微涼的氣息,隔著自己身上的布料,貼在他溫熱的后心。兩條髮帶好像兩條溫柔的藤蔓,在他的脖頸處磨蹭了片刻,又隨著身後人的動作垂到了他的肩前。


  這個擁抱沒有使多大力氣,像羽毛一樣輕。


  許沐把扶著門的手放了下來,握住了他交叉在自己身前的手,彷彿捉住了那片隨時都會飄走的羽毛。


  握住了那雙冰涼的手,真真切切。這回總不會是幻覺。


  「你不想我走?」許沐微微回過頭,剛好能看到身後人的側臉——兩排眼睫在窗邊日光的映射下,毛茸茸,像兩隻即將起飛的蝶翼。


  「不想。」那兩排眼睫微微閉上了,好似兩片輕薄的羽翼緩緩收起。


  「你不恨我了?」許沐將他摟在自己身前的手握得緊了些,身後的人便微微向前了一些,毫無間隙地環住了他。


  「我怎麼敢恨……我怎麼捨得恨……」身後的人控制著讓聲音顯得輕柔平和,可是被他握在手心裡的手卻與聲音相悖地抖了起來。


  許沐另一隻手也覆上了他顫抖的雙手,笑道:「別抖,再抖,你就摟不緊我了……」


  身後的人聞言卻抖得更厲害,連手臂也跟著顫了起來,他將臉埋在懷裡人的肩頭,咬住了他肩上的衣衫,還是沒能忍住眼中的淚水。


  水漬暈染在許沐的右肩上,又落在許沐的手背上。冰涼的。


  大概有五六年沒有哭過了。


  自從他說了自己的眼淚不是真的,就再沒有掉過眼淚了。


  可是今天,他見了他,所有的委屈都再也忍不住了。


  他在他面前,又成了一個小孩子。一個不用說話,只用將自己的情緒用身體語言表述出來的孩子。


  「好啦。」許沐把落在自己手背上的那滴淚水揉開,拍了拍他的手背,扭頭去看他,嘴角的笑容幾乎是明媚寵溺的,動了動肩膀,頂在身後人的下巴上,「都多大啦?怎麼又開始做小哭包啦,嗯?」


  那兩片毛茸茸的羽翼上,像是清晨掛滿露水的嫩葉一般,掛著幾滴細小的淚珠。


  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這種交流方式,大概是已經成為歷史很久了。他們兩個人,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都是彼此明嘲暗諷。似乎再次找回以前的感覺是一件很難的事。


  可是這件很難的事,卻在一瞬間、用一句話,就做到了。


  許沐從他的懷中回過身,伸手從正面抱住了他,笑著感嘆道:「終於抱到了真人……」


  可是被自己抱著的人卻不怎麼安分,似乎想掙脫這個擁抱向後退。


  許沐收緊了自己的手臂:「你怎麼了,為什麼要避開我。」


  懷中的人似乎是淚水沒來得及收回眼眶、哽咽還在喉頭,一時沒有回答。


  許沐將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慢慢道:「給我抱一會兒,恨我的事待會兒再說……」


  懷裡的人終於不再後退,安安靜靜被他抱著。


  許沐抱了他一會兒,覺得怎麼收緊手臂上的力量都不滿足,他只想把懷裡的人摟進自己的身體里,那樣才放心。


  他覺得自己的心理好像在一點點變化——變得越來越像曾經的他。


  他似乎走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心路,也是他走過的。


  許沐側過頭,望了望他眼角隱隱約約的淚漬,笑他道:「不是說恨我么,怎麼還在我面前哭?」


  聽了這話,那雙濃密的睫毛果然垂了下去,嚴嚴實實遮住了眼底殘留的淚意。


  許沐笑了笑,放開了他。


  顧景吟轉了個身,走向了床邊。


  許沐跟著他一起走了過去,嘴裡不忘繼續說話:「你這幾年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得了失語症?」


  顧景吟本已經走到了床側的腳步停了下來,回身望著他。


  許沐連忙閉上了嘴。


  許沐心裡想著,他這幾年的生活里沒有自己,可是自己的生活里卻時時刻刻都有他,兩個人對對方的感覺肯定不會是相同的。站在顧景吟的角度,自己上次與他見面還是爭執不休打打殺殺,此次便回到了最初的相處方式,他可能多少會有些不適應。


  許沐解釋道:「我只是……覺得你……變得沉默了。」


  顧景吟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向他走過來,拉起了他的手,回身向床邊走去。


  許沐連忙跟著他一同走過去。


  顧景吟在床邊坐了下來。


  許沐連忙跟著他一同坐了下來,打算以這種並肩而坐的方式好好談談他們二人許久沒有談過的人生。


  「景吟。」許沐叫了叫身邊的人。


  「嗯。」


  許沐見他應了自己,又接著說道:「你心裡在想什麼,能不能講給我聽,別總是一言不發……」


  顧景吟聞言垂下了頭,絲毫沒有接話的意思。


  許沐向著他靠近了一些:「你是不是有什麼顧慮,你心裡有什麼想不開的,可以告訴我,你要是恨我,我向你賠禮道歉,你罵我打我隨你,你要是覺得我騙了你覺得委屈,就更應該說出來,說出來才能讓它們過去,不然憋在心裡,會病的……」


  「會病?」顧景吟終於抬起了眼睫,「我早就病的不知又多深了,可能差不多到了病死的境界了。」


  許沐忽然就被這句話噎得閉了嘴。


  日光凝成一束,照在床側,橘黃的光束中,無數細小的塵埃在靜靜地上下翻滾。


  許沐伸手,將他垂落在耳側的黑髮撥在他身後,露出了他略顯蒼白的臉頰。


  許沐心裡忽然揪了一下。


  不論這個人在外面是怎樣的身份,在自己面前,他永遠是個讓自己心中升起無限保護欲的孩子。


  可是這個自己想寵起來養的孩子,卻被自己當成試驗、懷疑、猜忌的對象去報復。


  許沐拉起他的一隻手,與自己十指相扣:「能原諒我么。」


  顧景吟轉過頭來,也不抽回自己的手,而是靜靜看了他片刻,才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許沐握著他的手僵了一下。


  許沐道:「那你不準備原諒我了?」


  顧景吟依舊是搖頭。


  許沐從床上起身,在他對面蹲了下來,抬起頭去看他一直垂著不肯抬起來的臉,握著他的手道:「只是這一次,就算你不原諒我我也不打算走了,我要在這兒呆著直到你回心轉意為止……」


  顧景吟抬起頭:「回心轉意?」


  許沐伸手將他眼角最後一點潮濕輕輕擦了擦。


  顧景吟抓住了他的手腕:「我從未變過心意,何來回心轉意之說。」


  許沐聞言一怔,望著他道:「你原諒我了?」


  顧景吟笑得有些疲憊,搖了搖頭。


  「師兄從來到這裡到現在,一直重複的不過是『恨我么』、『原諒我么』,要我如何回答?我都不知道該對你說些什麼……你還和從前一樣,打心底覺得我恨你、我們是仇敵……」顧景吟將他的手從自己臉側拿下來,鬆開了他的手腕,「我真的不敢碰你,就這麼遠遠看著就好了……我真怕如果我像從前一樣,稍稍靠近你一點,你就會再做出什麼永遠離開我的事……」


  許沐反手抓住了他的手:「不會了。」


  許沐起身,摟過了他的肩膀:「你不用怕,不用再怕了,我再也不會離開了。」


  許沐不等他接話,一直自顧自向下說,只想把自己所有的心裡話都一句句說給他聽,可是一千句話擠到嘴邊,就只剩下了一句:「我捨不得你……」


  懷裡的人明顯抖了一下,轉過身:「真的么……」


  許沐聽到這三個字,忽然眼睛一酸,連忙吸了口氣緩了緩神,笑著答道:「真的,當然是真的啊……」


  懷裡的人便不再問了,順著他的手臂靠在了他的肩側。


  他聽到他輕輕嘆了口氣:「不會是在做夢吧…..」


  許沐用手順了順他的黑髮:「當然不是。」


  「那就好。」


  許沐低頭看著懷裡的人,手中捨不得放開那幾縷柔軟的黑髮,發梢在陽光里染上了些溫暖的顏色。


  許沐心裡忽然踏實了下來,這麼多年從未有過的舒心。


  為何不能早早就這般好好地說幾句話,然後彼此安安靜靜守護者自己想愛的人。


  他曾經覺得這段感情,不論站在誰的角度,都是一段不可觸摸的禁忌、一段遲早要被自己治好的頑疾。可是直到如今,他才終於覺得曾經那些想法的荒唐可笑。


  為什麼要躲、要逃避、要想盡辦法為這段感情扣上名不正言不順的帽子?管他對方是誰呢,是男是女,只要是自己喜歡的人,就沒有理由離開他、放他走。


  許沐眼角浮起淡淡的笑意,拍了拍懷裡人的肩膀:「起來了,胸口都被你壓麻了……」


  顧景吟滿頭的柔軟黑髮在他脖頸里蹭了又蹭,才慢騰騰地爬起來。在他臉側看了又看,看夠了,才輕輕說道:「真想把你藏起來,再也不讓你……」


  許沐把食指放在他唇上,壓住了他將要說出口的下半句,眯起眼睛道:「毛病又犯了?」


  顧景吟拿起他的手用嘴唇輕輕啄了下,垂下眼睛看著他的指節,用拇指來回摸了摸,喃喃道:「沒有犯,我只是一見到你,就開始控制不住自己了,心裡想的好好的可是做不到……我……」


  「你怎麼了,想說什麼?」


  「我以前做的事……你別……」


  許沐連忙打斷了他,害怕他再說起以前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繼續哭哭啼啼,於是隨便找了句話打算岔開話題:「哎,我問你,你盒子里那頭髮是誰的?為什麼壓在我送你的石頭下面?那可是我送你的東西哎。」


  顧景吟聞言,似乎是沒想到他突然問起這個,神色頓了一下。


  許沐伸手勾了勾他的下巴:「說,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日子裡,你又寂寞了、又去勾搭其他妖艷賤貨了,是不是?」


  顧景吟沒像從前一樣被他的話嚇得驚慌失措,他早過了那個容易受到他驚嚇的年紀了。相反,他居然笑了,手繞到他身後拿過了那個盒子。


  「這裡面的東西,都是你的。」顧景吟低頭打開了盒子,「你給我的東西,我總覺得上面有你的氣息。時間太久了,我怕我記不住你的氣息是什麼樣的了,可是晚上閉著眼睛的時候,還可以想象一下其實你就躺在我身邊……」


  許沐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了很久,才說道:「我……不該讓你一個人等這麼多年……我一時頭腦發熱,發了瘋,我……」


  顧景吟打斷了他,淡淡道:「沒事的,我都習慣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數,剩下的日子不都是一樣的嗎,我早就過慣了。」


  許沐聽了這話,心中像是堵了一塊石頭。這麼多年,自己從來都是動不動就遠走高飛,一副輕裘快馬的欠揍模樣。在原地靜靜等的人,從來都是他。——不論會不會等得到。


  許沐想到這裡,忽然覺得嗓中一陣咸澀,視線也有些模糊,只好不再繼續這個沉重的話題,拿過了他手裡的盒子,合上,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畫的?」


  顧景吟面色有些微窘,低聲道:「閑著無事隨便刻的……」


  「畫的不錯,深得我的真傳。」許沐收起了心裡的難過,開始天馬行空地胡言亂語,把調侃他當作天下第一樂事,「雖然是模仿竊取之作,但是模仿到了精髓,不錯不錯。」


  顧景吟見他說得津津有味,只好去看那上面的畫,問道:「什麼精髓?」


  許沐停頓了一下,想了想自己的畫到底有什麼精髓所在,想了一會兒,道:「不知所畫的精髓。」


  顧景吟:「……」


  許沐把盒子重新放回他枕邊,回過身來道:「以後能不能別再看著它睡覺了,把它放得遠點,放到架子上去吧。」


  顧景吟道:「為何?你不喜歡它?」


  許沐道:「是不大喜歡,總覺得像是我的遺物一樣,不太吉利。」


  顧景吟聞言,眼底先是暗了暗,緊接著又浮上了一層淺淺的笑意,沒說話。


  「再說了,以後有我陪你,還要它做什麼?」許沐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晚上有一個我陪你就夠了,還需要兩個么?」


  顧景吟抬起眼睛看著他,漆黑的眼眸像是被打磨過的墨玉。


  許沐看著他的眼睛,越看越覺得喜歡,拉過他,在他嘴唇上輕輕吻了一下,又抬起頭看他:「你別告訴我,你不想我和你住在一起啊。」


  顧景吟眼神蒙上了一絲朦朧,將他一把拉回了懷裡,雙手攬過他的頸后,用力吻上了他。


  許沐連忙推開了他:「哎哎哎,等會兒,你剛剛鎖門了嗎?別一會兒做到一半有人進來……」


  顧景吟將他放倒在床上,低聲道:「沒有人敢進來的。」


  許沐聽了這話,才放了心,接受了他不斷想要深入的吻。


  只是由著他吻了一會兒,許沐又推開了他,問道:「對了,你還沒跟我說你從哪來的頭髮呢。」


  顧景吟垂眼看著他,喘了口氣,答道:「趁你睡著的時候剪的……」


  「等等!趁我睡著的時候……」許沐仔細回想了一下什麼時候和他一起睡過覺,想清楚了之後只覺得身後起了一層冷汗,「那個……你這孩子,小小年紀就不學好,那麼小就有恩將仇報的心思了,我對你那麼好,你卻這樣對我……」


  顧景吟放下了撐在他身體兩側的手臂,安靜地趴在了他胸口,像是在聽他的心跳,輕聲道:「你那時候是對我很好……」


  許沐抿了一下嘴唇,有些不太滿意他這句話,可是想了想,自己這些年對他,好像也確實算不上好吧。


  可是想到這裡,許沐突然覺得沒什麼不服氣的,因為他更肯定了自己喜歡他,所以才會變得謹小慎微、斤斤計較。


  如果是個不在意的人,管他做什麼事呢,都和自己沒一點關係。正是因為他太在意這個人,所以才會每件事都要翻來覆去的想,直到把自己想瘋了才罷休。


  「你這麼說,是覺得我現在對你不夠好,是不是?」許沐雙手托著他的臉把他的腦袋抬起來,讓他看著自己,「那我問一下你,每次我都順著你讓你這樣折磨我,如果這都不算好,那什麼樣才算好,你來說說。」


  身上的人沒有說話,抱著他往上蹭了蹭。


  滿頭黑髮蹭在了許沐的脖子里,蹭得他直想笑,只好抬手把他掀了下去,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坐了起來。


  許沐問道:「你喜歡我么?」


  顧景吟跟著他一起坐了起來,墨色的衣袍和披散的黑髮混在一起,顯得白皙面色十分恬靜。聽到他這句問話,安靜地點了下頭。


  許沐伸手扯下了他的髮帶,繞了幾圈纏在自己的手指上,拉了拉,測試了一下結實程度。


  「去躺好。」許沐對他笑道。


  顧景吟猶疑道:「師兄要做什麼……」


  許沐笑眯眯道:「你喜歡我,不能讓我上一下么?」


  顧景吟聞言,終於露出了久違的吃驚神色。


  「這就不願意啦?那好吧,換種說法,我喜歡你,所以我要上了你,讓你成為我的人,因為害怕你逃跑或者反抗,所以我要把你綁起來。這個理由怎麼樣?」


  聽他說完這番話,顧景吟的神色由方才的吃驚漸漸轉為了黯淡,道:「師兄還是在記恨我之前的事么?」


  「可不么,人生陰影。」許沐想都沒想就答道,說完之後,他現在才明白他方才為何會順著自己的問句回答「恨」,因為完全就是人的心理在作怪,在愛的人面前,往往會拿感情處理事情而不是理智,做出的事情總是帶著幾分說不出道理的任性。


  「我……對不起……我……」顧景吟再次垂下了眼睛,他比常人濃密的眼睫每次都能很好地遮蓋住眼中的神色。


  許沐用一根手指把他的臉抬起來:「別又開始提舊事了,過去的都過去了。」說完,晃了晃手裡的髮帶,指了指床,「現在,我就說現在,願不願意?」


  顧景吟那雙讓許沐多看一會兒就會心生憐憫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慢慢道:「願意。」


  許沐聽了這兩個字,立馬就心軟了,剛剛說的什麼想的什麼徹底忘了個一乾二淨。心裡只想著:自己和這孩子計較什麼,能讓著他就別欺負他、能寵著他就別占他便宜。


  於是打算把髮帶扔到一邊,可是忽然就覺得不對了:自己到底經歷了什麼,居然到了這種「不讓著他就是自己的不對了」的境地?


  許沐連忙把自己已經脫了手的髮帶又撈了回來,朝他伸出一隻手:「來吧,手拿來。」


  顧景吟把手從略顯寬大的袖子中拿了出來,遞給了他。


  許沐笑著接過來,摸了摸:「皮膚不錯。」緊接著用他的髮帶把他兩隻手腕緊緊纏在一起,打了個死結。


  「不準動了啊,快,躺下吧。」許沐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在了床上,三兩下脫了自己的外跑,跨在了他身上,抽出了他的腰帶。


  一番動作無比順暢流利,連許沐自己都無比驚嘆自己嫻熟的手藝。


  只是還沒等他說出一番自誇的話,門突然響了。


  但還好不是推門而入的聲音,只是有些急促的敲門聲。


  不過在這種時候,敲門聲也已經足夠驚悚了。


  許沐有些為難,考慮著要不要解開他,別一會兒伏雲的弟子們進來,看到他們的掌門在自己身下被綁著慘遭□□,不知道會是什麼心情。


  「嘖,你看看,好不容易有一次機會,算啦。」許沐沖他笑著眨了眨眼,俯下身親了他一下,去解他手上的帶子,「你先去忙吧,我們下次。」


  「不用。」顧景吟的臉色雖然有些紅,可是語氣卻很平和,「他們不敢進來的,你儘管繼續。」


  許沐停下了解開他帶子的手:「真的?可是你這樣把人家涼在屋外,有點不太好吧?」


  顧景吟沒回答他,用兩隻被綁在一起的手套在了他脖子上,咬住了他的嘴唇。


  美色當前,還管什麼屋外的人是誰呢!


  許沐腦海中只剩下了這麼一句話。在擔憂和美色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許沐一邊吻他一邊替他脫了衣服,順手摸了一把他白里透著粉色的臉,感慨道:「皮膚和小時候一樣好……」


  顧景吟聞言,抬起了被厚厚的眼睫覆蓋著的眼睛,問道:「你喜歡么。」


  許沐聽他這樣說,又伸手在他臉上來回蹭了幾下:「喜歡啊,手感特別棒。」


  顧景吟:「……」


  顧景吟等他摸完收回了手,才又問道:「我是問你,我們這個樣子,你喜歡么。」


  許沐反應了一下,才懂了他的話的意思:「喜歡,當然喜歡。」


  「既然你喜歡,那我們以後就都這樣……」顧景吟說了一半,忽然放慢了語速,停了下來。許沐以為他是覺得以後都這樣的話吃了虧,在猶豫。剛想出言安慰他,誰知他又接著說了下去,「以後……我都照著師兄喜歡的樣子去做……師兄就不要再走了……好么……」


  許沐心裡的喜悅霎時間被一股內疚重刷了個一乾二淨,只覺得淚水不是從眼裡流出來的,而是從心裡、從胸口,像一股來勢兇猛的湧泉向上噴涌,要從嗓中噴薄而出。


  許沐不知道說什麼,就去吻他,發狠地吻他,想用這個吻告訴他自己喜歡他、喜歡的有多深。


  許沐把他的嘴角都吻出了血,可是卻不捨得放開他,反倒生出了一種想要把那一絲細微的腥甜也據為己有的衝動。


  他忽然覺得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只不過曾經的自己並不能理解那個人,如今想來,這似乎是每一個男人都會有、或者有過的瘋狂想法。


  然而沒功夫讓他繼續細想,因為敲門聲並沒有因為門內人的置之不理而消停下去,相反,敲門聲一次又一次地響起來,而且一波比一波急促。


  許沐心想既然這人寧願一直敲門都不敢推門進來,想必應該會如他所說,不會進來的吧。


  誰知下一刻,門外忽然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景吟哥哥,你在裡面嗎?我進去了。」


  許沐心想:卧槽卧槽!要完要完!你顧掌門的一世英名即將毀於下一刻!

  剛這麼想完,許沐才忽然意識到了另外一個問題:景吟哥哥?


  許沐被這四個字瘮出了一身雞皮疙瘩,低頭看了看身下的人,心想他這麼一個冷若冰霜連自己的女弟子都不看幾眼的人,何時有了個這麼親密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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