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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卷宗》第三十二章:剪不清理還亂

  三日很快就過去了,東齊帝的壽宴在百池園大擺。


  繁忙與華麗在百池園被彰顯的淋漓盡致,染成紅色的羊毛氈毯鋪開,從主位到園外,大約四五百米。園中的樹上都被繫上了紅色絲綢,絲綢在夜風中飄蕩,案桌兩邊排開一眼望不到盡頭,桌上盛裝珍饈美饌的器物都是銀盤金杯玉箸。舞姬伴絲竹穿羅衣起舞,輕霧瀰漫在舞姬身側,迷幻悠遠。宴席上王者猖狂智者放浪痴者悲涼,恭維聲一聲聲不覺於耳,碰杯聲,划拳聲……混沌一體。


  「今者朕感謝各位籌禮,難得歌舞昇平與各位一醉,爾等可得與朕不醉不歸!醉了朕的雅閣客殿招待爾等。爾等可不能負了這滿桌佳肴美酒還有這滿園月華啊!」東齊帝舉起酒杯對著眾人,話落便一飲而盡。


  「好!」所有人端起酒杯也飲盡杯底。


  一飲意猶未盡,東齊帝放下酒杯饒有興趣的開口:「數聞琴帝揚琴精通琴律,而天下無人能及者,慟可生無戀,喜可忘煩憂,愁可人不寐。朕今夜有幸邀得揚先生,揚先生可願為朕獻上一曲。」


  東齊帝話落宴上立刻一片唏噓,議論傾盆而來。揚琴是什麼人誰沒有一點耳聞?琴聲世間絕無僅有,不僅琴聲美最重要的是他的琴聲還可以殺人。揚琴,一個江湖之中的絕世高手人稱琴帝,性格古怪的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面對喧嘩的宴席只有少數人波瀾不驚,各國太子倒是鎮定,畢竟都是見過不少風浪的人,東齊皇子也淡然身外,還有一些人也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而這最事外之人莫過於提及的那人揚琴。


  揚琴一杯復一杯的悠然喝著杯中的酒,他就像聽不到其他人說話一樣。等到席上人的議論小點時他才悠悠起身,朝著東齊帝拱了拱手道:「草民計拙,忘陛下不要嫌棄,草民還請寒先生伴琴舞劍。」


  「朕准了!」東齊帝爽朗一笑。


  百池園的靡靡之音忽然消失不見,悠揚的琴聲開始回蕩。那旋律從低沉到委婉,一個反轉成了喜悅,可是還不待人好好體會又是高昂,就如同狂風暴雨千軍萬馬……寒狐手握長劍跟著旋律而舞,招式犀利絲毫不拖泥帶水。


  觀賞的文官學士醉於揚琴的琴聲,武官痴於寒狐的招式。一舞一樂的兩人竟有了劍膽琴心之意。


  一曲一舞之後當所有人都稱讚不已之時突然有人開口:「揚先生琴藝超群,寒先生武學出神入化,實在領我佩服。有幸得聞寒先生有一愛徒,九日前送於七皇子為伴讀居於祁亞殿。我知此子年十,白氏名忘,乃是當朝白皇帝九子,九幽安平七十三年開始與寒先生在東齊國烽都琴玉樓居住。寒先生,不知可否見見令徒,也讓白帝朝璟玦太子見見他的九皇弟吧。」


  此人話音剛落就聽到「咔啪」一聲,東齊帝冷著一張臉手裡的酒杯已經支離破碎,殘碎的杯片劃破了東齊帝的手掌,讓人意外的是卻沒有一個人去關心或問上一句。宴席陷入了無比尷尬的境地,劍拔弩張的氣勢洶洶而來。與此同時東方焾的手抖了抖,寒狐的臉色難看了幾分,揚琴呼吸一頓。


  白帝朝的太子更是誇張,面前的佳肴撫落了一地,也不怕以下犯上了,睜著眼睛直直看著東齊帝。白帝朝的皇子怎麼可能會在東齊做讀伴?

  歡聲遠去,東齊帝也不顧傷口抬起就是半輕半重的拍到案桌上,毫無溫度的道:「裂天為何對一個孩子多般好奇,黃毛小兒罷了,不足掛齒。側君不必勞神。」


  「豈是黃毛小兒,白九皇子難道還上不了這宴席不成?」那人依舊不依不饒,一點也不把東齊帝放在眼裡。


  那人與東齊帝目光相對,不同於東齊帝的羞惱,安然而隨意。就像與他說話動怒的人不是這東齊的皇帝只是一個素不相逢的路人。在場的東齊達官貴族一一禁了聲努力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以免惹禍上身,唯留下他國賓客面面相覷。這說話的人是誰賓客們不知道可東齊大臣卻是諱莫如深。


  「楚裂天!」東齊帝咬牙切齒,胸口劇烈起伏,「朕可恕你以下犯上之罪,休得再要胡言亂語!」


  「我只是說了事實罷了,陛下何須動怒?不知我什麼地方以下犯上了?陛下可需直言。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楚……」


  「皇上息怒,既然側君說我九弟在東齊想來側君也是有根據的。既然如此,陛下不如把那孩子叫出來讓大家過過眼,在坐眾位也可作作證,以避閑人之語。而今我白帝朝太子也在這裡,是不是我的血弟我又豈會認不出?」在東齊帝忍無可忍之時白璟玦起身拱手道。此事不論是真是假他都必須確定,堂堂白帝朝的九皇子怎麼能流落到東齊國,這與質子有何區別?何況這個九皇子他可是從來沒有見過,宮中也沒人提過,白璟玦只是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罷了。


  東齊帝沒有想到那人會擺他一道,好好的壽宴到了此刻再也沒有一點興緻了,今天這白忘看來是見也得見不見也得見。想他東齊帝除了那人誰敢不將他放在眼裡,可是他又不敢動那人,至少現在還不行。思及總有一天會將那人除掉會讓那人不得好死所有的怒火就收斂了起來,又是那威嚴的帝王。


  東齊帝擺擺手:「小七,回去把那孩子叫來吧。」


  「是,父……」


  「等等皇上,讓草民去吧。」寒狐跨出一步打斷七皇子。


  「去吧去吧,誰去都一樣。」


  還保持原姿勢的七皇子側臉看著寒狐。


  七皇子在太陽落山之後就去了百池園,安富被打發走了,祁亞殿便只剩下了我一人。七皇子離開之後我就進了書房,直到天色黑的只能看見模糊的影子我才出來。


  熟練的將燭燈點燃,坐在榻邊就開始想象東齊帝四十大壽那盛大的場景,也就十來個呼吸的時間思緒又回到了那個一直纏著我不放的夢魘。


  夢中的府邸里人們的穿著和東齊人很像,那些男人的氣質都不是一般人有的,只有久居官場高位的人才有那樣的氣場。因此不難猜出這府邸的男主人應該是個官,還是一個大官。可是也不能肯定那人就是東齊的官,我雖然沒有去過其它國家,但是很好的例子就是東齊國和白帝朝的服飾就沒有什麼差別,所以誰知道他們是東齊的還是白帝朝的?而且白帝朝與東齊相鄰來源還真不好說,萬事皆有可能。再加上我當初住在琴玉樓時也沒有見到這烽都有什麼廢棄的宅子府邸。對於這樣的事更是聞所未聞。這源頭真是不好找。


  再說說那厲鬼我連男女都不知道,也就猜測是慘死劍下的那男孩。最不符合邏輯的是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難不成祁亞殿就是當年發生滅門案的府邸?這一切都毫無關聯。


  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這次只能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查出真相了。起身來到角落裡的披星草前,湊近仔細觀察。我甚至取下了固發的銀簪試探,銀簪沒有任何變化,這株植物沒有問題。那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漏了什麼東西?

  看來我還是太幼稚了,真以為宮心計都是這麼愚昧的較量,若是有人故意害七皇子怎麼會用女人都不在用的業餘計謀?一切都太完美了,正是這樣才更加讓人不安和疑惑……


  「想什麼,看著這盆披星草作何,很喜歡嗎?」輕緩而有些生硬的聲音響起,同時我小小的身子被一片陰影籠罩。


  嚇得一個哆嗦手裡的銀簪落到地上發出「嘭」的聲響,忙回過頭撞到了一個懷中,定神細看是師父。此時正是東齊帝壽宴歌舞昇平的時候,這時間師父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腦中不由想到了電視劇中的情節設定,一定是皇帝遇刺了,不得不結束壽宴讓御醫老頭兒們搶救。


  正在我腦洞大開時。師父俯下身撿起了掉在地上的銀簪,起身之後撩了撩我散開頭髮,一邊重新替我束髮一邊道:「想何事這般入神,多日不見你就心事重重,看來為師還是不該將你送入這深宮……」


  「師父,」我打斷他呼之欲出的愧疚,「徒兒並沒有什麼心事,只是有一些事情想不通。師父不是應該在皇宴上嗎?來這裡做什麼?」


  「找你。貴側君……白帝朝太子想要見見你。」


  「啊!」我不可思議的驚呼出口,白帝朝太子為什麼找我?就算白帝朝九皇子失蹤他又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冷靜之後就覺得師父還有話沒有說,「師父,白帝朝太子為什麼要見我?他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是貴側君說出來的。白太子想要確實一下你的身份。」


  師父提這個人的時候非常平靜,可我完全不能冷靜了,這貴側君到底是什麼人?我的身份除了東齊帝,揚師伯,七皇子怎麼還有人知道?區區一個側君,哪怕多了一個「貴」字也是后妃,哪裡來的這麼大的勢利?白九皇子在東齊做讀伴的事情怎麼能當著白帝朝的人說出來?這可是朝事了,后妃不得干政,明明足以讓貴側君砍一千次頭了,東齊帝怎麼允了?貴側君,何許人?


  看來東齊的形式比我想象的複雜。我努力平息著心中的驚濤駭浪,對著師父問:「貴側君是什麼人?」


  「不可說。你就不要問了。皇家的是是非非豈是隨便可以閑談的。你不用害怕,只管去便是,師父會陪著你,揚師伯也在。」


  「嗯,知道了師父。」師父的隱瞞只是讓我更加好奇。師父不讓過問我也不是不識大體的人,只好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不再問起,但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這些皇家密史定是些不光彩的事。既然是皇家的事七皇子一定是知道的。


  本來還以為與壽宴無緣的我因為貴側君一個莫名其妙的做法不得不出席。只是不是客人的身份而是一種「看猴」認親的情況。


  百池園之所以叫百池園並不是百池園有一百個池塘,而是百池園非常的大,裡面不僅有很多池塘還有不少奇花異草,十來處亭台石橋,真是如臨仙境。師父引著我從拱形石雕門入到鵝卵石鋪成的小道上,小道兩旁是各樣的花珍,十幾步便有一棵兩人高的樹直直聳立,樹種不獨立什麼都有。遇到池塘,裡面開的花如同清水般柔麗,不是荷花不是睡蓮,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以前從未見過。


  鵝卵石小道不到百米又是一道拱形石門,上面雕刻著《山海經》之中的天狗,此物面朝天空,神情自若,身後尾巴飛揚。雕工水到渠成活靈活現。入了這道門腳下的小道上就多了一層紅毯,踩上去軟軟的十分舒服。往遠處望一些黃豆大般的黑點便就是宴席上的人了。踏著紅毯慢慢靠近,走過了石橋亭台,路過了池塘,走到宴上。


  正中央身穿明黃色五爪金龍錦袍的必然是東齊帝東方陸雄,右邊嫵媚的瞪了我一眼的女人也不陌生,她就是七皇子的母親青凌素,至於左邊的一定是東齊國的皇后蕭蝶之了,那傳說中東齊太子的母親。向下兩側看去,右邊第一個不認識,想想也是東齊皇子,第二個是沒有見過的公主,第三個是七皇子,見我看向他,他朝著我笑了笑。在下面的人就更加不認識了。右邊的第一個是一個十五歲左右的皇子,第二個……第二個!這不是我在烽都小攤邊遇到的那個男人嗎?!他看到我的時候愣了愣,接著朝著我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邪笑,依舊搖晃著手裡的骨扇。第三個皇子的年紀與第二個差不多,二十左右……


  「妖孽啊……此等妖物……」


  不知是誰輕輕的嘆了一句。


  「妖孽?本殿下倒覺得挺好看的,不是嗎?」那個烽都小攤邊遇到的男人笑著開口,給人一種三分隨意七分無賴的錯覺,完全是一副紈絝子弟的樣子。


  「三皇子無知啊……」


  不知道是誰總是有意無意的冒出一句,其他人也跟著附和。原來他就是東齊國三皇子東方夜束。


  「本殿下無知?你們一個個冥頑不靈的老東西。」


  這真是一個出口不認人的男人,嘴太狠了。


  東齊帝乾咳一聲結束了三皇子和一些人的拌嘴,這才仔細的打量著我,我也打量著他。還沒怎麼看清師父就把我的頭按了下來,輕聲斥責了一句「不可藐視皇威」就對東齊帝行了禮道:「劣徒白忘帶到。小忘還不拜見陛下。」


  拜見陛下,我也想啊,可是我不會呢,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怎麼拜見七皇子呢怎麼知道該如何向皇上行禮?腦海里一瞬間又是二十一世紀的古裝宮廷劇閃過,下跪?可是真的很不想。師父只是拱了拱手,我也可以吧?這麼想著也就幹了。


  「哈哈哈哈……」剛行完禮上方就傳來了東齊帝的笑聲,他乾脆一隻手撐著下巴好整以暇的看著我,「白忘。不錯。寒先生就不要和小孩子計較了,不知者無罪,朕不怪罪。有趣啊。」而後又問我,「原來你就長這個樣子。可知道朕叫你來做什麼?」


  「不知道。」我低著頭,因為師父不然我看東齊帝。事實上我並不覺得師父是怕我犯了皇威而是在顧忌些什麼,深宮之人權勢滔天何況是皇帝,師父對東齊帝的顧忌就像曾經對七皇子的顧忌。


  「皇上,既然孩子已經到了也該讓我仔細看看了吧。」右側中間的位置突然站起來了一個少年。


  「可以,白太子請。」


  「謝皇上。」他微微頷首走出了席位朝我而來。


  我的目光隨著這個少年,這是一張讓我完全陌生的臉,可是有一個聲音卻告訴我,這個才十四五歲的少年是我的哥哥,和我擁有著同一個父親,即便知道皇家無親情心中還是有一絲僥倖。他離我越來越近,我看清了他的長相,是一個還未張開的孩子,不過已經非常英俊了。在他的輪廓之間我找到了絲絲熟悉的視感。他眼中沒有雜質讓我鬆了一口氣,就算他心機暗沉至少他對九皇子這個沒見過的不受寵的弟弟是沒有敵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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