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1.5
061
……
孟章蹬蹬蹬蹬跑上閣樓。
剛剛他接到離花宮傳來的密報,內容震撼得緊,他看完便覺六神無主,急於上報國師,一路步子風馳電掣。
「師座,師座!」孟章不曉得國師早就屏退左右,勒令不許上閣樓來,只當閣樓門口竟然沒把門的,心頭一緊,擔心出事,連忙暗拔出一半刀鞘,貼近門縫,聽得裡頭靜悄悄一片,他咬緊牙關,貼住門背,一下子撞了進去!
孟章:「師座,您沒事……吧,師座屬下該死,師座屬下告退了。」
孟章轉身拔腿就想走,身後傳來國師冷冷的聲音:「站住。」
孟章內牛滿面,好死不死地回過頭來,閉著眼睛不敢睜開:「師座屬下該死,師座屬下錯了,師座屬下什麼也沒看見,師座饒命。」
這關頭上,國師沒那個跟孟章扯皮的功夫,叱令他:「去將浴池注滿,水要涼不要熱,叫幾個后廚的仆嫗到門口候著,其他人退避三舍。」
孟章撿回一條命,忙不迭地:「是!」掩好內間門,一溜煙兒跑了出去,太過緊張還在門口打了個滑,咕咚咕咚滾下樓梯,摸著腦門上的大包直罵那看門的:明知師座在裡頭辦好事,怎麼也不提醒他一聲兒呢?這些不長眼的狗東西是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害死我老孟章了。
國師差遣了孟章去,這會回過頭來,緊緊地擁住懷中的美人。顧柔藥性盡數發作,已經徹底昏聵了意識,全身燙得似一塊燒紅的烙鐵。
剛剛,他除卻了她的外衫,剩下單衣和小衣,又解開了她頭兩粒襟扣,敞開她的領子,如此讓她稍稍透得一口氣。
她的身子燙的似火,煨得他的心也滾燙,作為一個男人,眼瞅著心愛之人像一隻柔滑的貓兒在他懷裡亂鑽亂顫,他沒法做到心如止水。眼見顧柔敞開的衣領里,墨發如瀑,搭在瑩白似雪的肌.膚上,他倒抽一口冷氣,將目光移向別處。
孟章摔死了嗎……還他嗎不來。國師忍不住要爆粗,呼吸漸漸沉重。
【靜勝躁,寒勝熱,清凈為天下正……】他學那柳下惠竭力自製,心中默誦,慢慢抑制住了心躁,感覺稍安。然後低頭再察看一眼懷中人的狀態。
她蜷縮在他懷裡,被他剪開的一條褲腿露出修長潔白的半截小腿,和另一條腿絞成一團,痛苦地忸怩著。原本雪白的皮膚泛著粉色的光澤,晶瑩剔透,吹彈可破。
國師心頭一震,一股血氣從下腹沖高,燥得他冒火。他感覺這會兒別說道德經,什麼經都有點兒管不住了,現在他就想辦人,辦了該死的小謝,辦了傻缺的孟章,辦了……他的小姑娘。
偏生這麼巧,她神識昏昧,卻還鶯鶯嚦嚦地哀聲低喚了一句:【老妖怪,救我……】
……
不忍了吧?食色性也,人之所欲,何必憋屈自己。國師頭腦一昏,好像聽見老錢在說話,眼睛一花,又好像看見老錢的影子在面前晃,打著涼扇,扯著個二皮臉笑嘻嘻地慫恿他:「你也是人,你不是神……有男人就會有女人……」
滾,本座不是畜生!國師在心裡狂罵,轟走了頭腦里的老錢。他知道自己想什麼,又知道自己不該想什麼,痛苦糾結至極。他渴望得到,卻又害怕得到,深愛著一個人的滋味不該是強行佔有,他不願也不舍在她如此脆弱的時刻趁虛而入。
【老妖怪,我好難受……我害怕……救救我……】她摟緊了他的脖子,清純如她,竟也有這般魔鬼的一面,她水蛇般妖嬈地纏住他身,羅衫輕解,香肩微露,煎熬難耐地磨蹭著他。
看著她痛苦,他亦痛苦極了,不敢抱她,怕自個走了火入了魔,十指撐在邊緣,緊緊嵌入梨花木塌,摳得指甲流血,染紅了白玉般的晶指。
……
顧柔這一昏睡便是三天。
五月十四清晨,也無太陽,窗外淅淅瀝瀝下著小雨,雨水敲擊在閣樓的窗欞上,濺開滴滴水花,暈染,濡濕,聚集成水串滑下窗檯。
寶珠走進裡間,關上窗子,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顧柔。她漆黑如墨的長發凌亂地散落在鴛鴦枕上,雙眸緊閉,臉色紅潤,身體舒展平躺在銹紅色的錦被內,一截雪白的香肩微露。
她柳眉微蹙,似乎睡得不□□穩,無意識中翻了個身,潔白的手臂向上壓住了頭髮,露出豐腴挺立的胸脯,上面雨打海棠般地散落著點點淡紅痕迹。
寶珠忙走上前,幫她向上掖了掖錦被,眼裡流露出一絲羨慕——這樣的美人,連她身為女人都覺得充滿誘惑力,難怪大宗師也為此破戒。自己要是能生得顧柔這般容貌身段,那塊臭石頭也不至於至今還不解風情了。她想到石錫,心頭泛起一絲憂愁,輕似漣漪揮之不去,她搖搖頭,將腦海中石錫的影子甩開,帶著惆悵的心情出了屋。
寶珠合上門,發出一點輕微的響聲,顧柔皺了皺眉,醒了。
隔著窗子傳來雨聲,她睜開眼睛,不是自己的屋子,淡紅色的床幔靜止在四周,宛如粉色的花苞合圍一動不動。
身體被酸痛所充斥,她茫然地側了個身,試著支撐坐起來,低頭間卻看見自己通體雪白的身子,不著一絲衣物,不由得駭然,再也顧不得疲憊,猛然坐起。
這是怎麼了。她震驚地抱住胸口,腦海里有畫面呼嘯閃過——
她被國師按在懷中……
回憶如蛇蠍,她不禁駭然哆嗦了一下,畫面陸續閃現——
自己被國師緊擁,緩緩浸入浴池的一瞬……
「不。」她一瞬怔然,難以置信。
「好像醒了。」門外窸窸窣窣有人聲,顧柔已經顧不得去分辨是誰,她強忍心酸,翻身下床,四顧周圍,一下子看見了擺在桌上的潮生劍,她搶上去拿在手裡,拔劍出鞘!
寶珠打開門,大宗師從後面進來,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面。
顧柔衣衫凌亂,雙手握著潮生劍,手腕止不住地打哆嗦。
國師面色一變,厲喝:「顧柔,住手!」
「你別過來!」她幾近失控,「我,我恨你……」
國師看她情緒激動,解釋:「本座不曾傷害你。小姑娘,你把劍先放下……」
潮生劍一下子對準了他:「說了別過來!」
寶珠快步攔在前面:「保護大宗師。」屋外傳來一陣凌亂腳步聲朝此地趕來。國師呵斥:「出去。」「大宗師。」他又道:「把門關上,本座有話和她說。」
寶珠忐忑地看了一眼大宗師,又看一眼顧柔,推出門去。
「小姑娘,」他的聲音微顫,「你先把劍放下,莫要傷害自己。」
「你別過來,離我遠點!」顧柔覺得噁心極了,握劍的雙手抖戰不止,劍尖朝著國師不斷搖晃。
國師伸出兩指,輕輕按住她的劍身,眸光深深地投入她的眼中,顯得異常溫柔寵溺,甚至,摻雜了一絲痛苦:「你中了毒,不得不疏;本座只是替你在水下行功,讓你發了一場汗,將它排出去了。你……仍是完璧。」
顧柔愣了愣,眼淚稍止,有些不敢信,低頭看向自己。
「你身上痕印乃是點穴造成,本座替你逼汗排毒,不得已須碰觸你身體;雖不曾越雷池,但男女大防,終是不得已破了,你若心有不甘,這一劍任你刺來,本座絕不還手。」
顧柔又是一怔,腦子裡斷片嚴重,怎麼都想不起前事,她越是用力地想,就越是頭痛至極。
國師看著他驚惶失措的小姑娘,心似被狠狠揪起,他倒底是一個男人,前夜晚上,他在水下運功替她驅散,雖然過程順利,但他要做到既襄助她,又克制自己的欲.念,著實經歷了不少天人交戰的過程,一趟運功下來,不光是顧柔,他自己也因過度壓抑,幾近崩潰,不得已地換間屋子,想著她嬌嫩軀體自弄拂塵,將這邪火勉強散了去。
事後,宛似一場大夢醒來,只覺愧對天地祖宗、歷代仙師,哪還有顏面自居聖賢。
只是孟章寶珠等不知情的還以為,顧柔已成了國師的人了。
這等事情,說來羞恥,若是傳到老錢耳朵里,定然又要笑話他「算什麼男人,連女人都不敢碰,撞豆腐死去算了」,可是他渾然豁了出去,倒也無所顧忌了,羞恥不羞恥又如何,他真心在乎的就她一個,她似珍珠璞玉,雛鳥幼苗,他只願呵護掌中,靜待花開成熟。
情絲到了此處,早已傷懷,只可憐他心上人兒全然地不知情,只把一雙恨恨的眼睛瞪著他,像是恨不得一劍滅了他。
顧柔咬住唇,忖了片刻,身體的感覺總歸是有的,對他將信將疑,她心情煩亂——就算沒越雷池又如何?她的名節全毀了!她還有什麼顏面面對心上人老妖怪?
她傷心透頂,懊惱至極。
國師見她不語微啜,他頎長雋秀的眉微微一皺,仍是兩指按住劍身,緩緩抬起雙眸,動情地看著她:「若這樣能讓你滿意,本座心甘情願。」
說罷,他兩指輕輕舒展,在那劍身上用力滑過,抹下一行鮮血,放了手,竟是任她宰割的態度。
顧柔心一顫,雙手發抖,不知為何,竟然怎麼也刺不下去這一劍。
國師卻在想,若在此時說出他便是老妖怪的真實身份,會不會將僅存的一點美好也撕得粉碎?
他一生處處精密算計,力求完美無瑕,卻不料終於有一件事,他無法掌控,患得患失。
潮生劍一晃,劍尖朝下,收了起來。
顧柔默默地拾好衣物,轉身離開,不再看他一眼。
門通地一聲關上,樓板上傳來咚咚遠去的腳步聲,國師悵然若失地聽了一陣,忽而醒轉,轉身追下樓。
他不能失去她,哪怕被她憎恨,也要把事實真相說清楚!
他剛要去找顧柔解釋,一行人看他右手滴滴答答流血,都追到了院子里:「大宗師,您受傷了,不可啊!」
「閃開。」一路血跡拖延,又被雨水沖刷稀釋,他追下了台階,迎面撞上一人。
沈硯真的傘掉在地上,她驚訝一瞬,看見國師,神色稍見和緩,靜靜垂眸,看向他的手:「大宗師,您受傷了。」
寶珠趕上來:「沈姑娘你來得正好,快給大宗師瞧瞧傷口。」
沈硯真默然應允,她拾了傘,欲為國師撐起,卻被國師擋下:「讓開。」
「師座,您走不得啊,」孟章冒雨從外面趕至,「今日有貴客來!」
國師煩躁地想要喊一聲滾,他抬起頭,卻看見一把油紙黑傘停在院子門口,人沒有進來,只露出傘的邊緣,鶉衣百結,穿著黑皮靴,一枚花型腰牌掛在身後露出個尖兒。
他面色一變,心中天人交戰,不由得往隔壁的院落看了一眼,顧柔門窗緊閉。
「請他進來。」國師終作決斷,吩咐孟章。
沈硯真平靜地看著孟章領著那打扮跟叫花子似的中年人進來,眼中沒有波瀾。
那中年人撐著一把碩大笨重的竹骨黑傘,國師竟也願意走在他的傘下,兩人步伐諧調,一同進入廳堂。
寶珠在旁歉意道:「抱歉沈大夫,國師今日怕是要忙,勞您白走一趟了。」
沈硯真收回目光:「不礙,反正解除連心蠱一事,還需要找到和大宗師連心之人一起解才行,也不急於這一時。那麼,硯真先告辭了。」
國師包紮了手,換了衣服回到花廳。
鶉衣的中年男人已摘下了斗笠,風霜雕刻的硬朗面孔上,一道煞風景的蜈蚣疤痕橫斜穿過右眼,他面含冷笑,朝國師晃了晃茶盅:「老朋友,別來無恙。」
十年前的江湖第一殺手,如今的離花宮宮主,舒明雁。
國師點了點頭,在他對面的太師椅上坐下,左手輕按傷口。
舒明雁瞅了一眼,饒有深意:「遇著棘手人了?我替你解決?」
國師擺了擺手,眼裡沒什麼情緒:「說你的來意。」
舒明雁潛隱江湖十年,一心著力打造離花宮,隨著他年歲漸長,已經度過了武功的巔峰時期,所以他專註地發展這個刺客聯盟組織,想要控制著武林中半數的人頭買賣。
他剛剛起步的時候缺乏大筆的金援引納人力,在那個時候,他遇上了慕容修。慕容修為他提供了源源不斷的銀錢支持,並通過自己在野的暗處勢力將這個組織扶植了起來,後來,這項任務交給了國師。
國師從不過問舒明雁如何經營離花宮,他只負責提供舒明雁需要的錢,然後,指派給他需要殺的人。所以一直以來,雙方合作得異常順利。甚至有時候舒明雁覺得,這個年輕的國師比他的老子慕容修容易掌控得多了,也好糊弄得多,有時候跟他多要一點錢,哪怕是市價的數十倍,他也會慷慨掏錢。
這讓舒明雁產生一種得寸進尺的貪心。
他想到自己做了多年的黑道生意,刀口舔血,風頭浪尖上過日子,加上離花宮漸漸壯大,也有那麼幾股子元老勢力在裡面明爭暗鬥,有點跟自己叫板的意思,所以他就想著把自己的銀子洗白那麼一部分,轉移到正經生意上面來。
所以,他打起了錢莊的主意。
洛陽這塊地方,大晉國都,聚集天下至寶和財富,錢來錢往如同江河滾滾,在這裡開錢莊是最不愁客量的。可是也正因為客量龐大,現有的錢莊已經如雨後春筍開出不少,各家有各家的客戶和生意網,想要插手進去也很困難。
像舒明雁這種喜歡殺伐決斷快刀斬亂麻的人,做白道生意也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黑道的解決手段,他想要用血洗錢,搞掉一些競爭對手。
但是這樣的想法立刻遭到國師的反對,這件事是國師頭一回跟舒明雁明面上不對付,弄得不歡而散。舒明雁覺得國師過河拆橋,利用完他的組織卻不幫忙他掙錢,心中有所不滿。
但是礙於國師的權勢地位,他也不好跟他翻臉,離花宮在江湖的地位,還要靠國師的手腕來庇佑。所以舒明雁見著國師,還是用笑臉陪著。
這一回,他來找國師倒不是為了錢莊生意,而是為了他最近的一根眼中釘肉中刺——
江湖第一殺手,離花宮頭牌刺客,金飛燕。
人稱踏雪無痕金飛燕。
沒人見過他的真容,可是他能夠夜行千里路,十步殺一人。
金飛燕的勢力和威望在離花宮日益壯大,和舒明雁也分歧漸重,舒明雁感覺到對方的不受操縱,決意剷除之。
但是鑒於金飛燕此人的能力,舒明雁沒有完全的把握,他需要國師白鳥斥候營的幫助。
國師聽完舒明雁的來意,思索片刻,直截了當問他:「價錢怎麼算?」
哼,不愧是老油壺慕容修的兒子,合作這麼久,這回跟他明算賬起來了,舒明雁也不含糊,比劃出手勢:「事成之後,給您這個數。」
國師淡淡無言,不置可否。
舒明雁頭一偏,斜瞅著他,怎麼,獅子大開口,還想要更多?
他是國觀大宗師,如果跟離花宮的暗地合作被捅出去,絕對會身敗名裂,舒明雁唇泛冷笑,不覺得國師有什麼在自己面前抬價的資本,把他惹急了,來個魚死網破玉石俱焚,誰也撈不到好處,對方家大業大反而損失更多,慕容家的人沒這麼蠢。
國師開口,聲音涼潤,優美清冷:「金飛燕死後,本座不要你一個子;不過,你要把副宮主的位置騰出,本座來安排人選。」
原來是想要權,安插他自己的人手。舒明雁毫不在意,他有恃無恐:離花宮也只有金飛燕能跟自己抗衡,金飛燕一除,誰還能和他爭鋒?就算國師派來再多的眼線,也會被他的勢力架空。於是他一口答應:「可以,人選你定。」
國師頷首以應:「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