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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6

  這時候,憑空竄出一條人影,橫亘在兩人中間,是唐三,他扶起奄奄一息的國師,一回頭,看了看顧柔腰上纏的秋水白練,認出這個武器的由來,心裡驚訝:這不是數年以前遇到過想學做刺客沒成功的小姑娘九尾嘛,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當年的嫩頭青如今的霸王花。他朝顧柔拱了拱拳:

  「小姑娘,做得好。」


  顧柔驀地一愣:「你,你叫我什麼?」


  唐三:「小姑娘,我說你做得很好。」


  顧柔瞬間迷惑了:「你……」


  唐三摘下斗笠面罩,居然也是個顛倒眾生的人物。


  顧柔驚疑不定,湊近一些來看他,這便又看清了一些他容顏,確實是個長著喉結的男人,他的一雙丹鳳眼如描似畫,是真正的嫵媚妖嬈。只是相貌過於細膩俊美,顯得陰柔了些。


  唐三頂著這張絕世嫵媚的臉,朝她傾城一笑:「怎麼,不認得我了?」


  他的意思是,兩年以前,曾經跟九尾交過手,按照功夫套路,她應該認得出自己是金飛燕。


  可是在顧柔聽來,卻是另一層意思——


  「你,你是老妖怪?」


  她不敢確認,又覺恐懼,回頭看一眼國師,再看一眼唐三。


  唐三腦門青筋一跳。他今年二十八,非常重視皮膚保養,非常討厭聽見這個「老」字,腦門兒抽了抽,勉強忍下:「罷了,小姑娘你尚年輕,我也不跟你計較,我是金飛燕。」


  顧柔稍稍安心:「你就是人稱踏雪無痕金飛燕?多謝你救命之恩!」


  「怎麼不可以嗎,你覺得是我配不上他還是他配不上我。」


  「不是,您的武功名副其實,只是……我一直以為您是個絕世大美女。」


  「有何區別,我現在不也是個絕世大美男。」


  顧柔呆了呆,轉向國師,一時間有些迷惑:「你和大宗師,認識?」


  國師聽到這裡,只覺得一口鮮血漚在喉嚨里,上不去下不來。


  唐三牽住她的手,安撫地拍了拍:「小姑娘,別著急,我包管他沒事。」


  國師看著兩個人交互接觸的那隻手,氣血上涌:「唐三兒你……」


  唐三熱情洋溢的臉:「別慌,我不是在這嘛。」


  國師從來沒有這麼想宰了他過。


  可是下一刻,他的小姑娘就讓他的心臟回暖了起來。顧柔從兩人的縫隙里擠進來,探出一個頭,切切地看著他:「大宗師,你身上的傷怎樣了,我能看一眼么?」


  她嫵媚的眼睛里含著真摯的感情,一瞬間讓他覺得氣也順了,花也香了,風清了雲淡了,連傷口都好多了。


  國師輕輕吁一口氣,深望著她,淡然:「沒事。」


  顧柔瞧他染血的半邊俊臉,心仍隱隱作疼:「你的傷……」話音未落,國師頭一垂,靠著栽在她懷裡。


  顧柔見他闔攏雙眼,頓覺天旋地轉,生無可戀:「不,大宗師!」


  唐三在一邊抱臂沉默半響,看顧柔實在哭得傷心欲絕,忍不住伸手戳了她的後背一下:

  「喂,他只是昏過去了……」


  顧柔啜泣不止:「我知道。」


  她只是太害怕,見到他受苦了。


  ……


  金飛燕和顧柔一起護著國師,送到雲來山莊里休息清理傷口。


  國師腹部有一道被鉤鐮槍的傷口,他因趕著來救顧柔,自行簡單用布緊緊纏住,顧柔拆開那紗布時,只見皮肉穿破,再險一些便要腸穿肚爛,心疼得狠狠揪住,止不住掉淚。


  唐三倒是對著國師臉上的傷痕犯愁:「這可怎麼辦才好,萬一破了相,老婆都不好找!」


  傷口清理完包紮,寶珠來上藥,順帶沒好氣地趕人:「大宗師需要休息,你等退下吧。」


  顧柔躊躇不放心地朝床上望去,只見國師羽睫低垂,左臉包著紗布,面容沉靜似水地安睡著。「還不走?」寶珠對顧柔很生氣,要不是為了她,大宗師怎麼會弄成這樣!


  唐三暗暗拉了顧柔一把:「走吧,出去呆會兒。」


  兩人來到前廳的花園裡,天光亮著,太陽移到中天,九曲長廊邊上擺著沿路一溜兒的水仙盆栽。有幾盆還爛著——前天這裡舒明雁跟國師的人馬發生火拚,打爛了不少瓶瓶罐罐。


  顧柔朝走廊的樑上,壁畫上望去,都有一些打鬥過留下的劍痕。


  不知道……大宗師他究竟是過著怎樣的人生。


  「吧嗒」,走廊下的盆栽裡面混著幾盆小枇杷,唐三蹲下身摘了一串,在衣角上擦擦乾淨,順口問她:「你認識他多久了?」


  顧柔回過頭來,看著他把小枇杷喂到嘴裡,被酸得胡亂皺眉,噗噗亂吐皮的模樣,一時疑惑。


  「兩……兩個月了吧。」她不曉得應該是從同國師初次見面的時候算起,還是從同老妖怪初次互相聽到的那時候算起。


  兩個月?唐三驚詫無比地回頭,蹲在地上打量她,好像瞧著一隻野生怪物。


  「你才認識他兩個月?」


  「嗯,可能……三個月吧。」


  唐三向後一拋,枇杷扔到花圃後面的水池裡,咕咚一聲濺起餘波,站起來:「你知不知道我認識他多久?」


  顧柔莫名搖搖頭。


  「我從小認識他到大,沒見過他對誰這般上心。」唐三納了悶兒,叉腰,繞著顧柔打轉轉,納悶:也不是三頭六臂,也不是頭上長角,小姑娘哪裡來的這等魅力啊?

  顧柔聽了,怔怔瞧了他一會兒,低下頭。


  唐三又問:「我看你剛剛殺人的那兩下子手法利索得很,你師父誰啊,說出來我看認識不認識?」


  顧柔搖搖頭,這是秘密,不能說。


  唐三見她守口如瓶,沒轍,另起話頭道:「好吧,小姑娘,那咱們可算是自報家門認識了。我呢,金飛燕是個外號,名字叫做唐三,你可以叫我唐三。」


  「唐三兒?」


  「……」


  金飛燕作為殺手榜千年老大,實際是唐門三公子,人稱唐三兒,他非常不喜歡這個兒字。


  他握拳抵在嘴唇上,輕輕咳嗽一聲:「是唐三,沒有兒字。」


  顧柔茫然:「沒有兒子?」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唐三惱,用那張紅顏禍水般的臉發脾氣:「你才沒有……」算了,他不罵女人,雖然他確實沒有兒子。


  顧柔仰起臉:「唐三哥,我想問你個問題。」


  「說。」


  顧柔盯住他的眼睛,心念合一,深深凝視:【你是老妖怪嗎?】


  唐三也回看她:「小姑娘,我可聽到了哦。」


  ……


  夜深,國師悠悠醒轉。


  他坐起來,不曉得自己昏迷了多久,鋪著藍絨萬字紋的桌布上蠟燭燒剩小段,窗外皓月如洗。


  他想起自己原本是去赴約的,然後蕭書生擄走了他的小姑娘,他追趕過去,和人打了一場,然後便有點模糊了。


  對了,他的小姑娘!她脫險了么?


  他想到顧柔,顧不得傷勢,翻身便欲下床,引得腹部一陣扯痛。他弓下腰,坐在床畔一陣默了好一陣,才緩過勁來。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顧柔端著托盤進來,見狀臉色一變,慌忙將藥物擱到桌上,過來看他:「你怎麼下床了?你要躺著休養,千萬動不得。」


  她這兩句話,原本衝口而出,純粹發自內心,卻在一瞬間撞上他欲說還休的眼神,不由得一窒。


  她把頭低下去,轉身拿東西:「喝葯吧。」


  顧柔看著國師靠在床頭,一口氣把碗里的葯喝乾,稍覺心安,焦慮的臉色也舒緩了些。


  他把空碗還給顧柔,眼神灼灼地望著她。


  她捧著空碗,被他這麼盯著,心慌意亂,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忽然他輕笑,聲音涼潤:「就不關心一聲兒?」


  顧柔一怔,抬起頭看他。


  「你的傷……」話到嘴邊,撞上他噙著笑意,有些淡然無謂的神情,顧柔心思一變,改口問他:「當時他讓你剁手,要是沒人阻攔,你真的剁下去啊?」


  國師淡淡道:「怎麼,感動?」


  顧柔咬著唇不作聲。


  「當然……」國師一轉眼,突然瞧見顧柔白皙的右手腕子上,莫名其妙多了一條紅繩,上頭串了三顆蜜餞糖形狀的小核桃,「當然不會。」


  這破玩意他最認得。唐三兒,老特么喜歡用三顆糖來作為代號,顯示自己的存在感。


  國師看著唐三的這根紅繩子戴在他的小姑娘手上,感覺簡直想殺人。他又想到自己為顧柔不管不顧地,可她倒好,唐三一出現,馬上就撲過去跟他手牽手;國師心頭犯堵,突然覺著自個賤透了,冷了俊容,口氣疏離道:「你以為本座是什麼人,非得為你要死要活不成。」


  顧柔怔怔地瞅著他:「……那你對我說的那些話,也是假的。」


  「哪些。」


  「你傾心……」


  他不耐打斷:「不記得了。」


  見她一時愕然,他心頭不忍,不曉得為何,自己比她還難受,放緩了語氣:「為了轉移姓舒的注意力,找了些話說。」


  哪知道,她聽見這話,瞬間轉悲為喜:「所以,你一邊跟我說假話,轉移他的注意力,一邊告訴我真話;所以,你就是老妖怪,是不是?」


  他一頓,看著她。她清媚的眼裡閃著希冀。


  「……」


  她凝望著國師,深情又忐忑,甜蜜又哀傷等待著:【老妖怪,是你嗎?】


  雖然白天金飛燕的回答是那樣,可是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認定國師就是老妖怪,而非金飛燕。


  就在他通過心聲傳話給她,制服舒明雁的那一瞬間。


  【老妖怪,是你嗎?】


  【老妖怪,你回答我啊。】


  面對她懇切的眼神,國師一時地沉默。


  她切切地等待著他心中的回答。


  窗外忽然響起叫聲:「小姑娘,你好了沒有啊,我等了很久了啊喂!」是唐三。


  顧柔的心墜到谷底。


  她大概是瘋了……才會存在這種痴心妄想。


  燭光黯淡下來,顧柔也黯然失神:「那,您好生歇息,我不打攪您了。」


  她起身,國師心念微動,抓住她一隻手不讓她走。


  顧柔回過頭,哀傷地瞧著他:「大宗師,我今天見著我的心上人了,他是你的朋友。」


  「你要跟唐三走?」


  ——本座日日伴你身側,為你做盡一切,卻也抵不過一個虛無的影子?


  國師只覺憤怒,哪怕那個影子就是他自己,他也不甘心!


  顧柔曉得,這一會兒,不說一句實話,國師絕容不了她脫身,只把眼睛抬起來,默默地對上他的眸子,深吸一口氣道:「大宗師,我心裡有你。」


  國師全身一震,血液沸騰。


  「可我心裡也有他。」


  國師身體里的血液一瞬間又冷下來。


  他忽上忽下的心裡,一瞬間感到了迷茫:如果自己不是老妖怪,或者老妖怪不是自己,那她真正會喜歡的是哪一個?

  那自己還是她命中注定的那個人嗎?

  顧柔咬了咬唇:「您明白了吧,我真不是什麼好人。」她掙開他的手,起身離開。


  顧柔出門,下了走廊台階,唐三迎上來:「考慮得怎樣,倒底做不做我金飛燕的徒弟,我收你做關門弟子,把你教成天下第一的刺客怎麼樣?」


  顧柔仰起頭,看著唐三,心裡迷惑至極:這是老妖怪?比起唐三,國師分明更像。


  可是,唐三聽得見她的心聲,國師卻聽不見。


  「唐三哥,我不殺人。」


  「不做天下第一的刺客也成啊,你可以做天下第一的飛賊嘛。」


  即使唐三是老妖怪,顧柔此刻也沒有和他說笑的心情:「唐三哥,別說了。」


  唐三眯起眼,狡黠似狐狸地瞅她,嘖嘖:「不是說跟我心有靈犀嗎,怎麼又不肯了,難道你不肯跟著我,卻想要跟著他走?」


  顧柔搖了搖頭,把手上的紅繩子褪下來還給他。


  唐三推門進屋的時候,屋裡一片漆黑死寂,他還以為國師睡著了。


  他擦亮了火折,才看見國師一言不發地坐在床頭,宛如仙人入定。


  唐三把燈重新點上,逗他:「說真的,我還沒見過你這麼瘋魔的樣兒。」


  「滾,本座輪不著你唐三兒教。」


  唐三勃然大怒:「是唐三,沒有兒字!」


  國師撇唇,清冷的蔑笑:「唐三沒兒子。」


  「是兒字!字!這個字!」唐三使勁兒呲著呀咬著這個字,著惱不已——終於曉得為啥國師跟顧柔能湊一對兒了,因為這兩個人,都字子不分!


  國師瞧見他手指頭上勾著的紅繩子,撇頭不看。


  唐三被氣樂了,眼珠子一轉悠:「你看這個小妹子老早就崇拜我崇拜得很,論起相識的年份來,我和她可是早過你好些年的,豈非有緣?剛巧我正好想要收個徒弟,傳授她畢生的刺客絕學,這個小妹子除了略微暈血之外幾乎沒有缺點,就給我做徒弟唄。」


  國師微訝,原來這破繩子,是他拿來要收顧柔做徒弟的?

  不是定情信物啊?

  原來這兩個狗男女不是趁著他昏迷的時候,偷偷拿著定情信物,你儂我儂飛速發展私定終身啊?


  氣突然順了。


  唐三笑呵呵地挨著床坐下來,故意嘚嘚瑟瑟地朝他炫耀:「你瞧,你是大宗師,做事情要顧及身份,身邊想添個人還不得經過你們慕容家長老親戚的層層篩選,顧柔這樣的野姑娘進去學規矩,不被折磨死也得脫層皮。我卻不同;我孑然一身,早就被家裡趕了出來,六親不認的光棍,也用不著管什麼禮教規矩,我收個徒弟用不著誰准許,想要就要。」


  國師從牙縫兒里呲出一個字:「滾。」


  唐三正兒八經:「哎,注意影響,注意你大宗師的身份,措辭要斯文得體。」


  國師忍無可忍:「滾!你沒徒弟又如何,老子沒了婆娘,慕容世家就絕後了!」


  唐三就好逗他說粗話這一口,樂得直拍腿:「哪,你承認了是吧,我說,為什麼不告訴她實話呢?」


  唐三的養父正是國師生父慕容修,兩人從小相識,早在國師趕往雲來庄和他商討剷除舒明雁的計劃之時,就順帶把這最近和顧柔一起中連心蠱的事情給一併說了。


  唐三覺著這閃電般的感情來得太不靠譜,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他才故意在顧柔面前,假扮老妖怪,想要試一試她。


  國師:「……」


  唐三想了想,道:「剛剛你沒醒的時候,我還問她來著,既然我是你的那甚麼……哦老妖怪,」這個名字他說出來就打了個哆嗦,忍不住看一眼國師,認識這麼多年真是看不出他是這麼肉麻的國師,取這種噁心的昵稱,「如果我是老妖怪,她為什麼不跟我走。」


  國師忍不住問:「為甚麼。」


  「我也納悶兒呀,明明我長得比你英俊,比你膚白,比你貌美,出手比你快……嗷嗷嗷輕點兒!」唐三被國師掐住后脖子,疼得吱吱亂叫,「可是,可是她卻跟我說!」


  「說甚麼。」


  「她說:很奇怪,當你站在我面前時,那種感覺消失了。」


  ——唐三假扮老妖怪,邀請顧柔隨他浪跡天涯。顧柔看著他的眼睛,很肯定:他不是她想要的那個人。


  唐三看他沒聲,恨鐵不成鋼地揉著后脖子:「你還不明白嗎?她把兩個你都瞧上了。你也別怪人家三心二意,這還都不是你鬧的?為什麼她覺著你可以,老妖怪可以,而我唐三就不可以,因為那兩個都是你。」


  「……」


  「你真應該瞧一瞧她看我的那個眼神,她把我當成你的時候,眼睛里一點兒波瀾都沒有。依我看啊,她瞧上的不是你這個名兒,也不是你這個軀殼,是你這軀殼裡的魂兒。你懂嗎?就是你這個把人家小姑娘撩得七上八下的魂兒……」


  唐三用手指戳戳戳著國師的心口,國師被他戳得煩死,一下子掀開被子站起來。


  「哪兒去?」唐三問。


  「追她。」


  「你傷沒好!」


  「管它呢。」


  國師糾結的內心終於霍然開朗:

  ——唐三站在她面前的時候,那種感覺消失了。


  因為自己在她心中,也是無可取代之人。


  唐三用輕功追上來,不愧是江湖人稱踏雪無痕的金飛燕,宛若蜻蜓點水,落地無聲,搶在國師跟前:「打住,你就這麼去,不帶一點技巧?那你死定了。」


  「敢問你有何高見?」


  唐三恨鐵不成鋼,自居情聖的口吻,娓娓道來:「你得悠著來,如果我是個女人,發現被個臭男人一人分飾兩角逗著玩,而且還騙到差點*,混蛋,太他嗎不尊重人了,我非得先把他吊起來,用刀刮完他的毛,再把他的肉一片一片……」


  「三句話之內你再說不到重點就滾一邊。」


  「……我是說,你現在去解釋,她未必信得過你。女人都討厭藏藏掖掖的男人,你騙她一次,她就會覺得你會騙她一輩子。你不光得朝她解釋,你得賠禮道歉:你要光使得她相信你是老妖怪有甚麼用,欺騙女人的臭男人只配挨到巴掌;你要是能有本事使得她相信你又原諒你,她說不定還會肯親你一下。」


  唐三本來以為國師那麼心高氣傲自以為是的人,聽完自己嘮叨一般都會甩頭走人,沒料著,這一回,國師一反常態,站住了,回頭睨他一眼,嚴肅了神情:

  「謝……謝。」


  噗!唐三絕倒,他是耳朵瞎了還是眼睛聾了?有生之年居然能從慕容情嘴裡聽到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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