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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倘若沒有她,兒會奉道一生。」


  孫氏心頭一緊,賭氣斥道:「那你就奉道一生!也別來毀我慕容世家的祖宗門庭!」


  孫郁清急忙從中勸解:「姨母息怒,別一時衝動傷了母子感情。」孫氏氣悶,不再言語,拄著拐杖別過頭去。


  孫郁清忍了忍淚,轉向國師道,語重心長,曉以大義:「二表哥,小時候咱們一起讀書,你還記得那時候姨父教誨我們的話么?他說,所謂國士,做的不是他們想做之事,而是應做之事。表哥,既然你身在這個位置,就要有天下為公,犧牲自己的覺悟。」


  國師秀眉擰起,看向淚光楚楚的孫郁清。


  如果沒發生顧柔被逐出的事情,也許他還會有耐心同她掰清楚個中道理。


  如果他生命中沒出現過顧柔這個人,也許他也會願意一輩子留在國觀,不慕紅塵,畢生奉道。


  可如今,他完全不想妥協,一步也不可以退。


  國師道:「本座小半生已經全數奉獻了道宗和大晉國,後面的人生本座要自己決定,所以你的表哥會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孫郁清聽他提起表哥二字,以為他心中還顧念表兄妹之情,忙道:「表哥,想做的事情可以很多,不僅僅是這一件,你可以先做其他的事,不要氣壞了姨母身體。」


  國師搖頭:「本座想做的事唯有兩件,第一就是非她不娶,第二就是做我自己!」


  宛如晴天霹靂,打得孫郁清倒退兩步,搖搖欲墜,倒在芸香懷裡。


  ——心儀的男人當著自己的面,宣誓非另一個人不娶,是什麼滋味?

  這世間沒幾個人有機會體會得到。


  她甚至都有些怨怪素來疼愛她的姨母來了,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把她拉出來,拿去打顧柔?明明時機不對,卻硬是要戰,結果輸得如此難堪。


  孫氏已經被氣得目瞪口呆了,她一時間沒話,這會回過身來,大怒:「逆子,你……」她舉起鳳頭拐杖,想要劈去,卻又因為心中不忍,停在半空。


  國師回身面對她,兩腿一曲,雙膝落地——


  「母親,兒乃當朝國師,倘若連自己的家也不能做主,任人擺布,將來以和面目服眾立威?您是帶過兵的人,知道令行禁止,也該知道三軍不可奪帥,一山不容二虎,這是我府,在府上我尊重您是母親,但這個府內說了算的,須得是兒一個人。顧之言之事兒早有謀划,決不會傷害家族利益,一切交給兒,無須您老乾涉安排。醜話說在前頭,兒與顧柔同心同命,她離開半日,兒已心力交瘁,未免此事日後再發生,等她歸來,誰敢再動她分毫,兒決不客氣。」


  他說罷,起身一撩衣擺,領著孟章離開。


  他帶來的親兵遠甚於孫氏十倍之多,立刻控制了整個國師府,將孫氏的家將逼至一隅,勒令未經允許只得在指定的院內行走,不得隨意出入,違令者軍法處置。


  國師不會宅斗,所以他處理起后宅的事情來,就會想著一勞永逸,怎麼簡單粗暴怎麼來,怎麼能給小姑娘製造安全的環境怎麼來,最好是殺完這隻雞,讓那些滿園的竄天猴都十年怕井繩,管它有沒有邏輯講不講道理,強者不需要講道理。至於母親,他知道,只要給她一點時間了解真正的顧柔,她老人家會想明白。


  ……


  北軍大營。


  石錫接到消息,帶著部將匆匆來營帳見駕。


  國師坐在大帳的軟椅上,下邊一溜兒侍立著部將親兵,身後兩旁跟著銀珠和紫珠——石錫發現原來寶珠的位置換了人,這倆姑娘也面熟,是國師府里常駐的那幾個帶劍侍婢之一,但是那個位置上沒有了寶珠,倒還是頭一回。


  他心裡有些納悶,寶珠是犯了什麼事被罰了么?怎麼好端端地被人取代了位置。但這是國師府里的家事,他身為下屬,不好逾矩多問。


  銀珠上前,手裡託了個楠木盤,把東西交給石錫。石錫揭開蓋布,只見盤中一對千針萬線納出來的鞋墊,綉著簡單的花色,鞋墊中心有個「正」字,四周綉著回紋。


  石錫忍不住奇怪,大宗師怎麼給他一對鞋墊?他壓低聲音,問銀珠這裡頭的情由。


  銀珠眼睛紅著,言簡意賅道:「寶珠姐給你的。」


  石錫奇怪,寶珠的綉工怎麼會這樣?昨天的香包雖然不實用,可比這鞋墊歪歪扭扭的針腳強得多,他道:「何必那麼麻煩呢,這還不如街上買一雙。」


  銀珠差點沒哭:「寶珠都那樣兒了,還是依諾趕了鞋墊出來給你,你可真不是個東西!」她說到後面激動著了,聲音揚起,石錫怕給國師聽到,替她擔心,看了後面的國師一眼,所幸國師只是飲茶,並無任何錶情。


  國師讓石錫從北軍中調撥一些別營哨探出城去尋找顧柔的蹤跡,石錫得令,拿了鞋墊正準備出去,又被國師叫住。國師問他這鞋墊他準備怎麼穿。


  鞋墊還有怎麼穿的說法?石錫愣了,不就是放在鞋子里穿嗎,何況這鞋墊針腳不是很齊整,比他自己個買的那幾雙還不如,他不怎麼想穿。


  國師不耐煩,下令:必須天天穿,日日穿夜夜穿,穿到爛為止。然後再叫寶珠給你做一雙。


  石錫太鬱悶了,寶珠這是要幹嘛,這不是強買強賣嗎?還有,她為什麼自己不來?他不敢問,稀里糊塗地離開了營帳。


  只是他不曉得,寶珠挨了打那天晚上,還是惦記著要給他納這雙鞋墊,連夜趕工,把眼睛都熬紅了,才在炕上趕出來的。她屁股和大腿上有傷,不能坐和躺,只能趴在床上一針一線歪歪扭扭地綉,也綉不出太多的花樣來了,一個「正」字,代表希望他永遠走正道;一圈回紋,代表希望他每一次出征,都能夠順利回來,平安穩健地走過那刀光劍影的歲月。


  ……


  顧柔和沈硯真在客棧歇了一晚,雨停了,兩人繼續趕路,又朝外行了十里,因為見到官兵,顧柔生性警覺,擔心行蹤被白鳥營的哨探發現,讓沈硯真找個租賃的民宅先躲兩天。這一天躲又耽擱了三日。


  沈硯真住在顧柔隔壁間的客棧里思慮心事,她知道顧柔叫了酒菜進房,是因為不願意跟自己一桌吃飯,也就沒去打攪她。她打開了自己的藥箱,整理了些常用的丹丸膏藥,這時候門忽然被推開,一道黑影毫無預兆地閃進來。


  沈硯真頭也不抬,對路平安道:「你怎麼又來了,不是讓你別露面,她就在隔壁。」


  路平安道:「你放心,我在她酒菜裡頭下了東西。」


  沈硯真驚訝,抬頭看向他,這時候,隔壁屋裡傳來一聲碗盤落地的清脆響聲,然後聽見顧柔重重栽倒在地。


  路平安陰陰一笑:「這不就解決了?」


  他轉身就要去隔壁,沈硯真一把抓住他:「我都已經說服她跟我一起動身去雲南,你只要沿途跟著就行了,你要是不放心,大可以暗中監視,為什麼非要暗算她!」


  被路平安一把揮開——


  「師父如今是真瘋還是裝瘋咱們都不知道,只有捏著這個女人的命咱們才能試出來。你都說了她武功高強,這一路上她已經對你起了疑,還能老老實實跟你一路?」


  「咱們先把她給綁了,廢了她武功,然後弄到師父面前,用她的命來威脅,師父還能不乖乖交出鐵衣的配方?」


  「有了鐵衣,咱們投靠連王爺,再把那姓庄的女人殺了,榮華富貴享之不盡,藥王谷也是咱們做主了。」


  路平安早有自己的小算盤,他考慮了很久了,他想要的可不光只是攀附上寧王這條線,有了榮華富貴,他也想要整個藥王谷,包括他那清麗秀美的師妹。他看見沈硯真面露惱色,便換了副神情,顯出討好的口吻來,用他唯一的那條胳膊攬上沈硯真的肩膀,狎昵地道:

  「師妹,你不是一直想要看到藥王谷的秘不示人的那些珍本嗎,只要我做了藥王谷的主人,所有的典籍秘藏隨便你看,隨便你挑選。我跟師父不一樣,我會好好疼你的。」


  沈硯真退了一步,從他臂彎里躲開,態度冷淡至極,甚至有一絲輕蔑:「你把庄菁想得太簡單了,她若知曉你這般算計她,絕不會放過你我二人。」


  路平安不以為然:「師爺死了那麼多年,她一個不會武功的女人,我們怕她什麼?就算她會用毒,我捏著鐵衣和她的命!不管了,想要得到鐵衣,一切都要靠師父的女兒,我現在就去把她的武功廢了,一路押到雲南,丟在師父面前,我就不信他會沒有一點反應!」


  他說去便真的去,一轉身走在前面,沈硯真登時急了,追著他跟出去。


  路平安一腳踢開門,果然顧柔倒在地上,桌上菜肴散亂,那下了迷藥的飯菜已被她動了筷子。他心頭一喜,俯身把顧柔搬起來,正想廢她武功,忽然看見她容貌嬌媚艷麗,竟然比師妹沈硯真更為勾人,頓時念頭一轉,起了歹心。


  他把顧柔橫抱起來,放到床上,拉下帳子,轉身就要來關門。


  沈硯真從門裡跑進來,追到他跟前:「路平安,你不能動她!她是師父的女兒!」


  路平安這會兒色念大動,對沈硯真就沒那麼客氣了,他生怕沈硯真大聲招惹來了旁人,立刻關好門插上閂,低聲斥她:「你嚷什麼?師父現在在雲南,他的手伸的過來么。」說著就往床跟前走去。


  沈硯真喝道:「你要幹什麼!」路平安一邊走向大床一邊寬衣解帶:「老子要干.她!」


  沈硯真大驚失色,過來拉路平安,被他一抖後背甩落在地;她急得四下張望,只見桌上擺著一個梅花白瓷酒壺,她當下便攥在手中,衝上前,朝著路平安後腦猛砸下去!


  路平安一摸後腦,黏糊糊地都是血,他登時惱怒,轉身朝沈硯真血紅了眼睛。


  沈硯真從小和他一起長大,她知道路平安心術不正,可是在藥王谷中的時候有師爺和師父鎮著;後來師爺死了,又有善於用毒的庄菁霸住藥王谷,他始終不敢造次;沈硯真素來對待他態度十分冷漠,路平安則一直因為垂涎而討好她,沒露出過這般兇狠的本相來,這會離開了藥王谷,他突然變得兇殘惡劣起來,倒讓沈硯真措手不及了。


  「你別過來!」沈硯真攥著半截酒壺的碎片,把尖頭的一面對著他,手一直哆嗦。


  「臭婊.子,往日對我愛答不理,今日老子自尋歡樂,你來阻撓——好,就先幹了你!」


  路平安把外衣一脫,就朝沈硯真撲來。沈硯真不會武功,一招就被他制服壓在床前的地面上。


  沈硯真既驚慌,又絕望,聽見路平安這條瘋狗撕扯著她的衣裳,她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師父,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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