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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秋上聞言,微微一震,果然手勁稍松,瞧著,眼中倏然放出亮光:「你有鐵衣的藥方?」


  顧柔揉著喉嚨,咳嗽:「不錯,在藥王谷時,我爹將鐵衣配方寫成卷冊,傳給了我,我全都背下之後,便將之銷毀。」


  連秋上聽得將信將疑,然而,鐵衣對於他的誘惑又太大,他實在不能不謹慎應對。於是,他鬆了手,眼光在顧柔身上打量一轉,神色已柔和了起來。


  「顧柔,你應該知道,鐵衣是本王最想要的東西。如果你能幫助我得到它,那麼,」他說到此處,略一停頓,「你大可以跟本王提出條件。」


  「我把鐵衣配方給你,你放我回去。」


  連秋上眼神忽亮,卻又一瞬間顯出猶疑,隨即,他惻惻而笑。「顧柔,你當我三歲孩童欺哄么,我若不留你以觀後效,又如何能夠分辨你給出的配方真假?」


  顧柔理直氣壯地道:「你手頭難道沒有製成的鐵衣藥物么,你請個藥師過來,大抵看下成分;我先寫一半的配方給你,你瞧瞧我那些成分對不對得上,便知真假。」


  她這話說得連秋上心動,他沉吟片刻,道:「好,那你便在在這裡寫,一個時辰后,本王來驗收藥方。」


  「一個時辰不夠,你給我一晚上,我得好好想想。」


  連秋上盯著顧柔,似乎想要看穿她倒底使什麼花招。顧柔又道:「我是不懂藥理的,你讓我編造,我也編不出來。我怕寫錯,須得好生回憶一番才能記起來。你可別拿什麼刑罰嚇唬我,我這人一受到驚嚇,容易忘事。」


  連秋上雖有狐疑,然而,顧柔在他手中,即使插翅也難飛;而鐵衣的誘惑實在太大,他便決心等上一等,俊美的面孔泛出一絲笑容:「好,倘若你當真能拿得出鐵衣配方,本王自當放人!」說罷命人取來文房四寶,自個退了出去。


  連秋上一走,顧柔獨自一人在房中焦慮思考。其實她哪裡曉得什麼鐵衣配方,不過是為了保命,一時之間拖住連秋上的緩兵之計。她暗忖,既然走到了這一步,身後萬丈深淵,再也後退不得,於是便呼喚起國師來:


  【大宗師,您在么?】


  國師正同幾位將軍在軍帳之內商討進攻建伶城的對策。


  建伶內部城防牢固,糧草充足,又有河流湖泊以為屏障,攻城武器難以施展威力,而崎嶇的道路,也加重朝廷軍隊糧草運輸的風險和負擔。屯騎校尉薛肯和步兵校尉卓雄力主快攻,以免進入隆冬后消磨士氣,而其他幾位封號將軍,則保持謹慎的意見,認為應當先在建伶城外穩紮駐地,等待下一波物資到來,探清敵情再發動進攻。


  眾將校爭執不下,已然談了一天一夜仍是無果,每個人眼睛都熬得滿是血絲,國師命眾人四散先作休息。他揉了揉雙目,正準備回官邸,忽然聽見顧柔的聲音:


  【大宗師,讓沈硯真把鐵衣配方告訴我一部分,好么。】


  國師一怔。復原鐵衣配方這件事,他原本不欲說與她知,不曉得她何處聽來的?

  【你知道了。】


  其實,自從顧之問死後,沈硯真幾乎事無不對顧柔言,這件事自然也詢問過顧柔。顧柔道:【是,我早就知道了,其實你不用瞞著我,我相信你會用好它。】


  他一沉吟,竟有些愧疚了,正要再同她解釋,突然又聽她道:【大宗師,鐵衣的配方,現在能借我一用么。】


  他又是一怔,聽出她話音里的急切,頓有種不妙的預感:【小柔,你要這個作甚?】


  她儘可能以平緩鎮定的口吻道:【我見到連秋上了。】


  饒是她再輕描淡寫,也禁不住他聽見這話時的晴天霹靂之感。頓時,國師一個踉蹌,身旁的寶珠銀珠立刻上前攙扶著他。他的心抽緊了,像是被吊起來,掛到了懸崖上!

  他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小柔,你被捉了?】


  顧柔苦笑,確切地說,是被俘了:【大宗師,不要緊,看得出他想得到鐵衣,暫時不會對付我。】


  她故作輕鬆的口吻,反而更使得他揪心,他很清楚連秋上是個什麼角色,顧柔落在他手中,隨時性命堪憂。她拿出鐵衣來穩住對方是對的,他立即道:【你且稍等。】


  國師急召沈硯真。


  等著沈硯真來的當口,孟章急忙進入營帳,報告了國師這個他已知的壞消息。


  國師沒有責罰孟章,只是要他繼續著手辦好跟當地部族籌措糧草的事務,這讓出於不安中的孟章,更加地愧疚了。


  沈硯真趕至,按照國師的吩咐,將鐵衣配方寫出了部分。


  雖然完整的配方尚未復原,但是她依據從大火中搶救出來地殘頁部分寫一些製造鐵衣需要的藥材,還是綽綽有餘。拿來矇騙連秋上已經足夠。


  國師將這些告訴顧柔,顧柔寫了一部分在紙上記錄。


  【小柔,你要穩住他,令他覺著你有用。連秋上此人心性高傲,你萬不可出言譏諷刺激他。】


  【大宗師,我會的,我不怕。我打算在這邊的宮苑裡頭多走動走動,瞧瞧有什麼情報可以告訴您。】


  【千萬不要。此人在京洛蟄伏之時便擅於偽裝,自然為人多疑,你切莫讓他看穿你有異心。安生呆在原地,本座很快便會來解救你。】


  【我知道了。】顧柔的聲音輕輕的,細細的,透著悲哀。她也知道,話雖如此,可即使朝廷的軍隊攻破建伶城,連秋上也未必會讓她活著離開這裡,很可能這將成為訣別。【大宗師,我很想你。】


  他的心驀然一痛,橫飛而來的厄運籠罩了她,也給他的心頭添上了無窮無盡的陰霾,然而,此刻卻不能夠流露出半絲不安之情,他必須安慰他的小姑娘,給身處險境的她些許信心。他只能重複道:【你不要怕,我一定會來。】


  而她卻道:【大宗師,您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我來的時候,見這邊守衛森嚴,城防極是穩固,還似乎聽見挖掘戰壕的聲音,想來他們是在城內地底下挖了橫向地道;還有,護城河引水滇池,最近陰雨連綿,水位暴漲,不利於我軍作戰。我希望您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要輕率用兵,更不要為了我貿然出兵。我這邊會好生穩住他,用鐵衣假意同他談判,你不用擔心我,只管顧全大局。】


  這番極度誠懇的話語,聽著像是忠告,更像是臨終遺言,他聽得心都要碎了。他的小姑娘長大了,卻再也不能無憂無慮,她被沉重的命運給扼住了咽喉,他卻解救不了。前所未有的無力之感包圍了他,海水一般窒息。


  他摁住額頭,長長地吐氣。


  顧柔反過來,安慰他:【大宗師,我相信您,我們很快就能再見面。】


  ……


  第二日,顧柔將根據沈硯真所說的那幾頁配方交給連秋上,連秋上命藥師一一核驗,果然和鐵衣的許多藥材成分完全對應。


  連秋上大感驚訝,鐵衣原本便是他軍隊致勝法寶,如今失而復得,怎能不喜?對待顧柔的態度,登時也客氣三分,他立即命人撤去內間的衛士,以示對顧柔的禮遇和讓步。


  顧柔仍然堅持不肯交出完整的鐵衣配方:「我怎麼知道我告訴你全部的配方,你不會殺我。」


  連秋上雙眼一眯,問道:「那依你之見,本王要如何同你做這份交易?」


  「你在滇池邊上預備一匹快馬,派人聯絡朝廷的軍隊,在二十里處接我,我乘馬之時,自然會交出下半篇鐵衣的配方給你。但只許你一個人來拿。」


  連秋上頓作冷笑,他沒有這許多耐心同她周旋,露出了原本面目:「顧柔,你不說我立刻就可以殺你。」


  顧柔抬起頭來望著他,清媚的眼睛眨了眨,很認真地道:「那樣對你不划算。我的命,不重要,鐵衣對你才重要,不是嗎?」


  相比連秋上,她顯然稚嫩了許多,但是說的話,卻無一不中他的心事。


  連秋上俊目微凜,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顧柔,突然笑了起來:

  「啊,我忘了,你已經不是九尾了。你果然變了很多。」


  隨即,他笑聲一銳,厲聲喝道:「慕容情究竟給了你什麼好處,令你服帖至此?」


  他靠得太近,顧柔下意識地向後退,奈何才退一步,便已經到了床邊,他稍稍向前靠近,顧柔便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床沿,雙手撐著床板望向他。


  連秋上何其老辣,他見過的女人太多,一眼便能看穿她眼底竭力隱藏的惶恐;如今他眼前的顧柔,怯懦得如一株風中搖擺的弱柳。他只單手一掌,便將她推到在床榻上。


  顧柔掙了又掙,然而她的飲食裡頭早就被下了軟筋失力的藥物,這會兒全身綿軟,半分氣力也使不出來。


  連秋上並不粗暴,眼神卻十分挑釁,他故意將手放置在她身上,緩緩地施加壓力,以曖昧的語氣道:「捉你回來的是刀將軍的次子刀祁,他一眼就看上了你,你要是毫無用處,本王將你賜給他做女奴。」


  顧柔一驚,她最害怕的事情來了,她不怕受刑,甚至不怕死亡,但是她害怕受到玷污。


  她下意識地想要向國師求救,然而卻又意識到,這個時候呼喚他,於事無補,只會令他心亂神傷。要冷靜下來,這個時候能夠救她的只有自己。


  越是,她竭力穩住自己,儘可能不流露出恐慌的情緒,平靜地對連秋上道:


  「王爺,我現在還活著,不是因為您讓我活著,而是因為我想活著。如果您想逼死我,我也可以隨時自絕經脈,只是你永遠拿不到鐵衣。」


  連秋上聞言,於一瞬間猶豫。


  確實,以顧柔的武功,她想死是一瞬間的事情,她在這裡活著跟他談條件,說明還有交易的可能。


  顧柔見他遲疑,顯出些許從容,道:「王爺,您有您的功業尚未完成,鐵衣與我對您而言,孰重孰輕,就不必我再替您作比較了罷。」


  連秋上對上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


  她說得都對。顧柔和鐵衣相比微不足道,甚至,他早就做好打算,無論是否能夠在她身上取得鐵衣,顧柔都不能留——鐵衣的配方,不容世間多一個人擁有。然而,這般平靜和他談條件的顧柔,卻冷酷得讓他耳目一新。


  他盯著她,突然從那種捉摸不透的冷艷中,產生了強烈的征服欲。


  佔有一個女人的身心,從而得到她所有的東西,這本便是他的擅長。


  「顧柔,你也未免太輕忽本王了。我豈能事事由你算計?」


  他說罷,竟然拋卻素來引以為重的風度格調,大力覆上她身。顧柔頓時驚慌失措,她奮力推拒,卻受藥物所限,始終無法施展拳腳功夫,只得翻過身去,拚命抓著床褥,試圖從他壓迫之下鑽出去。


  連秋上本是個風月高手,他見顧柔這般容貌嫵媚,姿態卻又倔強清冷,興趣大增;他這輩子做慣了等著美人投懷送抱的翩翩君子,這會也不介意換個活法,當一回豺狼虎豹,他賞玩戲弄似的抓著她一隻腳踝,褪掉了她的繡鞋。


  顧柔像一隻老鼠被貓玩弄著,每當快要逃出他的掌心,又被他抓回,連秋上故意這般看她拚死掙扎的情態,令她絕望又害怕。她想大聲呼救,然而,想到大宗師那溫柔情深的面孔,她絕不忍心將他也置於這份痛苦中,於是咬緊牙關,殊死抵抗,把到了嘴邊的話語生生吞進去。


  ——大宗師,救救我,我好害怕!

  她只覺得,她快要失去對他的忠貞了,連秋上興趣耗盡,這會兒上手來解她裙衫,顧柔一面竭力抵抗,一面嘶叫:「別碰我,你得不到鐵衣!」


  連秋上一僵,但他不信;只要他征服這個女人的身體,佔有她的心,還愁她不將所有秘密和盤托出不成?他大手一扯,顧柔反向使力,竟然生生地將她一截袖子給撕了下來。


  雪白凝脂的肌|膚暴露在外,本是誘人至極,然而他見到顧柔手腕上戴著一件金絲玉手串,如遭雷擊,頓時遍體冰涼,臉上神情僵硬得如同一具蒼白的死屍。


  這個手串……


  連秋上怔然半響,下意識地撩起衣袖。


  在他的左手手腕上,也帶著一件一模一樣的金絲玉手串。


  他被徹底震住了,在顧柔細細的顫抖嗚咽聲中,他立起來,只覺天旋地轉,頭痛欲裂——不可能,這不可能!


  這個手釧,是他從未謀面的生母留給他唯一的信物,離開雲南入京之時,父王給他帶在身邊,道:「此物原是一對,雖然你娘親已無音訊,但若有朝一日見的面,也好有個相認的憑證。」


  這麼多年過去了,卻沒有任何關於娘親的消息,這成了他心底的執念,隨著父王的死,被深深埋藏,已然不抱任何希冀。


  宮苑走廊外,細雨淋漓,鮮紅的茶花在雨中競相開放,如血色的雲朵氤氳,雨水敲打在窗欞上,每響一聲,他的心便是一頓。心中突突跳跳,既是極度地震驚,又是極度地興奮。


  他俯下身來,這回沒有強迫她,只是抓住她手,急迫地問:「此物……你從何處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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