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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氏挾持白菀,驚動了外頭的侍女和守衛,姚氏催促白菀:「帶路!」


  白菀既震驚,又委屈,她竟未想到姚氏如此狠得下心,拿親生的孫兒性命來要挾她。無奈之下,她只得從了姚氏的要求。


  白菀將姚氏引進顧柔的住處,正巧撞見連秋上命人將顧柔五花大綁,從院中拖出來。連秋上本已經滿臉怒色,看見迎面而來的二人和後頭跟著的大批衛士,不由得臉色更加陰沉,狠狠瞪著白菀。


  白菀委屈叫了一聲:「王爺……」連秋上見到姚氏押著白菀,心中已大概明白了三分,他沒搭理白菀,對後頭的姚氏質問道:「母親這是何意?」


  姚氏怒道:「你還問我是何意,我倒要問問你,為什麼如此對待你親妹子?」


  連秋上一聽「親妹」二字,便冷笑起來:「親妹子?母親,你見過和親生兄長雙宿雙棲的妹子么?她和慕容情早有私情,恐怕你不會不知道罷。既然如此,她又怎可能是你和慕容修的女兒!」


  姚氏聽得一怔,曉得謊言被拆穿,立刻便要兜不住了,連秋上怒氣未消,繼續道:「妹妹是假的,莫非母親也是假的。你的話,還有幾句值得相信?」


  顧柔見連秋上凶相畢露,擔心他對姚氏不利,連忙掙扎著在一旁道:「她的的確確是你生母,你萬不可傷害她。」


  話音未落,便聽連秋上冷笑道:「階下之囚,有何資格指使本王。」說罷微微一偏頭,示意底下人將她帶走。


  姚氏見到情勢危急,拿住白菀予以威脅,連秋上卻不為所動道:「人說虎毒不食子,你卻對親孫下手,婦人之心遠甚於虎!你這等歹毒婦人,不配做我母親!」


  這幾句話如同晴天霹靂,打得姚氏搖搖欲顫。她原本便不欲傷害白菀,只是藉以要挾連秋上,如今被他這樣一番話呵斥,更加下不了手。眼看顧柔陷於危機之中,她迫不得已,突然一個搶步,拔出衛士的腰間短刀,指著連秋上:「秋兒,你收手吧,不管你認不認我這個母親,我也不願見你落得萬劫不復的境地。」


  衛士們見她如此,紛紛將姚氏包圍,護住連秋上。


  然而姚氏刀鋒一轉,卻又對向自己腹部,仰天嘆道:「我不能勸得你回頭,也不忍眼睜睜看著你禍亂家國、戕害生民,我這個母親當得實在是一無是處,如今唯有以死謝天下。」


  她說罷,竟然一刀刺了下去。鮮血噴涌而出。


  顧柔驚得在後嘶聲大喊,白菀懷著身子,哪能見血光,頓時暈倒在地,被侍女們七手八腳攙了下去。


  連秋上臉色刷白。他絕沒想到,姚氏當真下得了這個手,在他面前自殺。


  他飛奔過去,只見姚氏雙目緊閉,躺倒在血泊之中,面容中顯出一絲急惶,他驚呆片刻,忽然想起來什麼,仰頭大吼:「御醫,快傳御醫!」


  御醫被傳入宮苑,替姚氏診治,勉強保住了姚氏性命,只是姚氏氣虛體弱,一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連秋上懊悔不已,他說的是氣話,他一天的母愛都未曾享受到,卻把生母逼死,這不是他想要的。在他心中,極其希望能夠得到母親的認可,也希望母親能夠承認已故的父王連城。


  他要證明給姚氏看,自己能夠守住雲南,打下江山。


  因為姚氏這一鬧,連秋上暫且將刑責顧柔之事拋諸腦後,他暫時允許顧柔在姚氏身邊照顧,以期利於姚氏的恢復。


  顧柔在姚氏床前伺候,夜裡,姚氏醒了。


  顧柔驚喜,正欲去喊人,被姚氏拉住:「什麼時辰了。」「子時。夫人,我去喊大夫給您瞧一瞧。」


  「不,」姚氏雖然氣息微弱,思路卻很清晰,囑咐顧柔道:「小柔,你留下。」


  姚氏竭盡全力,氣息微弱地道:「小柔,他已經識穿你我謊言,鐵了心要整治你,如今你要活命,只能將鐵衣的配方交給他。我來之時,阿情曾同我說過,這鐵衣配方尚未復原,你只要半真半假交給他一份……小柔,你過來,聽我說。」


  顧柔湊近枕邊,姚氏對她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囑咐了一番,顧柔連連點頭。


  顧柔出來后,便主動求見連秋上,同他提出條件。


  「王爺,事到如今,我只求活命,我會將整本鐵衣的配方交出,只須您應我一件事,放我離開建伶。」


  連秋上仍在思考,眼神不定地打量著顧柔,半響道:「本王尚未用刑,你倒自己想通了。」


  顧柔點頭道:「我在京城還有阿弟,什麼都比不上性命要緊,我還想活著回去見他。」她頓了頓,又道:「我可以將整本配方寫給你,可是這最後一章,我卻要拿在手裡,等你放我的時候交出。你在郊外的樹林替我準備二十匹馬,當我乘上馬離開您的弓箭部隊射程時,會射一記回頭箭,將配方的最後一章嵌套於羽箭尾端。您派人來撿拾便可。」


  連秋上沉吟不語。他心中想的卻是,雖然顧柔這個要求看似有利於她,但實際上顧柔不熟悉當地地形,她就算乘馬跑出了射程,自己也大可以依仗對地形的熟悉在她的逃跑必經之路上設下埋伏,再次擒住她,如此,便不怕她在配方上造假后逃跑。


  於是,他便點頭應允道:「可以。」


  顧柔打量一番,似是不甚信任他:「你須對天發誓,拿到配方后絕不追殺加害我,否則天誅地滅。」


  連秋上微微一笑,道:「那你是否也當發誓,一定會給出真正的配方,否則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顧柔一窒,在他面前不敢有所遲疑,點頭道:「可以。」


  於是,兩人紛紛舉起手,依照對方所言發誓。顧柔一邊發誓一邊在心中求饒道,老天爺,我是情非得已拿來誆騙他,這個毒誓,您可千萬做不得數。


  而在連秋上那處,又何嘗不是呢。他早在發誓的同時,心中默默念道,時勢所逼,這等誓言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豈能當真?

  兩人商定,便約定給顧柔兩日的時間寫出鐵衣配方,兩日後,她拿最後一章在西山野坡乘馬離開。


  當晚,顧柔便將此事告訴了國師,向他討教鐵衣配方的內容,一一在紙上寫出交給連秋上的人。並且跟國師建議:【連秋上如此重視鐵衣配方,我猜想他一定會設計沿途埋伏我,也正因為如此,他很可能親自出城來。他出來放我,是想要既拿到配方,又抓我回去,必然不會帶領大軍驚動你們,而是輕裝簡行;大宗師,你要是此時派出一隊人馬刺殺他,有極大可能偷襲成功。】


  這個建議很是合理,只是,對於顧柔本身的安危而言,卻又十分冒險。國師猶豫再三,道:【屆時我將親率大軍於西山東面三十裡外埋伏,你一旦離開他的掌控,便朝這個方向跑,我派兵來接應你。】


  顧柔和國師這邊計議定當,連秋上那邊回去,也同親信們商量著對策。


  楊皓率先表示反對,他出列進言道:「王爺,古人有雲,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咱們守城以逸待勞,何必要犯如此大的風險,輕率無備地出城去?再大的優勢也不能出城,絕不要出城。」


  楊皓的反對,一切基於他對顧柔的了解。他認定顧柔絕不可能真心和連秋上講條件,而其中一定有詐。


  但是,國尉刀羅雙對於楊皓身無官職,卻能夠站立於班次之間頗有怨氣,並且楊皓方才率先搶頭髮言,更令他將之視為狂妄之舉。懷著對楊家人素來的種種不滿,刀羅雙冷哼一聲,立即出列,反駁道:「鐵衣之能,相信在座諸位同僚都已見識過,這等神兵利器,豈能由之散失?既然有機會可取,為何不取?只要那女子手裡有配方在,王爺大可假意應承,先奪配方;再動伏兵,捉拿該女。如此一舉兩得,為何不嘗試?西山地形峰巒起伏、森林茂密,那慕容情對地形不熟,安敢貿然前來?若他當真趕來,那正中下懷,有老臣派大軍在那布下防守,必將他擒於天羅地網之中!」


  連秋上見國尉和楊皓針鋒相對,便轉過頭,朝向左手側的國相楊素。


  國相楊素頭戴五旒黑珠冠,身穿玄色朝服,肅穆端正;他出列,先拱手對連秋上一拜,而後款款而道:「啟稟王爺,微臣以為可以一試,請王爺令微臣率一小隊兵馬去放歸此女,拿回鐵衣。」


  刀羅雙立即叫道:「你只得一小隊人,若是被敵軍發現,危及王爺又當如何。」


  楊素道:「雖然人數少些,但西山屬於我軍統轄地界,對方對我等的行動和蹤跡無法知情;大軍派出反而容易引起敵軍注意,暴露行蹤。還是以輕裝簡行為佳。」


  國相和國尉,二人又一次在朝堂上吵起來了。百官早已司空見慣,習以為常;連秋上卻不由得眉頭緊皺——楊素和刀羅雙二人,手握重權,廣結黨羽,左右朝政,早已令他煩心忌憚,如今又公然無視他,在朝堂上喋喋不休爭吵,將他這個王爺視若何物?朝廷的體統往哪裡擱?

  於是,連秋上喝道:「夠了!」


  楊素和刀羅雙二人噤聲。


  連秋上按捺心中火氣,調整了聲音,緩緩說道:「兩日後,國尉,你率領一支騎兵部隊和弓兵部隊,隨本王前去西山。」


  「這……」楊素和刀羅雙都怔住了,面面相覷。連秋上採納的是楊素的建議,但選擇隨行帶著的大臣卻是刀羅雙,這般看起來,雙方彷彿都沒有贏家。


  連秋上不滿:「怎麼,刀愛卿?」刀羅雙急忙回答:「是,老臣遵旨!」


  既然連秋上主意已定,這滿朝文武,都再沒有反對異議,但唯有一人憂心忡忡。散朝下來,楊皓立即追著親兄長楊素下了丹犀,一路急急建議道:


  「阿兄,你再試著勸諫勸諫王爺,請他休要出城!在城中安然無虞,一旦出城,禍福難測啊!」


  楊素正在因為方才朝堂上王爺沒有帶上他的事情而心煩,此時聽見「禍福難測」四個不吉利的字眼,立即站定腳步,回頭狠瞪他一眼:「你知曉什麼!鐵衣的重要,你又知道多少?王爺明擺著鐵了心要拿這件東西,誰能阻撓?你能,我能?」


  「鐵衣固然重要,難道王爺的安危不重要麼?那顧柔絕非善意投誠之輩,千萬不要中了她的詭計……」「好了你不要再說了。」楊素不耐煩地揮動袍袖——即使那小女子有詐又如何,一個人再怎麼耍詐,她孤立無援,還不是落在王爺的勢力掌控之中?「此事王爺已定,非你我能夠左右,回去吧!」


  看著楊素走在前面,匆匆離去的腳步,彷彿每一步都踏著怒氣沖沖的火焰。楊皓心中頓感絕望——他雖然回到了雲南,但在這勢力盤根錯節的朝堂之上,他沒有絲毫的話語權可言,甚至連他的親生兄長,也不相信他的忠言勸告。


  楊皓心中充滿不安,他雖然不知顧柔能夠和國師相互傳遞信息,但以他對顧柔的了解,他認定顧柔主動提出和連秋上交易的這件事,必然藏著更深的變數。並且寧王連秋上剛愎自用的態度,令他對雲南的未來充滿了憂懼。


  無奈又悲哀之下,他不由得仰天嘆道:「公無渡河,公竟渡河!墮河而死,其奈公何!」


  兩日後,顧柔依照同連秋上的約定,已經交出了鐵衣的絕大部分配方,寫的皮紙足以裝訂成厚厚一冊,旦唯獨缺少最後一篇。


  顧柔要連秋上的人帶好筆墨紙硯,備好快馬,帶她前往西山山腳的湖畔,她要現場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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