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容禛的表情很是嚴肅,看到匆匆趕來的陸徵才緩和了少許,這讓一旁的英國公陸擎有些無語。
「那兩個送飯的獄卒屍體已經找到了。」容禛只是簡單交代了一下,便拉著他往外走,「詳細的在車上說。」
兩人坐上了馬車,楚王的馬車很大,還裊裊地燃著熏香。
陸徵當然是不相信楚王是為了這一樁案子來的,先不說這案子就不歸他管,即便是歸他管,打發個人過來就行了,何至於讓堂堂親王親自跑腿,英國公應該也是看出來了,只是沒說。
果然,剛上了馬車,容禛就說出了實情:「皇兄要見你。」
陸徵被這個雷炸的有些神志不清:「皇……皇……皇……」
容禛有些好笑地彈了彈他的腦門:「這麼激動做什麼?」
陸徵摸了摸通紅的額頭,從前他就是個升斗小民,可穿越一遭,不僅白白當了個官二代,眼下都要和國家最高領導人會晤了,感覺都跟做夢一樣。
「把這一臉傻像收一收。」容禛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陸徵的幻想。
陸徵忍不住反駁:「什麼傻像!這是敬畏!」
容禛冷冷道:「你瞪本王的時候怎麼沒想要敬畏一下?」
陸徵縮了縮脖子:「那不一樣……」
容禛懶得跟他糾纏這些問題,將進宮要注意的地方說了一遍,發現陸徵還是有些心不在焉的,不由得暗嘆一口氣:「算了,你還是老老實實跟在我後面吧。」
「哦。」陸徵回過神來,茫然地問,「你剛剛說什麼?」
「……」
過了一會,陸徵問道:「十九叔,陛下怎麼會突然想見我?」
「不知道。」
「十九叔,還有多久到皇城啊?」
「自己算。」
陸徵不知道容禛為什麼突然變得冷淡,一邊感慨著他這陰晴不定的脾氣,一邊十八般武藝盡出地堅定抱大腿的行為,好不容易才打動容禛。陸徵抹掉一頭的冷汗,心想他就快跪下叫親爹了,哄女朋友也不過就這難度吧!
容禛不知道陸徵的腹誹,淡淡道:「皇兄召你多半是為了黛兒公主被殺一案,他問什麼,你就照實回答,如果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閉上嘴,我替你答。」
陸徵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了一絲緊張,這不是什麼模擬遊戲,他即將要見到的,是這個皇權至上的時代最頂端的人物,他握有的是整個國家的生殺大權。
馬車駛到了皇城門口停了下來,雖說容禛有了永寧帝御筆親賜的宮道上走馬的特權,但他仍舊謹守本分,他做事被人詬病蠻橫無理,卻總是在這樣的小節上不越雷池一步。
引路太監帶著兩人在宮道上慢慢地走著,容禛側頭看了一眼陸徵,少年白皙的臉頰上浮起淡淡的紅暈,他的眉毛有些淡,卻更顯得一雙眼睛宛若冷泉,透徹而又透著清凌凌的冷靜。
容禛回過神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看著陸徵的側臉入神,就如同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皇兄說起這個少年時,主動攬下帶他覲見的差事,到如今他還記得皇兄臉上那玩味的笑意。
容禛有一點後悔,這對於他來說是種很少見的情緒,他承認自己對這個少年有一些未明的情愫,可哪裡知道這種情愫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影響自己到了如斯地步,這對於容禛來說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
就在容禛心裡想著這些的時候,勤政殿很快就到了,引路太監將他們帶到偏廳,便進去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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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寧帝大約四五十歲,看著十分精神,一雙鳳眼含著一絲笑意,下顎上留著短短的鬍鬚,容貌並不算十分英俊,但長久身居高位的威嚴替他增色不少。
「臣弟參見陛下。」
「草民陸徵參見陛下。」
容禛居親王位,並不需要跪拜,但陸徵就只能老老實實地行了跪拜之禮。
永寧帝叫了他起來,又給容禛賜坐,這才道:「去歲朕就聽說英國公府上出了個少年英才,今日一見,倒真是英雄出少年。」
「陛下謬讚了,草民愧不敢當。」陸徵連忙又跪下行禮。
「行了,不必拘束。」永寧帝看了一眼容禛,「朕聽聞十九弟也對你另眼相看,你既然稱他十九叔,便叫朕一聲四叔吧。」
陸徵有些莫名,永寧帝固然能夠平易近人,他卻不能這般不知輕重,無奈只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容禛。
容禛輕聲一笑:「皇兄就不要拿小輩尋開心了,這小子莽撞,萬一真的叫出來,豈不是叫人說他輕狂?」
永寧帝哈哈一笑,這一茬揭過不提。
陸徵卻覺得背後一陣冷汗,他總算體會到了什麼叫做伴君如伴虎,在這宮中行走不僅要小心謹慎,還得有顆強大的心臟才行,不然題題都是送命題啊!
接下來永寧帝就問了陸徵一些案情的情況,這些都是陸徵的親身經歷,倒也回答的不錯,這般很快就到了中飯,陸徵是巴不得趕緊回去,可永寧帝談興正濃,竟然把他們留下來用膳。
換了哪家勛貴子弟,要是能這般得到皇帝賞識,早就銘感五內跪下來三呼萬歲了,陸徵雖然規規矩矩行了禮,卻並沒有表現地太過激動,倒叫暗暗觀察他的永寧帝贊了一聲不卑不亢。
永寧帝不喜奢華,所以即便是留人用膳也不過八菜一湯,三人分桌而食,御膳自然是精細異常,換了平時陸徵定然會細細品嘗,可在這種環境之下,他只覺得味同嚼蠟,所幸一旁的容禛給了他莫大的安心之感,否則他只怕吃都吃不下。
吃過飯,永寧帝一邊讓宮女伺候擦手,一邊對容禛道:「蘇依黛兒的死恐怕瞞不了多久了,到時候只怕北疆又起戰火。卻不知那羯人新的大單于是何種樣人?總歸這件事是我們理虧,若是能夠談和也未嘗不可。」
容禛說道:「臣弟與那蘇依兀牙打過交道,此人母族低微,他為人最善隱忍,找准機會就會一擊必殺,這次的事情是有心人算計好的,臣弟不認為兀牙會放過這個機會。」
「那北疆軍有幾分勝算?」
容禛沉默了一會,才道:「若臣弟不在,六七分,若臣弟在,八|九分。」
他說得這般坦然,卻並不是自吹自擂,完全是這麼多年一刀一槍拼出的實力。永寧帝也點點頭道:「恐怕兀牙也是這般想的。」他吩咐一旁的太監,「去把那幾張奏摺拿過來。」
永寧帝似笑非笑地讓太監將奏摺遞給容禛:「看看吧,彈劾你勾結外臣,擁兵自重,甚至說你在江南大肆搜刮,甚至將三司會審一案當做是籌碼交換利益。」
容禛看了那幾本奏摺,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跪下來道:「皇兄明鑒,臣弟冤枉!」
永寧帝卻沒有立即叫他起來,而是淡淡道:「知道喊冤就好,朕知道你忠心,你從軍多年行事有些無所顧忌,朕固然可以包容你,可落在有心人眼裡總歸別有用意,你還是要注意一些才好。」
容禛一凜,知道永寧帝說的不是英國公府,而是他和陸徹之間。
「當然。」永寧帝話鋒一轉,「朕還是信任你的,你若真勾結外臣了,朕只怕一本彈劾你的摺子都看不到,所以彈劾你的摺子越多,朕反倒越信任你,你也不要因此就畏手畏腳,否則你若真學了趙王那幾個,朕才會覺得失望。」
「臣弟遵命。」
永寧帝又對陸徵道:「英國公倒是很會教孩子,你兩位哥哥都很不錯,朕也期待你能和你兩位哥哥一樣成為國之棟樑。」
「草民遵命,定不負陛下期待。」
「好了,都退下吧。」
「是。」
兩人又行了禮,才在引路太監的帶領下離開勤政殿。
待到他們人都離開了,永寧帝才淡淡道:「玄一。」
一個身穿玄甲之人慢慢地走了出來,單膝跪在下首:「陛下。」
「朕這個弟弟倒真是允文允武,進退得當。」永寧帝感慨道,「換了任何人恐怕都不能做的比他更好了。」
玄一沒有說話。
永寧帝也並不需要他的回答,而是接著自言自語道:「他自小就被父皇寵愛,如果不是……這皇位如今是誰坐還不一定啊!」
玄一輕聲道:「陛下慎言。」
永寧帝冷笑一聲:「朕當年沒有聽你的殺了他,你是否也在心裡嘲笑朕心慈手軟,養虎為患?」
「屬下不敢。」
「朕不會殺他的。」永寧帝喃喃道,「朕當然不會殺他……朕等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等到……」
玄一察覺到不對,連忙抬起頭,發現永寧帝靠在御座之上,臉色青灰,呼吸微弱,他並沒有驚慌失措,而是當機立斷站起來,從腰間的瓷瓶中倒出一粒藥丸,塞進永寧帝的嘴裡。
永寧帝很快就醒轉,有些失神,但很快又清醒過來:「朕又昏過去了?」
玄一點點頭:「您最近發作的時間又變短了,是否讓太醫……」
永寧帝搖搖手:「罷了,太醫能有什麼辦法?」他又問道,「玄五他們還沒回來吧?」
玄一點點頭:「屬下上次接到他們的傳信,說大概還要一兩個月。」
「無妨。」永寧帝說道,「讓他們謹慎一些,不要露出什麼馬腳。」
玄一道:「屬下定會囑咐他們,陛下還是先好好休息吧。」
「不必了。」永寧帝長長地出了口氣,「朕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