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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直到上了馬車,陸徵提著的心才放了下來,剛剛在勤政殿中,永寧帝與楚王之間無形的刀光劍影讓他緊張地不敢呼吸,倒是楚王這個當事人竟然像沒事人一般,還問他是不是要回府。


  「你……沒事吧?」陸徵問。


  容禛卻反問:「有什麼事?」他早就習慣了,若不是如此,他可能根本就不會活到成年,而這麼多年,他的內心已經強大到不會因為這些事情起一絲波瀾,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會因為陸徵的擔憂而感到一點溫暖。


  馬車之內忽然安靜下來,陸徵有些無所適從,突然想起葛回的案子,便將簡余的經歷和自己的推斷說出來。


  容禛挑起眉毛:「一體雙魂?」


  陸徵只能解釋道:「這不是什麼凶兆,只不過他的身體里還有另外一種性格,只是葛回的另一種性格太過好鬥罷了,若是好好治療,也是能夠治好的。」


  「那你呢?」容禛突然問道,「你又是什麼人?」


  陸徵的心臟似乎停了一下,他自認不是什麼影帝,穿越之後也露出了不少破綻,只是一直沒有人揭穿,他就自欺欺人地過下去,現在突然被容禛揭破,他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做什麼反應才好。


  「看來,本王倒是第一個說穿這件事的。」容禛慢條斯理道。


  陸徵苦笑著:「您想說什麼?」


  「本王不在乎你究竟是什麼人。」容禛輕輕地勾起他的下巴,慢慢地湊近,「可你必須說實話。」


  陸徵猶豫了一下:「我怕我說了你不信。」


  容禛輕笑一聲,坐回原位:「你先說,我自會判斷。」


  這一次,陸徵沉默了更久,容禛也沒有催促他,安靜的車廂中只能聽見馬車「咕嚕嚕」的滾動聲。


  「我……來自另一個時代。」陸徵輕聲地開口了,「那裡和你們這裡不一樣,我們沒有皇帝,所有人都是平等的……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階級總會存在,有人天生富裕,有人天生貧窮,也有仗勢欺人,也有貪贓枉法,可至少……不會有人殺了人卻因為階級不會受到懲罰,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


  容禛的眼神慢慢地變了,哪怕他早就從了塵那裡知道了陸徵來自於他們都不知道的一個地方,可終究沒有親耳聽見陸徵說出來來的震撼。


  陸徵說著說著,眼中的神采卻慢慢地黯淡下去,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那麼想念那個時代,他想念父母、朋友、同學、老師,想念他的電腦,想念他還沒有滿級的網游,想念學校門口的肉夾饃,想念他那做不完的作業,寫不完的論文。哪怕已經過了這麼久了,現代的記憶也依然不曾褪色一分,只等待一個突破口就會噴涌而出。


  陸徵的聲音漸漸地停了,容禛有些詫異地抬起頭,卻正好看見少年那雙冷泉一般的眼睛里流出一行眼淚,而他只是怔怔地望著前方。


  容禛沒有說話,他曾經見過這樣的眼神,那是在一場戰役結束,他去探望傷員,有一個傷重不治的傷員臨死前就是用這樣的眼神望著遠方,後來有人告訴他,這種眼神叫做思鄉。


  容禛的心裡湧起一股奇怪的情緒,身體比他的腦更快地將陸徵擁進了懷中,他低聲道:「別難過。」


  陸徵眼前朦朧一片,只能聞到清冷的松樹香,他顧不得那麼多,心彷彿沉浸在深深的海水中,難過得彷彿要窒息,許久之後,這種情緒才慢慢沉澱下去。


  陸徵哭過一場,情緒有些低落,更多的卻是窘迫。他自從五歲以後就沒哭過了,更別提還在一個男人面前哭。


  容禛倒是面無異色,他的反應很好地安撫了陸徵,陸徵很快也恢復了正常。


  容禛這才說道:「雖說與羯人這一場戰役無可避免,可還是要佔據大義名分,因此黛兒一案還是要儘快破案。」


  陸徵凝神道:「我又重新捋了一遍案子,我發現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如果兇手想要嫁禍,為什麼會嫁禍給黛兒公主?」


  然而沒等容禛回答,他就接著道:「我們都先入為主了,以為對方是蓄意想要挑起我們與羯人之間的戰爭,可想要挑起戰爭方法多得是,何必要賠進一個公主?」


  容禛皺起眉:「你的意思是?」


  「我覺得嫁禍或許是一個原因,但兇手也的確想要殺了黛兒。」陸徵頓了頓,「我先前曾經給簡余說過一個故事……」


  「簡余?」


  「這不是重點!」陸徵撓了撓臉頰,「重點是那個故事。」他把那個姐姐殺了妹妹的故事又說了一遍。


  陸徵沉聲道:「我一直覺得那位六皇子的態度有些奇怪,自己的妹妹入獄,他雖然一直在抗議,卻都是抗議我們對待黛兒公主的態度,而這個案子的真相他卻一點都不關心,甚至對於我們握有的證據都沒有提出要看一看,如果真是疼愛妹妹的哥哥,這樣的行為不是很奇怪嗎?」


  「除非他早就知道那所謂的證據是什麼,或者,這根本就是他一手主導的。」容禛道,卻又疑惑,「可犯人不是女子嗎?」


  「這就是關鍵了。」陸徵說,「這位六皇子,真的是六皇子嗎?」


  容禛愣了一下。


  陸徵畢竟是經過各種電視劇轟炸的電視兒童,所以當他猛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很快就接受了,甚至還想起了很多相關的細節,這讓他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容禛搖搖頭:「我雖然之前在北疆不曾見過這位六皇子,可也聽過他文武俱佳的名聲,欺騙一兩個人或許容易,可要欺騙一個偌大的羯人皇廷,怎麼可能?」


  「若是有人幫忙呢?」陸徵問。


  容禛淡淡道:「蘇依雲歌與蘇依黛兒出生之時,蘇依兀牙已經成年並且在皇廷之中有了極大的權力了,若是他肯幫忙,的確可以瞞過大部分人。」


  陸徵點點頭:「就算蘇依雲歌真的依附蘇依兀牙,他沒必要不遠萬里來到一個與羯人相對的朝廷,畢竟兀牙成功繼位,他的立場就會變得極其尷尬甚至還會有危險,不管對於一個有野心的皇子亦或想要太平度日的皇子來說,這都不是一個好選擇。」


  容禛立刻敲了敲車壁,馬車迅速地停了下來,一人在馬車外問道:「殿下有什麼吩咐?」


  「讓聶止疏立刻去禮賓院看住蘇依雲歌一行,再牽一匹馬過來。」


  那人很快就領命而去,容禛對陸徵道:「我讓車夫直接送你回府。」


  陸徵搖搖頭:「我下馬車,你有正事還是你先忙吧。」


  容禛居然微微地笑了一下:「放心,蘇依雲歌就算想逃,也不差這一點時間。」


  陸徵居然被這一瞬間的笑容給攝住了,難怪人家說高嶺之花的微笑最是難得,他見習慣了嚴肅的楚王殿下,對這個微笑簡直毫無招架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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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王殿下的車駕一路暢通地來到了英國公府門口,然而陸徵剛剛下車就愣住了:「簡余,你怎麼來了?」


  簡余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看到陸徵的時候卻露出放鬆的神情:「我來找你,卻聽說你被楚王殿下接走了。」


  陸徵和他一起朝外城走去,畢竟簡余只是來找他的,若是去了府中一堆禮數反倒不方便。


  兩人並肩而行,簡余側過頭道:「你的眼睛……怎麼了?」


  陸徵摸了摸眼睛,才發現先前哭過沒有梳洗,下了車被冷風一吹,一雙眼睛紅的跟兔子一樣,他不知道怎麼跟簡余解釋,只能搖搖頭道:「別擔心,沒什麼事。」


  簡余也沒有追問,兩人就這麼默默地走著,居然就走到了他們一起吃豬腳麵線的那家店。


  陸徵似乎也想起了那一段,居然有些不自在,可簡余已經走了進去了。


  「兩碗豬腳麵線。」


  「喂!大過年的吃什麼豬腳麵線?」陸徵有些無語。


  簡余側過頭:「昨晚好歹算是死裡逃生,不該慶祝一下嗎?」


  這邏輯滿分,陸徵竟然沒法反駁。


  恰好簡余先前的那個包廂居然空著,兩人也算是故地重遊,想起當初共吃一碗豬腳麵線,一切竟然恍如昨日。


  簡余突然開口道:「自從母親去世,我已經很久沒有睡過如此安穩的覺了。」


  陸徵似乎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麼,急忙道:「先吃面!不然就糊了!」


  「我並不是不辭而別。」簡余卻固執地說下去,他從懷中拿出那一塊玉佩,「我早該說出來的,這塊玉佩……」


  「不要說了!」陸徵突然站起來,大聲道。


  簡余愣了一下。


  陸徵心亂如麻,很多事情他並不是毫無所覺,只是習慣性裝傻罷了,但是被容禛撕下了偽裝后,他卻不能再像從前一樣視而不見了。


  他抱歉地看了一眼簡余,然後飛快地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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