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清遠番外（一）
后史記載，流雲大陸歷一千四百五十五年冬，母音國的攝政王舊疾發作，卧床不起。彼時，已是天下大亂！
「咳咳咳……」江清遠躺在靠窗的榻上，拿帕子捂著嘴咳嗽不止，許久之後，終是停止了咳嗽，隨意的將帕子扔在了一旁。月白色的帕子上，殷紅的血跡異常的醒目。
「王爺，您該喝葯了！」紅纓端著一碗氣味難聞的湯藥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看到帕子上的血跡，瞳孔一縮，目光落在江清遠蒼白的臉上，神色忍不住一暗，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最終卻還是無力的閉上了嘴。
「替我把奏摺拿過來。」江清遠面無表情的端過葯一飲而盡，對著紅纓吩咐道。
「王爺，您該休息了！」紅纓還是沒忍住，勸道:「公主若還活著，看到您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定然會生氣的！」
「她不是公主！她是母音國的皇帝！咳咳咳咳……」江清遠臉色一變，怒氣上涌，手中的葯碗擦著紅纓的臉頰飛了出去，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是是是，奴婢一時口誤，王爺您別激動！」紅纓急忙認錯，上前輕輕拍著江清遠的後背替他順氣。
「去，替我把奏摺拿來！」緩過了氣，江清遠靠在榻上，再次執著地吩咐道。紅纓拗不過他，只能嘆著氣去書房搬奏摺了。
江清遠看著她離去，目光落到牆上的畫像上，神情頓時溫柔了下來:「對不起啊姐姐，我剛剛，好像又失控了，有沒有嚇到你啊？可是，你現在明明是母音國的帝王，為什麼她們還總是說你是公主？！我不喜歡他們這麼說！」語氣里還帶著幾分孩子氣的委屈。
畫像上的人，正是江清遠一母同胞的姐姐、已經死去十年的江清鈺。
十三年前，江清鈺作為和親公主，遠嫁大夏國，成為大夏國太子夏明初的太子妃。十年前，夏明初廢江清鈺的太子妃之位，改立西武國太子慕容竺的義妹司徒嫣為太子妃，兩國正式結盟。恰逢母音國和西武國開戰，西武國剛開始吃了不少虧，江清鈺失去和親的作用的母音國公主，被夏明初送到了西武國，狠狠地打了母音國的臉。兩個月後，江清鈺暴斃在西武國。
江清鈺是江宇郴的長女，母族勢力不顯，江宇郴死後，江清鈺和唯一的弟弟江清遠相依為命。然而，不論是她還是江清遠，都是自幼體弱，自然的，在她出嫁后，因為體弱而常年卧病在床的弟弟江清遠，並不能成為她的後盾！而她的皇叔、母音國的皇上江陸逸，更是惱怒她被轉送丟了母音國的臉，在大夏國插手兩國的戰爭后，更不願意為她復仇，停止了和西武國的戰爭！
她的死，在九國之中沒有引起任何動靜，但是，卻促使江清遠徹底的瘋魔了！
江清遠在江清鈺出嫁一年後，被江陸逸封了個閑散王爺，更換了囚禁地點，住進了前安王的府邸。身邊伺候的人也只有一個紅纓，暗中監視的人卻是不少。一次無意中，江清遠發現了安王府的密室，在裡面找出不少的書籍，有醫書，有兵法，有治國之道，還有武術秘籍，甚至還有邪術！
江宇郴在世之時，也曾為江清遠請來名家大師教導，故而他有著很好的底子，再加上江清遠天資聰慧，因此江清遠看起這些書籍來，並不會太吃力！就這樣，江清遠在江陸逸的眼皮子下，一點一點的成長了起來。
如果說，最初的時候江清遠學習這些書籍還只是為了打發時光，那麼，江清鈺的死，徹底點燃了他心底的恨意！他開始了不擇手段的報復之旅。
他先是練了邪術，以吸食別人內力的方法，擁有了深厚無比的內力。然後，他藉助江宇郴給他留下的幾個暗衛，開始在九國發展自己的勢力。他用了整整七年的時間，在九國布下一個巨大的迷局。
三年前，江清遠在母音國發動宮變，生擒了江陸逸，坐上了皇位，以雷霆手段處置了所有不滿他的人。隨後，在他的一意孤行之下，母音國與西武國、大夏國開戰！
他之前的布局起了效果，大夏國和西武國毫無抵抗之力，一敗再敗，不到兩年就滅國！而且，在戰爭中，江清遠異常殘忍的下達了屠城令，母音國大軍所到之處，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卻獨獨留下了兩國皇室成員的性命！
兩國滅后，江清遠以大禮迎回了江清鈺的屍骨，將她以帝王之禮葬入皇陵！而被他俘虜的兩國皇族以及江陸逸的親屬，被他在江清鈺的陵墓前凌遲處死，死後的屍骸，也被燒成灰，撒在皇陵之外！
江清遠迎回江清鈺之後，不顧朝臣反對，執意禪位於她，而自己，則是退居攝政王一職。自此，母音國相當於是皇位空懸。只是，想到被他凌遲處死的眾人，想到被他屠殺的西武國和大夏國百姓，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提出異議。
世人都說他瘋了，是啊，他的確是瘋了，從他知道江清鈺死去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瘋了。又或許，更早的時候他就瘋了也說不一定？
紅纓去拿奏摺還沒有回來，書房距離這裡並不遠，紅纓遲遲未歸，不過是希望他能多休息一會罷了。江清遠調整了一下姿勢，使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紅纓的這些小心思，他看得出來，卻懶得去說。畢竟，這麼多年，自己身邊，可以信賴的人，除了已經死去的姐姐，就只有她了。
江清遠覺得，自己大抵是活不了多久了，不過好在該報的仇，已經報得差不多了，傷害過姐姐的人，已經全部下了地獄了！那個給年幼的姐姐和自己下過毒的奉天國，在母音國的大軍下也撐不了多久了。
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因為自己太過激進極端的手段，姐姐被世人傳成了「紅顏禍水」「禍國妖姬」……哪怕自己為此砍了無數人的腦袋，卻依舊堵不住悠悠眾口。明明，姐姐什麼都沒有做；明明，這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個人的行為，為什麼，要牽連到姐姐呢？！來日九泉之下相見，姐姐會不會怨自己？！江清遠望著江清鈺的畫像，神情溫柔，帶著幾分淡淡的委屈和惶恐！
「王爺，奏摺拿來了。」拖拖拉拉許久，紅纓還是抱著一堆奏摺走了進來，看到窗邊閉目養神的人，帶著幾分不忍的說道。
「我知道了，放桌上吧。」江清遠在紅纓進來的時候就察覺到了，緩緩從榻上起身走至桌旁，短短几步路，卻是讓他氣喘吁吁，咳嗽不止。
他本就身體虛弱，練的邪術又有著很強的反噬，是以，最近這一年來，他的身體越來越差，比之前未曾習武之時還要虛弱。
「王爺，長樂公主給您帶了封信。」府里的侍衛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有些不安長樂公主府的下人。
「拿來。」江清遠面無表情的接過信。長樂公主江思雨，是他的姑姑，也是江氏皇族除了他以外唯一還活著的人了。當初，他和江清鈺被軟禁在宮中的時候，多虧了這位姑姑的照拂，江清鈺很是喜歡她，因此她才會在宮變之後活了下來，而且活得很好！
信中，江思雨先是表達了對他身體的擔憂，隨即又用隔著信紙都能感覺得到的小心翼翼的語氣提到了他的婚事。
江清遠今年已經二十有七，卻是一直未娶，早年間是因為江陸逸的不管不顧和刻意忽視，後來是因為和大夏、西武的戰爭。等到一切安定了下來后，朝中和他提這事的人卻是被他毫不猶豫的斬首。也因此，再無人敢和他提這事。
江思雨作為他的姑姑，也是江氏的公主，自然不能看著江氏就這麼斷了后，因此猶豫許久之後，終於還是壓下心底對江清遠的恐懼，給他寫了封信，提了這事。
江清遠看完信件，垂眸站了很久，眼看著屋裡的氣氛已是越來越沉凝，他終於抬頭，看著牆上的畫像，笑容溫柔繾倦，卻又帶著濃重的悲傷:「你回去告訴姑姑，子宸想娶之人，已不在人世，這一生，除他之外，子宸，絕不另娶！」
長樂公主府的來人抬頭，看著江清遠的神情，又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畫像，猛然明白了一切，眼裡全是明明白白的震驚和意外！
江清遠看出了他的震驚，再度垂下了眉眼，神色詭譎。怎麼辦，姐姐，我不想再遮掩下去了，我想要所有人都知道，我江子宸，這一生，最愛、也是唯一愛過的人，是姐姐你。我想讓他們知道，你不是沒人要，你只是，離開的太早，來不及，等我給你無上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