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發小共話青石路

  芙蓉和清蘭從清水女中回家，走過外東門大街，芙蓉道：“也不知過些日子咱們學校要來哪位當國文先生，唉，曾先生走了，心底也真是說不清的難過。”


  清蘭道：“我也不知道，隻是說從縣上來的先生。”


  芙蓉道：“明天早晨，咱們班都到學校來送別曾先生吧，聽人說，曾先生這次離開學校就要回吳江老家了。”


  曾滄海此去是要回吳江老家，明天早晨七點的火車。曾滄海一講完課離開，班裏的幾個女生就商量起來明天早晨一齊去車站送別曾先生。


  兩人從外東門大街穿過去，路過鎮上郵局的時候，清蘭忽然大叫道：“咦，那不是宋竹庭嗎，他何時回來了？”


  芙蓉朝郵局門口望去，隻看到宋竹庭穿著一件深藍色長袍，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絨帽，站在郵局門口剛轉過身，後麵立著一隻生了鏽的草綠色郵筒，想必是剛剛寄過信。


  芙蓉和清蘭剛要迎上去，宋竹庭已經看到了她們，欣喜道：“芙蓉，清蘭，你們倆怎麽在這，是剛放學嗎？”


  清蘭笑道：“是啊，竹庭哥哥，你何時來的？”


  宋竹庭道：“我前幾天就從北平回來了，剛才在給我北平的同學寄信。哦，對了，我還沒有去拜訪葉叔叔和阿姨呢。”


  清蘭大笑道：“哈哈，這倒不急的，隻怕你來找我爹媽，也未必找得到！”


  芙蓉微笑著站在一旁，心想：“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們三個就這樣站在一起，而現在依然是這樣的狀態。”


  宋竹庭轉過頭去對芙蓉道：“芙蓉，咱們一塊兒回家吧。”


  芙蓉點點頭走過來，宋竹庭、李芙蓉和葉清蘭三個人並排走在清水鎮的青石路上。


  芙蓉對宋竹庭說道：“對了，竹庭哥哥，為什麽這個時候你從北平回來？”


  宋竹庭道：“過年的時候我沒有回來，正好最近學校裏學業比較輕鬆，我就請了假，回來看看。要是放在其它時候，我連假都請不到啊！”


  宋竹庭是清華大學的學生，平時學習十分忙碌，又因為操辦詩會的事情而勞累，所以就想趁著這陽春三月，回到家鄉紹興來放鬆下心情。


  清蘭看著身邊高大的宋竹庭，心裏想竹庭哥哥從小就這麽用功讀書，沒想到現在到北平上學依然如此，便流露出敬佩的目光，向宋竹庭問道：“竹庭哥哥，你現在在北平讀書，你說北平有什麽好玩的麽？有比這清水鎮更有意思的地方沒有？”


  宋竹庭笑著答道：“北平好吃的倒是很多，我還帶來了一些，這些都是你平時沒吃過的。”


  清蘭叫道：“好，好，明天我就去你家拿些吃的去。”


  宋竹庭從小便和清蘭一塊兒玩，所以就對清蘭這活潑好動的脾氣一點也不覺得驚訝了，反倒是覺得十分可愛。倒是芙蓉在旁邊捂著嘴笑了起來。


  宋竹庭向前走了幾步道：“現在北平的新文學氣息漸漸濃鬱起來，有很多新的思想在噴薄而出，甚至有一些大學已經創辦了詩社，還有白話文已經開始嶄露頭角了。”


  芙蓉和清蘭聽著宋竹庭的話，似懂非懂，卻可以感受到心中填滿一股新鮮的氣息，這種新鮮氣息是先前從未感受到的。


  宋竹庭問芙蓉道：“芙蓉妹妹，你現在在看什麽書呢？”


  芙蓉答道：“前些日子買來的《詩經》，隻是還沒有看多少。”


  宋竹庭聽了，臉上微微一笑，道：“這《詩經》確實很好，是經典的書目，隻是裏麵有些句子很深奧，你也未必可以看得懂啊。”


  三個人邊走邊說，談及清水女中的時候，清蘭說道她們的國文先生曾滄海將不在這個學校教書了。


  宋竹庭聞之大吃一驚，心想道：“不會吧？曾先生也曾是我的老師，他教過我國文課，還輔導過我的文章呢。”


  宋竹庭忙問道：“那曾先生什麽時候走？”


  芙蓉和清蘭兩人答道：“明天早上八點。”


  宋竹庭道：“那這樣吧，明天我跟你們一塊兒去送送曾先生吧。”


  宋竹庭三人就這樣說說笑笑地慢步走在清水鎮街市上，宋竹庭走在中間，清蘭和芙蓉走在兩側，這樣的情形從很早開始就常常出現，隻是後來宋竹庭到北平上學，所以路上就隻有清蘭和芙蓉兩個人了。


  兩三天沒下雨的清水鎮仍然是濕漉漉的，道路兩旁各種店鋪在濕潤的初春三月裏倒顯的有一些冷清，隻有拐角處一家百年布店裏有兩三個人在說說笑笑地挑選黑緞鞋、紅綢緞、絲綢褲子等等，聽說話的語氣似乎是為了小孩結婚而準備的。


  隔壁米店的老板正從店鋪裏走出來，手上捂著一塊毛巾，要把新到的幾麻袋米搬進去。


  米店裏的木門板斜靠在門口，偎著牆壁獨獨地立著，木板下麵都是前幾天被雨水掃過的一道道印痕。店鋪台階下是橫七橫八錯雜的野草，在濕軟的土壤上仍然是濃盛的青綠。


  此刻初春的藍天如同清水一般通透，漂浮在空中的白雲像是在水中浣洗的白絲綢帶一樣晃動不定，路上三兩行人悠閑或快速的步伐踩踏在濕潤的青石板上，這是初春時節的紹興所獨有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