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閨房少女初起惑

  三個人走過青石橋的時候，葉清蘭轉過身道：“好了，我先走了。竹庭哥哥，別忘了明天我要去你家拿好吃的去。”


  宋竹庭笑道：“好的，哈哈！”


  葉清蘭滿意地笑起來，轉身走過石橋，向家走去。


  宋竹庭和李芙蓉默默地繼續向前走，到了巷子口，宋竹庭停下來盯著芙蓉道：“芙蓉，那你快回家吧，你也要常到我家來玩。”


  李芙蓉低著頭回道：“那好，竹庭哥，我先回家了。”


  芙蓉說罷轉身離去，宋竹庭拖了拖眼鏡，站在巷子口，默默地望著李芙蓉走到家門口，直至背影消失在裏麵。宋竹庭再也看不到李芙蓉的身影，然後轉身穿過小巷，向家走去。


  芙蓉回到家，看到父親正站在院子裏的大魚缸前麵，手裏捏著一隻大鐵瓢正在撈魚。芙蓉笑嘻嘻地悄然踱步到李鐵匠身後，李鐵匠剛把一條鯽魚撈上來，這時芙蓉突然大聲喊：“爹爹，你在做什麽？！”這突如其來的招呼直嚇得李鐵匠渾身一哆嗦，手一抖，那剛到手的鯽魚一下子便跳到魚缸裏。


  李鐵匠背對著芙蓉，反應過來原來是女兒在嚇唬自己，滿臉的怒氣瞬間就被笑容代替了。


  李鐵匠慢悠悠地轉過身，笑著對芙蓉說道：“芙蓉啊，你爹爹老了，你再這麽折騰我，我可受不了嘍！”說罷還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這一聲歎氣是配合著自己所言“老了”的神態，還是在為剛才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撈上來的魚竟給芙蓉放跑了，而感到的些許頹廢。


  芙蓉笑著說：“爹爹啊，你先去忙著燒柴吧，我來幫你撈魚好了。所謂“自作自受”，就是這個道理啊。”


  李鐵匠也不管這句子裏是否藏著個四字成語，隻是滿口答應道：“那最好，有女兒幫我撈魚。”李鐵匠說完就把鐵瓢遞給了芙蓉，然後走進了廚房。芙蓉拿著瓢子靠著魚缸，撈起了魚。


  芙蓉和父親吃晚飯的時候，聊到學校裏的曾滄海明天早上就要會吳江老家了，李鐵匠也頗感驚訝，原來李鐵匠在宋先生家裏做客的時候也常常聽到曾滄海的事情，宋先生和石主任常讚許他是本地的飽學宿儒，每次談及曾滄海，兩人臉上都會流露出文人獨有的欽慕之色。


  李鐵匠歎道：“這曾滄海一走，整個清水鎮學問好的也就隻有在鎮上開“見微書局”的萬文海了。”


  芙蓉一聽“見微書局”，馬上聯想到前幾天還和清蘭一起去那個書店買來了《詩經》，芙蓉問道：“爹爹，這‘見微書局’的老板萬文海學問很好嗎？我和清蘭前幾天去街上還見到了他。”


  李鐵匠答道：“萬文海學問很好啊，在他年輕的時候，他的名字就在咱們清水鎮流傳開來了，我當年還曾以他為榜樣，可我讀書不行，隻好學了門手藝。可惜萬文海後來考科舉的時候卻一直考不中，隻好到縣上當了許多年的教書先生，現在又來咱們清水鎮開了書店，全因為清水鎮是萬文海的老家啊。”


  原來李鐵匠在年輕的時候已然常聽到“萬文海”的大名，當地人都說他從小就會寫詩作賦，是鎮上從未有之的文曲星下凡，可惜後來萬文海屢試不中，隻好到紹興縣當了多年先生。


  李鐵匠話興來了，一邊喝酒一邊給女兒說起鎮上其它的事情，譬如曾滄海也教過石主任，再譬如橋頭打漁的王二叔也是曾滄海的學生，然而所有的這些都是很久之前發生的事情了，本來也沒有任何說起的必要，隻是這晚李鐵匠和芙蓉的念想發散得很遠，李鐵匠追憶這些往事的時候，簡直像口中喝的米酒一般醇香甘冽。


  芙蓉聽著父親說這些，突然想到自己雖然在這座小鎮生活了十六年，但卻對周圍的很多事情毫不知情。可是自己之前從未有這種感覺，今天卻突然覺得自己對於周圍了解得太少了，那些老早有之的事情在之前自己的眼中看來是多麽的恰如其分，但現在她卻在朦朧模糊的感受中，意識到這些事物也終歸有它們存在的原因和道理。


  芙蓉吃過晚飯後，坐在書桌前繼續翻看那天在“見微書局”買來的《詩經》，隻是這次看書時卻仿佛感到莫名的靜謐，這種靜謐是超脫於清水鎮潺潺的流水和夜晚寂然流逝著的時間的，芙蓉終於感到自己真正地安靜下來了。


  “何草不黃？何日不行？何人不將？經營四方。何草不玄？何人不矜？哀我征夫，獨為匪民。”細膩輕柔的讀書聲飄散在李芙蓉的房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