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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送你一杯月色

  兩隻杯子“叮當”一聲碰在一起,阮煙雨心裏的怨憤便已然全消。想想那些事其實並不怪蘇淺。滾在權利傾軋的中心,已然辛苦,更何況她一介弱女子,身上背負的是千萬蘇國百姓的生死哀榮,想想都覺沉重。


  想通了這些,性子火爆的阮煙雨阮大小姐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豪情萬丈地說道:“小杯沒意思,換大碗吧。”


  蘇淺嘴角抽了抽,拎著小酒杯悄聲兒回了自己的座位。她想起來昔日在楚國他大舅舅的禦花園裏同當世幾位殿堂級人物喝酒,她自稱是女漢子,被上官陌好一頓批評。此時覺得女漢子這一稱呼當易主了。阮煙雨當仁不讓可享此稱呼。


  談到喝酒,她蘇某人自是個中翹楚,既然阮煙雨有興致,她心情也不錯,不管是杯是碗還是壇,她說不得都是要陪上一陪的。她很有淑女風範地坐在上官陌身邊,軟軟一笑,“無妨吧?”


  蘇淺有一樣好處,私下裏同上官陌相處,她常常會發些公主脾氣耍耍大牌,但奉是公眾場合,她絕對將上官陌的臉麵放在第一位。上官陌說東,她絕對不往西。即便想往西也會征求上官陌的意見,得到同意之後才會去做。譬如此時,她問一句“無妨吧”,是真心實意地征求意見,並非作秀。


  上官陌亦有一樣好處。凡是她想做的,他大都不會阻攔,她做錯或是怎樣,自有他在後麵甘之如飴地收拾爛攤子。他微笑著回了一句:“無妨。”


  於是,這一桌,在兩個女人的提議下,全部把小杯換成了大碗。


  桌上除了楚越楚爭沒見過這種場麵,其餘人倒是無所謂的。


  都是酒缸裏泡大的。


  幾聲絲竹響起,舞姬踏著婉轉悠揚的絲竹聲娉娉嫋嫋步入中央的紅毯上,輕盈盈舞了起來。


  蘇淺看了一眼舞姬們,暗道了一聲大表哥有心了。這一水兒的美人全是她醉春樓的女伶。跳的舞蹈加入了許多她帶來的現代元素,譬如芭蕾,譬如探戈。雖然她於跳舞上不過是個半吊子水平,但她的理念一說出來,這些職業舞娘領悟力比她都好都透徹,跳出來很是有模有樣。


  按說軍中和官中都是養有歌姬舞姬的,還有軍妓和官妓,大約楚辰是想將士們都看慣了那些個麵孔,換點兒新鮮的給大家娛樂娛樂。


  阮煙雨很豪爽地說了一句:“哇,好美的大腿。”


  舞姬中有耳朵尖的聽見,朝她飛了個大大的媚眼,阮姑娘便破天荒的羞澀了。


  一時間仙樂飄飄,歌舞妖嬈。如銀練般的月光傾灑一地,萬物皆似被籠了一圈光華,似夢如幻。瑩瑩的夜明珠光倒成了陪襯。


  於日日沉於辛苦訓練中的眾將領來說,這樣的歌舞宴會簡直可稱為奢華享受。一個一個看的眼都直戳戳的。於這一桌來說,歌舞什麽的卻都不過是浮雲。反倒更醉心於吃喝。阮煙雨在被賞了數個大媚眼之後,又羞又澀,絕不敢再瞟一眼,大海碗成了遮羞布,端起來狠命和蘇淺磕酒。


  以蘇淺的酒量來說,就算阮煙雨拚命和她磕,她也沒什麽可怕的。她似乎有些日子沒有這樣海喝過了,一時間也有些興興頭頭的,除卻上官陌,桌上的幾人都被灌了不知凡幾。楚爭楚越兩個小一點兒的已經倒地不起,連墨淩也有些微醺,本就美豔不可方物的俊顏此時煙煙霞霞的,看的周圍的人眼發直。


  蘇淺有些後悔沒有把月隱硬拉來,讓她以養傷之名貓在別院,不能見到墨淩如此美豔的容顏。阮煙雨亦有些微醺,伏在她的夫君葉清風的肩頭不勝嬌羞。令蘇淺有些意外的倒是楚辰的酒量。她這位大表哥再次令她高看一眼。蘇淺她一向喜歡的是醇度比較高的烈酒,因此這次宴上特意囑咐楚淵要準備一些,別的桌上喝的都是柔和一些的桂花釀,他們這一桌喝的卻是逾三十年的陳年老窖,擱前世這度數起碼也有五六十度了,她表哥楚辰卻如喝水般牛飲,大海碗小瓷壇一輪換下來,皆麵不改色接下。看得她眼發直。


  宴飲至中宵,一盤圓月升上了頭頂,歌舞換了幾重,此時已然散盡。許多人撐不住酒喝趴在桌上桌下,因為想要等楚淵和楚子軒凱旋的消息,寧肯睡在這涼月中宵下,也都撐著沒有離開。楚淵卻遲遲未至,連個消息也不曾傳來。


  蘇淺揣起不安,掃了一眼空蕩蕩杯盤狼藉隻戳著三五個人影的大院,對楚辰皺了皺眉:“大表哥,要不撤了吧?”


  楚辰擱下手中的海碗,唇抿了一下,喚來一名小仆,指了指倒下的一大片人,吩咐:“把他們都抬下去安置了吧。”


  小仆招呼來一隊睡意蒙蒙的家丁,扛的扛抬的抬,頗費了些工夫,將場子清了個幹淨。


  還戳著的幾人,是有些資曆的,不敢在這樣的場合深醉,以趙敬為首,來到楚辰麵前,麵含擔憂地問道:“大皇子,您看……要不要差人去迎一迎太子殿下和軒王爺?”他心裏想著怕是出了什麽事情,嘴裏卻沒敢說出來。


  楚辰抿著唇思量了片刻,聲音沉緩:“你們退下吧。待天亮再做定奪。”


  趙敬待要再說什麽,楚辰麵色沉黯地掃了他一眼。他心裏驀地一緊。他是太子的人,聽的是太子的命,這位大皇子他以前從未接觸過,雖然從未傳出過什麽兄弟鬩牆的傳聞,但他是知道大皇子和太子不是一路的。此時多說唯有多錯而已。而且這大皇子……竟有這般威嚴冷肅的一麵。他忙恭謹地行了一禮,向身後幾人擺擺手,步履有些搖晃地退出園子。


  月過中天。清寒的月色鋪在狼藉的院子裏,一陣清風吹過,更添幾分蕭瑟。片刻前這裏還是一片觥籌交錯歌舞飛揚的奢華盛景,轉眼間便曲終人散清冷至斯。


  院子裏僅剩的幾人皆非悲春傷秋之輩,然對著一盞冷月一桌殘酒剩菜,未免也都有些唏噓。


  蘇淺轉了轉手中的酒杯,杯中漣漪輕蕩,流光瀉玉。一向不怎麽風雅詩意的蘇淺說了一句很詩意的話:“這一杯月色美到極致,若能留住該有多好。”話語間是微微的惆悵。


  上官陌淺笑著望著她,目光流轉如初春山澗融化的冰雪,清冷中透著溫柔,並不接話。


  蘇淺對上他的目光,微有醺意,“上官陌,送你一杯月色。你嚐嚐味道。”酒杯就擎到了上官陌唇邊。


  上官陌唇角勾了勾。蘇淺並不常喝醉,偶爾醉了也隻會酒品很好的窩在床榻上睡覺。今次應是醉的狠了,說話都如此輕柔婉約詩情畫意。他輕抿了一口,道:“味道不錯,你可以嚐一嚐。”


  他本沒有喝醉,卻是醉在了她的容顏中,說話也同她一般有了三分醉意。


  墨淩沒待蘇淺嚐一嚐月色的味道,劈手奪過那半杯酒,傾倒入腹。咂吧咂吧嘴唇,扁著嘴角道:“酸的。”


  蘇淺慢半拍的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發急道:“墨淩,你還我月色!”揚起手掌向墨淩拍去。她醉的沒有控製力道的意識,更沒有準頭,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掀翻了一桌殘羹剩炙。


  見她巴掌拍出去便料到後果的上官陌以內力豎起一道屏障,桌子在屏障外碎裂,蘇淺被他伸手攬入屏障內,飛濺的杯碟殘片和湯汁半點未碰到兩人。葉清風懷抱著睡熟的阮煙雨輕飄飄後退了幾丈,亦未被傷及分毫。楚辰亦輕輕掠開一丈遠,幸免於難。墨淩踉蹌著逃了開去,秀眉蹙起,遠遠怒視著蘇淺。


  蘇淺有些懵懂地看著眼前的狼藉和四散奔逃的幾人,揉了揉眼睛。眼前有些模糊,人影有些跳躍。不大喝醉的人一旦醉起來,會讓人有點受不住。不大喝醉的蘇淺一旦喝醉了,卻讓人有些啼笑皆非。她抿著嘴角,很認真地道:“上課了,都給我回座位上坐好。不要影響別人。這些誰打碎的?快過來收拾好!”


  喝醉的蘇淺大腦瞬間回到了二十年前——抑或應該說是前世的曆史課堂。


  墨淩遠遠的抽了抽嘴角。“這明明是你自己打碎的。”


  蘇淺凝神看著他,離得遠有些看不大清,她招了招手,“這位強嘴的同學你到前麵來。跟老師說實話,是不是你打碎的?嗯?是你打碎的為什麽要誣賴老師?老師跟你講,要尊師重教,你這樣是不對的。你過來呀。”她有些慍怒,又招了招手。


  上官陌歪頭看著她。她認真發怒的時候居然是這種樣子。唔,有些小可愛。她那些奇怪的話語他便直接當耳旁風刮走了。


  墨淩有些呆愣。葉清風和楚辰眼神怪異地瞧著蘇淺。她這是在扮演夫子麽?


  蘇淺推了推上官陌,“這位同學,你去把他給我拖過來,簡直無法無天了,連老師都敢誣陷。”


  “唔,”上官陌手握著她的纖腰,笑了笑,無比誠實地火上澆油:“夫子,其實,這真的是你打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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