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割腥啖膻(2)
上官皓月眸色極淡地看了蘇淺一眼。直接漠視了她的批評。
一個手快的玉米樁子伸手夠她丟掉的那塊肉,上官陌手一揮,肉落入炭火之上,滋啦啦一串響聲,瞬間一股焦香。手快的玉米樁子一臉冷汗踉蹌閃了人。
其他人就都擦了擦額角。
“幹嘛嚇唬人?”蘇淺含笑嗔了他一眼。
“手癢,撓一撓,沒留神。”上官陌淡淡看了她一眼。
蘇淺抖了一抖。
“你們別光顧著吃,還有兩個爐子,去幫忙烤肉。”三皇子上官克白了一眼大快朵頤的淺陌二人。
蘇淺揚了揚手中的鹿肉,笑嘻嘻道:“吃,我就可以,烤就別指望我了。隻怕烤出來沒人敢吃。”話落,眼角的餘光瞥向上官陌。尊神在此,誰還敢造次?
克三皇子沒漏掉她眼角餘光,輕哼了一聲,不屑地道:“你怕他做什麽?銀樣鑞槍頭,隻會唬人罷了。”
蘇淺吃吃笑了兩聲,唬不唬人,你克三皇子不是最清楚麽?
上官陌從袖中拿出一方絲帕,拭了拭蘇淺嘴角的醬漬,又給自己擦了擦,將絲帕疊得整整齊齊擱在一旁,挽了她的手,來到閑置的那個炭爐子旁,笑著道:“你幫我挽挽袖子。既然說我很會做菜,總不能讓別人說是你故意誇大其詞我,白擔了個銀樣鑞槍頭的名聲。”
他一笑起來,仿若流風之回雪,閑適從容中帶了點颯颯涼意,圍坐的不但含羞草們心撲撲跳,連小蘿卜頭子玉米樁子也是一滯,心裏眼裏隻覺得他這種做派連男人也能動容,想要從他手中搶得美人青睞是絕無可能了。但又一想,今日能有幸來此一睹美人芳容,已算心滿意足矣。
蘇淺眨了眨眼。克三皇子口中的銀樣鑞槍頭是這般解釋的麽?將他的袖口往上挽了挽,剛好把袖口玫瑰刺繡遮住,露出一雙骨節分明的修長玉手來。瞄了一眼,又將衣袖往下鬆了三分,遮住一半玉手,低聲道:“真想把你雪藏了。你看那一串想要吃了你的目光,簡直如狼似虎。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上官陌還未開口說什麽,就聽上官皓月道:“師兄如今越發不拘小節了。”自然是在諷刺他大庭廣眾之下讓蘇淺給他挽袖子與她眉來眼去。
上官陌淡淡看了他一眼,沒搭理。低下頭從容拿過兩把串好的肉串,極是熟練地烤了起來。邊烤邊低聲與蘇淺道:“其實我更想雪藏你。今日賞的不是梅花,是桃花。溫飽思其它,說的就是這些人。”
蘇淺哧哧笑了兩聲,拿一枚炭鑷子幫他翻弄炭火,道:“你居然連烤肉這種事都會。嘖嘖。”
“我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上官陌答得誠實誠懇。
蘇淺瞪大了眼睛。她知道上官陌素有天縱奇才的美名,很有本事。但所謂的本事不包括庖廚裏的事吧?這人居然連庖廚的事都這麽有天賦,無事便能自通,堪稱……“變態。”她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你說什麽?”上官陌偏頭看向她。
她抖了一下,立即反口:“我說殺鹿的人很變態。你有沒有也這麽覺著?那麽可愛的野生動物都忍心下殺手,你說不是變態是什麽?在我們那裏野生動物是受保護的,就不能隨意亂捕殺。”
一圈的人便恍然:原來蘇國是這麽仁義仁善的國家。以前倒沒聽說蘇國有保護野生動物的法律條文……貌似,聽說蘇皇有時候也會搞搞圍獵的活動。
上官陌語氣平淡地道:“你開始吃葷以後反倒心變得仁慈善良了。以前殺人的時候也沒見你手軟一下,親上戰場殺人如砍瓜切菜你都沒眨過一下眼睛的。”
一圈的人就訝異地睜圓了眼珠子,心裏又驚又怕:本來以為是個女嬌娥,誰想竟是個女修羅。還是特狠辣那種。想起來傳言中說蘇淺殺人如麻,幹淨利落狠辣無比,今日從上官陌口中得到證實,傾慕她的紈絝們心都涼了半截。
是嚇涼的。
蘇淺白了一眼上官陌,剪剪桃花她不反對,但用這種醜化她的方法她會很難過好不好?再者,她是上過戰場,但都是作為指揮者觀戰,親下戰場殺人這種事她真沒幹過,私心裏以為殺武功高強的強者她能下得去手,但戰場上的兵哥哥在她看來其實算是弱者,她真下不去手。
吧唧吧唧嘴巴,聲兒有點大:“你手上染的血不比我少,殺人如麻說的就是你。不知道一會兒哪位少爺公子小姐的敢吃你烤的肉。”
上官克拍了拍手,“我真喜歡你們互相拆台。鼓掌,繼續。”
一個清脆婉轉的聲音響起:“做大事的人哪個手上不染幾個人的血?陌太子是天縱英才的英雄,謀的是大事業,殺幾個人算什麽?能吃到陌太子烤的肉,三生有幸。”蘇淺轉眸朝聲音響起的方向望去,這人她還真認識,叫李玉卿的,定國將軍府的次女,正和楚魚坐在一起。以前軒王過生辰的時候跳過舞的。
烤肉的幾位都朝這位望去。眸中各種顏色。
“將門虎女,李小姐高見。”蘇淺朝她豎了豎大拇指,又補了一句:“一會兒烤好了我先送幾串給李小姐,難得有人如此為他說話。”
李玉卿臉紅了紅,聲音低了低,怯怯地:“天下間哪個女子不這麽認為?玉卿不過是說了大家想說的。”
烤肉的幾位又望了她一眼。眸中隻剩憐憫的顏色。
蘇淺抓了幾串肉串,緩緩悠悠踱到她麵前,往她盤子裏一擱,笑道:“雖然每個女子都愛……呃,都仰慕他,認為他很好,但能像李小姐這麽直言說出來的,還是第一人,謝謝你這麽看得起他,這幾串算是謝儀,李小姐別客氣。他能為你烤肉吃,他的榮幸。”
李玉卿看著碟子裏還泛著血紅色的肉串,臉色驀地煞白,說話磕巴起來:“淺,淺蘿公主這這這是在戲弄玉卿麽,這肉根本沒熟,怎麽,怎麽吃。”
一旁的楚魚補了一句:“這哪裏是沒熟,根本就是生的。”
蘇淺衝她粲然一笑,何其明朗的一張笑臉,楚魚卻隻覺兜頭一盆冰水,頭皮都麻了起來。蠕了蠕嘴,什麽也沒說出來。
蘇淺拿起一串肉串,衝李玉卿笑了笑,張口咬下一大口,嚼吧嚼吧,吞了,再咬一口,邊咬邊說道:“味道差強人意。李小姐嚐嚐。很難得的,下次再想吃可就不那麽容易了,上官陌他不是經常有這種雅興給別人烤東西吃的。”
一圈的人臉色都慘白似雪。五六分熟的肉已經很是挑戰他們的味蕾接受能力,這個連一分熟都沒有。
李玉卿臉色由白色轉綠色。額角一顆冷汗,身體顫抖起來。
茹毛飲血的蠻人!玉卿姑娘顫抖著想。
蘇淺繼續道:“李小姐將門虎女,連這個膽子都沒有?其實你回家問問你家老爺子,他上過戰場,當該知道有時候戰場上根本就不可能吃到烤熟的肉,一般就是把戰馬殺吧殺吧就生吃了。上官陌他其實也幹過這事,楚淵表哥也幹過,不信你問問。”
楚淵胃抽了抽。戰場上他餓肚子的時候有,生吃戰馬就真的沒有了。這確屬栽贓。
卻很從善如流,風輕雲淡地點了點頭:“大英雄都幹過這事。”
李玉卿更抖了抖。眸光看向一旁的楚魚,那眸色是……怨毒?蘇淺眨了眨眼,她覺得是怨毒。
居然是怨毒。
一身金粉牡丹的上官克擱下手上的活計,幾步來到蘇淺身邊,扯起一根串子就吃了起來,吃完了又扯起一根,評價道:“不過如此。”
楚魚的臉白了白。她未來夫君啊。忒暴力野蠻。
蘇淺向他豎了豎拇指,做了個“你真仗義”的口型。
上官克撇了撇嘴。回了個“你真愚蠢”的口型。
“給李小姐留一串嚐嚐,你別都吃光了。上官陌烤的,李小姐素日求都求不來。”蘇淺不滿地望著他。
李玉卿已經撐不住,眼裏汪著兩圈水澤,大顆大顆落了下來,嗚咽了一聲,抽身跑了出去。
“咦,這不是定國將軍府那位二小姐?這是誰把你欺負哭了?莫哭,有朕給你做主呢。”溫厚的聲音驀然響起,眾人都驚得起身離座,跪倒一片。
有自稱兒臣的,有自稱臣女的,還有自稱臣侄小子的,無不道一聲“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萬歲”。
楚皇正溫和地看著委屈垂淚的李玉卿,身後是一大串的宮女太監,宮女手中全捧了酒壇,太監手中抬的卻是梅花盆景。紅梅開得正是嬌豔時候,隻可惜腳下雪景已淩亂不堪,實實當不上一個白雪紅梅的豔景。倒是和沁梅苑中的梅樹紅白相映成趣。
蘇淺嘴角抽了抽,怪道楚淵說酒和梅都會有。
李玉卿儀態萬方地跪在地上,抽噎著道:“回,回皇上,並沒有人欺負臣女。”
將一個跪禮也能跪得儀態萬方的,蘇淺隻見過楚皇後宮那些妃子們做到過。彼時她隻覺得李玉卿是個膽子略大些的將門女兒罷了。幾個月不見,真當刮目相看。如此進退得宜,十分有前途啊。她在心裏歎了幾歎,拎著根肉串子走上前來,道:“是我,皇上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