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白雪紅梅
蘇淺還未說完,楚皇便嗔道:“你這丫頭又做什麽欺負人?”
蘇淺心裏冷笑了一聲,她有說是她欺負的麽?做皇帝都忒會拿權勢冤枉人。“皇上舅舅,我是說是我同李小姐說了幾句玩笑,欺負她委實是冤枉。實在是不知李小姐為什麽哭了起來。李小姐,你究竟是為何哭?”
蘇淺偏頭看著李玉卿,語聲兒叫個溫柔。
“你這丫頭慣是個口無遮攔的,哪個閨中女子受得了你的玩笑話?還不快和李小姐道歉?”楚皇嗔道。
蘇淺扁了扁嘴。做皇帝的果然都很會顛倒是非。作為一國公主,她自覺公主脾氣可能有一點,但欺負人這事真沒幹過,一般她奉行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不欺我我不欺人,人若欺我好歹我也得給點像樣的回禮。惦記了人家的人還不興人家維一維權的麽?如果今日道了歉,豈不是昭告天下我的人大家都可以惦記惦記麽。那樣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絕對不能幹。
吸了吸鼻頭,正色道:“皇上舅舅,淺淺實在不知該如何道這個歉。要不請李小姐教一教淺淺,道歉的話該怎麽說?如果是我來說的話,我怕我口無遮攔說出什麽李小姐不愛聽的皇上舅舅又要怪淺淺了。”
李玉卿抽抽搭搭,委委屈屈地道:“皇上,不怪淺蘿公主,是玉卿不好。”
蘇淺不由看向李玉卿。這女子還真是個聰明的。這話說的很見水準,這是為她開脫呢。
一般來說,一個沒犯錯的人,是不需要別人為他開脫罪責的。反之,如果有人為他開脫罪責,一般以為這個人肯定是犯了錯的。蘇淺想著幸虧自己是個臉皮厚口無遮攔的,換了旁人,今日非得給定了罪不可。撇了撇嘴道:“李小姐不必過責自己,不就是想吃上官陌給烤的肉麽?又不是小孩子,為個肉還哭鼻子了。乖,別哭了,我讓上官陌烤給你吃好不好?”說著,拉起李玉卿的手,向她袖中探了探,扯出一方絹帕來,往她臉上抹了抹,續道:“乖啦,別哭了,哭得人心兒都碎了。上官陌他最不喜人哭了,你這樣讓他生厭怎生得好?”
烤肉的那幾位嘴角都抽了抽。這女人真邪惡。
地上跪的一地都顫了顫。個個慶幸著幸好今日沒多言。多言是錯,言多是錯啊。
蘇淺水眸轉向楚皇,繼續道:“皇上舅舅,其實就是李小姐想吃上官陌烤的肉了,這不還沒烤熟嘛,我和李小姐就開了個小玩笑,拿了幾串沒烤熟的給她,誰知就給她嚇哭了。多大點事,也值得皇上舅舅您親自出馬。您一天到晚一腦門子的江山天下還不夠煩的麽?賑災的事方走上正軌,您是不是就閑了?”
蘇淺適時地提了提賑災的事,有腦子的人都會想起來大半功勞都是她的。
楚皇的臉就堆上了笑:“你這丫頭,就會捉弄人。以後可不許這樣。李小姐也快起吧,不許哭了,這冷天裏哭皴了臉就不好看了。”
自然,楚皇他老人家也大致聽出了個意思,李玉卿鍾情上官陌,他外甥女這是剪桃花呢。
李玉卿福了福身,欲抽噎又壓著不抽噎,極艱難地抖出個聲兒:“皇上,玉卿錯了,不該妄求。”
楚皇揮了揮手,笑道:“哎,什麽錯不錯的,都是年輕人,情竇初開的年紀,誰心裏沒有個心儀的人兒?倒是陌太子,李小姐也是個妙人,是個知書達理性子溫順的,朕看納為妾室也不錯,將來也能替淺淺操持些家務。”
李玉卿睜大了眼,有些喜,有些羞,有些憂。如果是皇上做主指婚……但眼前這個茹毛飲血的野蠻人,真不好對付。
蘇淺臉黑了。這是暗來不過癮,明搶來了。
正思索間,隻見上官陌步履輕緩地走了上來,向楚皇點頭致了個意,拉起蘇淺的手,聲音溫淡:“我何時在你心裏這麽廉價了?隨便是個人就能使喚我?”
李玉卿腦子飛快轉著。瞧這意思陌太子是在怪蘇淺?兩個人的關係倒不是向傳言中那麽堅不可摧,如果插一腳,也不見得不能成功吧。心裏就一喜,麵上浮出一點笑來。但後麵那一句是什麽意思?隨便是個人,是說她麽?她在他心中就是個路人甲。這也無可厚非,人家貴為一國太子。心又灰了灰,笑黯淡了下來。
聽上官陌又道:“楚皇的後宮若增添這麽一位知書達理性子溫順的,對後宮不無益處。”
楚皇的臉黑了黑:“陌太子,人家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你這是埋汰我這個老頭子呢。”
上官陌又道:“或者,楚太子府至今妃位空懸,甚至連個通房都沒有,楚皇為社稷著想,當該催一催楚太子早日娶個女人為皇室繁衍後嗣。”
李玉卿的眼亮了亮。淵太子的風姿並不輸於上官陌……若非剛才楚魚慫恿,她才不會出頭。
卻隻聽楚淵風輕雲淡的聲音:“父皇,您是要大家跪多久?大雪地下,膝蓋都跪疼了。”
一地的人如聽天籟,心裏對楚淵不勝感激。
上官皓月插了一言:“是啊,楚皇,楚太子再不來,皓月一人看兩個炭爐就忙死了。”
楚皇忙揮了揮手,道:“都起來坐吧。”轉身又對太監宮女們道:“把酒送上去,紅梅花都找位置擺好了。”
自己卻走了兩步,距離上官皓月三尺處站定,打量了一眼,道:“這位就是冥國少皇?果然生得好人才。”
上官皓月翻動著手中的肉串,笑得如輕雲淺月:“正是皓月。初次相見,楚皇萬安。”兩人說得客氣,笑得客氣,隻字未提前仇舊恨。
楚皇笑了笑,“上官少皇辛苦了,這些事由下人們來做就好,淵兒你忒胡鬧。”轉眸嗔了楚淵一句。
“偶一為之,圖個意趣罷了。楚皇不必太介懷。”上官皓月淡淡說了一句,神情宛如九天皓月,當得起一個清華尊貴。
楚皇掃視著中間烤肉的這幾人,個個風姿卓然,個個心機深沉,比之他年輕時那一代人,有過之無不及。忽然心裏就生起了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的感歎。
悲涼一歎,老了,這一代的江山天下,是他們的了。
說話間,上官陌已經攜了蘇淺走到炭爐前,斟了一杯酒,在手裏催動內力溫了溫,旁若無人地遞到她唇邊,語氣還有些重:“喝了它。以後,再不許吃生東西。不幹淨。”任誰都聽得出重語氣下濃濃的關心。
一眾紈絝們小姐們依然回位置坐好,徒留一個淚痕斑斑的李玉卿臨風拭淚,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半日,才囁嚅著挪動腳步回位置坐了。卻一眼掃見蘇淺和上官陌一個喂酒一個喝,好不郎情妾意,心裏又是酸又是澀,又是委屈又是怨恨,扭過臉去喝了一杯冷酒。
蘇淺望著圍坐的一圈,男男女女的,心裏詫異著楚國的風氣何時這麽開放了,未出閣的小姐們都能和紈絝公子們同桌共歡了。想了一想,很快也就暢通了,了悟了,這個,就是一場相親會嘛。如果楚皇今日有興致,指上幾對婚也不無可能。或者,這根本就是楚皇主辦的嘛,要不怎麽親自來送花又送酒的。
她一時看著那些花出神。活了前前後後好幾十年,紅梅真的是第一次見。慚愧著自己孤陋寡聞沒見過世麵,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擺放得錯落有致的十數株紅梅。
上官陌看了她一眼,將烤好的肉攏吧攏吧裝了一盤,又拎了一壇酒,放在一張桌子上,連同桌子搬到了一株開得正豔的紅梅樹下,又指使一名宮女送了兩把椅子過去。蘇淺嘴角就露出一抹笑容來,顛顛兒地跑了過去。
上官陌真是一朵解語花。
楚淵淡淡看了看,尋個位置麵南背北安放了一副桌椅,又挑了一盆盛開得極好的花命人安放在桌旁,請自家皇爹坐了,將自己親自烤的鹿肉裝了一大盤送上,又命人擺了些精致菜肴並果品,將宮裏帶來的禦酒倒了一壺溫上,還貼心地命人抬來一個火爐擱在一旁供他皇爹取暖。一切伺候熨帖了,方回過頭來向眾人道:“你們各自尋自己喜歡的伴兒找個喜歡的景致處安放桌椅吧,不必拘著,今日皇上算是私訪。”
說完,自己弄了副桌椅在皇帝就近坐了,不再去烤什麽鹿肉。
先前烤肉的幾位早自己拿了自己烤的肉拚桌去了。拚來拚去,拚到了淺陌二人一桌上……
一眾蘿卜頭玉米樁子兼含羞草們等了半日,一塊肉沒等到。人家大佛們果然是偶一為之圖個意趣,不是烤給他們吃的。眾人汗了一汗,有些遺憾有些無奈又有些平靜地坐等太子府的大廚們烤肉給他們吃。
楚皇望了一眼熱鬧的蘇淺一桌,對楚淵道:“咱們也坐到那邊去熱鬧熱鬧。”吩咐身邊的太監將桌椅等物事往那邊挪。
本就因為那幫湊熱鬧的很是鬱悶的蘇淺見楚皇往這邊湊,就更不樂意了,嘟著嘴道:“皇上舅舅,我們都是年輕人,喝酒吃肉圖個自在快意,您老人家這是存心不讓我們痛快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