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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恍如盛世

  據說克三皇子最近日日泡在醉春樓裏。蘇淺倒樂得他給她的醉春樓創造效益,隻是吩咐醉春樓掌櫃凡他消費不必打折不許賒賬。鬧事的話就給他掀大街上。出了事有她兜著。


  上官陌風寒稍好些時她拖著他去賞梅。在沁梅苑上官皓月的屋裏頭,居然見到上官皓月將她書寫的那些所謂警句語錄真的貼在了床頭。她抽得胃疼。隻能認為是這孩子缺心眼子,或者是小時候被夫子逼迫背語錄背出強迫症來了。


  她和上官皓月比了一回劍,仍舊是輸。但仍舊是輸了也百折不撓。她其實更想和上官陌比一比劍,奈何說不動他。況他如今是病號,她也不好太明目張膽使喚他。


  第三日午後楚淵下朝回來,終於在沁梅苑找到了她。給她帶來了他皇爹的口諭,說是做不做這個王她自己說了算,但隻別再罷朝了,這樣下去影響不好。給足了她麵子。她被上官陌說動急於自立府邸好和上官陌過逍遙日子,自然是接了聖旨。況且她曠工實在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上官陌在她身上造的那些吻痕見不得人。


  但建府需要些時日,她仍需暫住楚淵的太子府。


  楚淵大約早就料到她會接聖旨,連建府的地址都已選好,且已神速地投入了建設中。就在沁梅苑外隔了一條街,比鄰太子府東牆。


  恰逢蘇淺和上官皓月比劍正酣,楚淵當然是找了個最佳位置拖把椅子坐下來觀戰。上官陌在一棵紅梅樹下捧了本戲說什麽的書在漫不經心翻看。一個是同出一門的師弟,一個是糾纏了十多年的戀人,他不必看也知道雙方的招數。聽風辨位就知道劍從哪個方向來,要到哪個方向去,對方會以什麽樣的招式格擋。如此熟悉,看著十分沒意思,倒不如看些沒營養的話本子。


  不知何時墨淩也到了沁梅苑,身後跟著隨身文秘月隱,月隱手中抱了一摞文書卷宗。兩人來時,鬥劍的依然在鬥劍,看鬥劍的依然在看鬥劍,翻書的依然在翻書,墨淩掃視一圈,指了指遠處的一棵紅梅,招呼月隱:“咱們到那棵紅梅樹下吧。離得遠,清靜些。”


  月隱默默地往最遠處的梅樹走去,心裏狠狠鄙視墨淩數遍。若論清靜,留在歸雲苑豈不更清靜,偏他說沁梅苑宮裏送來的寒梅臻品堯山紅玉開得正好,賞著梅辦公心情好。若說墨淩是個摧花的辣手她信,若說他是個賞花的好手,她打死都不信。她敢篤定弄一盆傲雪寒梅和一盆苦菜花放在他麵前,他一定會說:“梅花就煮酒吧,苦菜花就拿去燙了弄點大醬蘸著下酒。”


  他就白長了一副好形容。


  誰知道是來躲清靜還是來湊熱鬧來了。


  從上官皓月房中借來一副桌椅,兩人對麵而坐,一人一摞卷宗,各人看各人的。月隱要做的工作卻是把卷宗分門別類,方便墨淩批閱。整個一專業文秘。


  各人忙著各人的事情,沁梅苑唯聞清泠泠的劍身碰撞之聲和簌簌翻書之聲。


  然後,袁靖的身影便出現了。蘇淺自半空裏看見他悠然而來,雙手抄在袖中,臉上笑容可掬,她一分神,手上的綠漪劍生生打了個轉,滑落半寸,被上官皓月長劍一挑,脫手飛了出去,剛好衝向袁靖麵門。袁靖眼看著劍朝自己飛來,腳步頓住,臉上的笑容僵住,靜等著這一劍將他了結——他手無縛雞之力,要躲開這來勢洶洶的一劍實在是難為他。


  蘇淺有心相救,奈何離得遠,身法也沒有劍快,情急之下一聲呼喊:“哪位英雄一施援手救一救他!”


  底下的英雄們看劍的看劍看書的看書,都遲鈍地沒有反應。楚淵一直關注著戰局,劍往哪兒飛他目光便往哪兒去,正自嗟歎蘇淺輸得可惜,隻看見劍飛,沒見著劍飛去的方向有個人,待看見了,劍離人隻三尺遠了。他抬了抬手欲施救,目測一下距離,覺得斷無可能救到人,又將手放了下去。


  半空裏驀地飛來一物,將劍生生擊落在雪地上。雪地上被甩了一長串的墨汁印子。物事落地,是一支狼毫。


  沁梅苑加上袁靖一共七人,使狼毫寫字的唯有正批閱卷宗的墨淩。正可推斷出這狼毫的來曆。


  袁靖撫了一把臉,看看手上沒有墨印子,鬆了一口氣。看在蘇淺眼中卻是:他撫了一把臉,看看手上沒有血印子,鬆了一口氣。同一個動作兩種看法,差距何其之大。一者是看重儀容,一者是看重生命。


  蘇淺走過來,撿起地上的綠漪劍,拿絲帕擦了擦上麵的雪和墨印,道:“你可真會挑時候,害我輸了劍,這個損失你該如何賠我?”


  袁靖默了默。他覺得這個時候淺蘿公主她怎麽著也該先問問他傷著沒傷哪了用不用延醫問藥什麽的,而不是直白地問他要賠償。揣著一顆受傷的心靈,袁靖很想說命是有一條別的就什麽都沒有了要我賠什麽你看著辦吧。反正你就是強盜幹的都是些不講理的勾當。咬了咬牙,說出口的話卻換成了另一句:“反正還欠著惠王兩個月的短工,不若再加上兩個月吧,反正,我也無別物可賠償了。”


  話落,自己先就抖了一抖。不知道這四個月短工要遭遇如何非人待遇。


  蘇淺倒也爽快:“那成,你明日下了朝就到歸雲苑報到。”


  墨淩偏著頭看著這邊,聲音清冷地道:“喂,袁大人,救命之恩就不要求你報了,你好歹把毛筆給我拾過來,我還等著用呢。”


  袁靖彎身拾起狼毫,默默朝墨淩走去。心裏不住叨念,看吧這就是差距,人家施恩的不望報,差點害了人命的還倒打一耙。走到墨淩麵前,恭恭敬敬一禮:“多謝墨門主救命之恩。”毛筆奉上。


  墨淩接過毛筆,吹了吹上麵的碎雪,擺擺手:“謝就不必了。我聽說你在朝堂上要求娶月隱。你真的假的?”


  墨淩問得直接,袁靖答得也利落:“真的。”


  “我不是問你這件事真的假的,我是問你你的心真的假的?”墨淩挑了挑眸。


  月隱目光落在卷宗上,仿若未聞兩人的對話。


  袁靖張口就來:“真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月隱姑娘正是在下一心愛慕的。”


  蘇淺看著這邊,手一直搭在眉心上。心裏哆嗦:袁大人,矜持要不要,你這個是向姑娘表白心跡不是請願出戰,要不要這麽雄糾糾氣昂昂的。她忽的想起第一次見袁靖時的情景,彼時也是不畏強權不管不顧衝出來攔截太子楚淵的車駕。


  她彼時以為袁靖不過是年少氣盛易衝動,曆練一番就會沉穩的。如今看來,袁靖他就是個敢作敢為的性格,做事情直來直去毫不拖泥帶水。說白話點,一個字,莽。兩個字,莽夫。她後悔將他弄去軍營,害他在一群莽夫的潛移默化下,非但沒沉穩,還更莽夫了。


  但這個莽夫在政壇上卻有著別人不可企及的睿智。


  蘇淺將他歸結為一個睿智的莽夫,矛盾綜合體。做事情毫無章法可循,從不按牌理出牌,最好別和他對著幹。兵法雲知己知彼,才可百戰百勝。你就算再怎麽著知己,卻無法了解彼,勝負就沒辦法預料了。


  墨淩若真中意月隱,想要和他競爭,還真是難測勝負。


  蘇淺打量月隱。月隱一心撲在工作上,對周圍發生的事仿若不聞。她眨了眨眼。月隱小姑娘其實也挺難對付。


  墨淩沉默了一瞬,緩緩開口:“我如今用她用得很順手,你能不能換個人選?”完全是商量的口吻。卻是在商量袁靖,而非當事人月隱。


  “我還有一年孝滿才能娶妻,你可以先用著。”答得頗為謙虛。


  墨淩默了默,似在思索什麽,半天沒言語。


  蘇淺想著如果她是月隱這時肯定要拔劍了。這是堂而皇之地無視她的人權有木有。


  月隱微抬眸子,聲音裏有一絲捉摸不透的意味:“兩位,請教一個問題,一加一等於幾?”


  兩人同時看向她,不明所以,卻異口同聲:“二。”


  蘇淺想著悲劇了。果然,月隱清泠泠的聲音響起:“聰明。挺適合二位的。送給你們了。”


  墨淩:“二,是一種精神。”


  袁靖:“收下你的禮了,阿月。”


  蘇淺:“月隱是我的人,你們討論她的歸屬問題,問過我了嗎?”


  墨淩加袁靖:“她是有人權的。是你的人你也不該限製人家的自由。”


  蘇淺:“……”


  上官皓月:“這個世界好瘋狂,我有點迷茫。”


  楚淵:“袁靖,為楚國爭光。我挺你。”


  上官陌:“月魄,書看完了,還有沒有新鮮的了?”


  月魄:“沒了。太子殿下您看得忒快,比看戲都快。”


  蘇淺看著這一個個閑得逍遙仙似的大爺,忽然有一種錯覺,天下很太平,盛世正繁榮,宜歌宜舞。將綠漪劍再拿白絲絹擦了擦,攏入了廣袖中。裝模作樣歎了一歎,盛世嘛,利器這玩意兒不宜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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