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陡然生變
這完全是幸災樂禍的節奏。蘇淺的字典裏,大梁子小梁子都是梁子,無所謂大小,既已結了,爽性結的牢固些,解都不用解開。楚魚喊出聲來。起初還能罵蘇淺幾句,到後來就隻剩下嗷嗚聲了。
楚淵抽著嘴角問蘇淺:“你最近補得圓潤了。是個什麽原因?”
蘇淺又問楚飛要了些他剝好的核桃肉,懶懶道:“我怕我瘦了上官陌回來看著心疼,補圓潤了他看著就沒那麽心疼了。”
楚淵偏頭看著她,“你就不怕補得太圓潤,陌太子回來會認為你根本沒有思念過他?”
蘇淺低眸看著自己略有些肉的胳膊,也隻能叫略有些肉,雖不是之前那種皮包骨頭,但比一般女子還是瘦了許多。沉默了一瞬,不大自信地道:“他不會吧。”又肯定了一聲:“他不敢那麽認為的。”
楚魚聽著她的閑聊,又疼又氣,終於昏了過去。蘇淺叫人拿冷水潑醒了,繼續打。眼見得這一頓板子挨了怕不是要弄個半死,如今怕還得添個傷寒什麽的,台下的看官們對蘇淺的秉公執法毫不徇私都略有領教。
今日完全不用上官克監督執行。他坐在那裏似乎都被遺忘了。半晌,終於忍不住要找找存在感,道:“你給我塊玫瑰糕。”
蘇淺端著糕盤子伸長了胳膊,道:“你也愛吃玫瑰餡的?還有芝麻和花生口味的也不錯,你可以嚐嚐。”上官克隻捏了一塊玫瑰糕,其餘的皆沒動。看官們直打鼓,這是餓著肚子就來執刑來了?真敬業。蘇淺又端著盤子問上官皓月:“阿皓你也來一塊吧,墊墊肚子。”
上官皓月從善如流地捏起一塊玫瑰糕,吃得秀雅。蘇淺眼角一串黑線:“原來你也愛吃玫瑰糕。”
上官皓月無辜的表情:“我看一盤子糕隻這玫瑰糕去的多,應該是它最好吃吧。”
這見地,有見地。
人群中傳來議論之聲,“咦,那位風流貌美的青年是哪位?從來沒見過。”“不是西月的陌太子麽?”
“不是,我遠遠見過陌太子一麵,他與陌太子形容氣度差不多,但陌太子不是這個長相。”“嗯,我也遠遠見過,陌太子長得更雅致些。這位更風流些。”
“呸,你懂什麽叫雅致,什麽叫風流!”
“我怎麽就不懂了!”
“據說那位是破了妖人法壇的大貴人,救了我雲都萬千百姓。”終於有個有見識的站了出來。
“就是前些日子造成那場災難的法壇嗎?”
“是的。”
“那我們要不要跪一跪,謝謝恩人的救命之恩?”略思索了一會兒,狀似愁腸百結:“還是不要了吧。太子殿下在呢。據說那位是什麽地方的少皇,別讓太子殿下以為咱們叛國。”這位有見地的果然有些見地。
蘇淺斜睨著上官皓月,嘴角微揚:“阿皓,說你呢。你要不要站出來辟辟謠?”
上官皓月斜了她一眼。這是好話,也要辟謠?
八十大板終於打完。蘇淺起身拿件披風蓋在楚魚身上,道:“快送去刑部,讓太醫去給瞧瞧傷。”話落,一抬眸間卻見人群中閃過一道寒光,破空之聲直奔高台上的她而來。速度之快令人不及反應。端坐的諸位齊齊驚得飛身而起,向她撲來。
蘇淺一刹那卻無比冷靜,並未出手擊落暗器。手中倒不是沒有可以擲出的物事,隻是這樣一來暗器落入刑台下的人群中,勢必會傷到百姓。如果是選擇躲避,高台上敞亮,暗器來的方向再刁鑽她也是可以躲避的,但那樣勢必也會落入人群中傷及無辜。
匆忙間她做出的決定是待暗器近前再以內力製住它。
然她卻小看了這枚暗器的威力。
她選擇的是製服,身子一斜衣袖已經伸了出去。隻在一瞬之間,灌注了內力的衣袖並沒能包住來勢洶洶的暗器,刺啦一聲,衣袖被暗器撕開,她無奈之下,隻好伸手去接。楚淵幾人堪堪扥住她衣角,暗器已沒入她手上。
是枚七星釘,上麵的倒刺將她手上的肌膚劃破,暗黑的血頓時如注,自掌心流出。
釘上有毒。
“你這個傻子是腦袋被門夾了麽?為什麽拿手去接!”上官克蒼白著臉色氣得跳腳。
上官皓月身形刹那從高台墜下向著暗器發出的方向追去,不忘囑了一句:“楚太子照料她。”
蘇淺霎時隻覺腦子昏昏然,倒還可以擠出個蒼白的笑容:“傷了人不好。一般的毒我不怕。”撐不住,終於倒在楚淵懷裏。
楚淵一麵檢查她傷勢,一麵吩咐楚暮疏散人群。
其時看清高台上發生了什麽事的並不多,隻看到那名風流貌美的青年飛下了高台,惠王倒在了太子懷中。以眾人眼力,並未見到暗器。
上官克從懷中掏出塊鹿皮樣的東西,套在手上將暗器自蘇淺手上拔了起來,一股腥臭的味道撲鼻。他神色一暗,“是七星釘,上麵喂的是劇毒櫻漓草。”
楚淵出手點住她臂上穴道,以免毒血攻心,心裏卻略略鬆了口氣,“如果是櫻漓草,應該對她傷害不至於太大。先回府再說。”
混亂的場麵交給楚暮,楚淵橫抱起蘇淺飛下高台,未上馬車,直接施展輕功往太子府奔去。
克三王爺緊隨其後。
蘇淺果然是不怕櫻漓草的。初初的昏迷,在楚淵給她將體內的毒逼出,喂她吃了一顆解毒丹之後,她烏紫的臉色便漸漸恢複如常,人也清醒了過來。
慶幸之餘,楚淵的心也沉入海底。如果是這樣,隻能說明她體內的毒強過櫻漓草太多倍。
“幹嘛是這副表情?我又沒死。這點毒能耐我何?”蘇淺弱弱地一笑。饒是不礙事,還是對身體衝擊蠻大,此時一聲淺笑,也牽動了全身的力氣才笑出來。
低眸看了看被七星釘釘過的手,血肉一片模糊,還沒來得及處理過。又強笑了笑,道:“好在是傷在手上,沒多少肉,這要是釘在身上哪塊兒,依著這七星釘上倒鉤刺的歹毒,少不得會連皮帶肉撕扯下一大塊。上官陌快回來了,要讓他看見還不宰了我。表哥,那邊抽屜裏有個胭脂盒子,盒子裏是上次上官陌手受傷時我給他配的藥,當初在表哥你那裏搜羅了不少好藥才配成的此藥。你給我拿過來,抹了保管上官陌回來之前就能好全乎了。”猛咳了幾聲,帶動得一陣大喘。
楚淵忙摜著她給她拍背順氣,拍了好一會兒,才將她放下,嗔怒道:“這話多的毛病傷成這樣也改不了,真不知怎麽說你才好。先別忙著說話了。”
將她放下了,起身去抽屜裏尋藥。抽屜打開,滿滿一抽屜的藥瓶子藥罐子,隨便拎出哪一瓶都是價值成千上萬的好藥。
楚淵好笑地搖搖頭,這做派。找到蘇淺口中說的胭脂盒子,楚淵返身回到床前,手腳麻利地給她清洗傷口,抹藥,包紮,一番動作行雲流水一般雅致,最後在虎口處係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上官陌可沒你這麽心軟。當初手受傷硬是撐著不治從冥國回來送給你看博你心疼,你倒好,受點小傷都不敢給他看。我怎麽有你這麽個爭氣的妹妹。”
蘇淺朦朧著眼望著他。櫻漓草的毒雖除,身體卻還弱,眼睛看人看物都是朦朧的。她此時見他一如在軒王生辰上所見,沉靜、冷然,深邃的眸子裏仿若裝了江山萬裏,又仿若什麽都沒有裝下。這一聲妹妹,一如以前,叫得自然而然,不見半點做作。
他有多久沒叫她妹妹了?她有點恍惚。或許是櫻漓草的毒作祟,腦子並不清楚,她聽訛了?
依稀聽見楚淵道:“七星釘是江川蕭家的不傳之秘密暗器。蕭家區區江湖門派,雖有些名聲,但從未和官府中人有往來,做的也有見不得人的生意。這一次卻不知是蕭家和誰勾結,卷入了朝堂之爭,還是有誰買人行凶。我讓楚暮去查了。江川來回要三日,以楚暮的能力和腳程,四日後便可見分曉。”
蘇淺覺得倦怠,懶懶道:“我從小到大曆過的暗殺多了去了,到現在有多少無頭公案,找不著上家的也不知凡幾,查不查的也無所謂了。”話說完已倦怠得很了,眼睛緩緩閉上,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之間,依稀聽見楚淵在她床前說著什麽。聽不真切,隻囫圇個大概,似乎說的是:“是因為蕭逸是蕭家人麽?蕭逸如今是上官陌的人,你是怕這件事牽扯到上官陌所以不肯查麽?淺淺,以你的性子,遇到這等事,不弄個水落石出豈會罷休?為了他,如今連是非黑白都不論了。淺淺,這還是你嗎?”
她想,這還是她嗎?為了上官陌,她的確是變了太多了。可,是不是的又有什麽要緊?跟著自心走罷了。她心裏是要這麽做的,她就這麽做了。她於刑台上看到那枚七星釘衝她而來時就想了很多,想到了江川蕭家,想到了出身蕭家的蕭逸,想到了蕭逸效力的上官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