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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事關他

  但她曉得上官陌不會害她。她也看見人群裏打出七星釘的人並不是蕭逸。但這件事說不準是不是有人要借蕭家牽扯出暗夜門,牽扯出上官陌。縱然也有可能是孤立事件,隻是有人買凶殺人,恰好買的是江川蕭家而已,但她不能讓上官陌冒任何險。這個啞巴虧,她今日心甘情願吃了。


  楚淵說要查,也許是出於關心她,也許是出於他的職責,也許,他也想將上官陌的黑暗曝曬在太陽下給天下人看。她猜不透他究竟為的是哪樣。但,為哪樣無所謂,關鍵是結果。她不能冒真相大白於天下的險。


  但她如今想說什麽卻張不開口。眼前是白茫茫一片,如置身雲端。手腳卻被縛住,她怕墜下雲端被摔個粉身碎骨,動都不敢動,縛住的手腳也動不了。她大聲呼救,聲音被卷在雲霧裏消弭於無聲。


  她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但明明她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呼喊的。


  她急得渾身冷汗。


  依稀裏雲端一個身影,秀挺如蒼鬆勁柏,聲音卻溫柔:“淺淺,你想要的,便是我想為你做的。你不必怕,我把楚暮叫回來就是了。”


  像是楚淵的聲音。但她記得楚淵的聲音一貫是冷的,沒有溫度的,沒有感情的,這般溫柔的聲音,她從未聽過。


  他的聲音竟也有這般溫柔好聽的時候。


  白棉絮般的雲霧似乎愈來愈厚,將她團團包裹。雲端的身影不知為何換成了一身月牙白的衣衫,衣擺上還繡著嬌豔不可方物的玫瑰。似是她的手筆。這絕代風華的形容,是上官陌。是她日思夜想的上官陌。但上官陌此時應該在回雲都的路上,怎麽會到了她麵前?定是他也十分想念她,日夜兼程趕回來的吧?


  她聽見上官陌微怒的聲音:“蘇淺,在你眼裏我就是如此黑暗如此見不得人麽?”


  但他的聲音就算飽含怒火她也覺得好聽。這是她前世今生最愛聽的聲音。


  她並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因她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他,她一直當他是她生命裏的陽光的來著,和黑暗並不沾邊。


  “我並沒有如此想啊。”她皺眉,急急向他解釋。想要靠近他拉住他衣角討好他,奈何此時她手腳全不聽使喚。


  上官陌怒氣未消,道:“沒有如此想?那為什麽會極力阻攔楚淵調查此事?你是怕我的黑暗都會曝曬在太陽下曝曬在世人眼前吧?蘇淺,在你的心裏,暗夜門就是如此見不得人?”


  她急急切斷他的話解釋:“哪裏是……不是這樣的,”聲音卻沒了底氣,轉而又低聲道:“現在還不是暗夜門曝曬出來的時候。”


  上官陌冷哼了一聲,遠遠看著她,須臾,卻又輕歎一聲,“蘇淺,暗夜門從未做過見不得人的勾當,從未枉殺過一個人,亮出來又如何。你這樣費心要幫我隱瞞,罔顧是非黑白,罔顧你自己的安危,以為是對我好麽?若相信我,就不該做這樣的事。若愛我,就不該遇到如此險事選擇不過問。”似自嘲般笑了一聲,“罷了,你心裏的我,不過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混蛋罷了,名聲再好,瓤子卻是壞的。愛這樣一個混蛋,你覺得值麽?”


  蘇淺更加急了,掙紮著要靠近上官陌,要握住他的手,要抱著他向他解釋不是他想的這麽一回事,上官陌的頎長身軀卻猛地翻落雲頭,消失在眼前。


  她一急,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掙脫雲團的包裹,毫不猶豫跟著他跳了下去。半空裏卻尋不見他的影子。


  她大聲呼喊他的名字,此時居然能聽見自己的聲音了。倏然又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叫的是“淺蘿”。她欲回頭,身子不受控製地往地麵墜去。


  啪地一聲落了地。一大口鮮血噴出,將眼前白衣染得血蓮般妖冶。


  “淺蘿,你快醒醒!”焦急的聲音在耳際召喚,她猛地睜開了雙眼。


  眼前俊美的青年卻是上官皓月。雪白的衣衫上染了大片的鮮血,似妖冶紅蓮。她皺眉望著他,聲音虛弱問道:“你這怎麽了?哪裏弄得一身血?”話落,卻覺得自己口中滿是血腥味。她疑惑地又望了一眼他衣襟上的紅蓮。


  這是她吐的血麽?她疑惑著。


  上官皓月輕柔地把她扶起來靠在靠枕上,聲音溫柔關切:“你魘住了,吐了一大口血。淺蘿,你感覺怎麽樣?”他從桌上摸了個茶杯倒了杯水,遞給她,道:“先漱漱口。”


  蘇淺喝了口茶,將口中的血沫子漱了漱,吐在上官皓月端著的漱盅裏,身子又軟軟歪在了靠枕上,喘息聲微重,攢了半晌的力才說出話來:“還好,就是沒大有力氣。這副破身子真是不中用。給你師兄見到了不知又要怎麽罵我。”


  上官皓月坐在床沿,神色肅正,責道:“你太魯莽,怎麽能拿手去接暗器呢?”


  蘇淺唇角艱難扯出一抹笑來,道:“你見不得我這樣吧?見慣了我殺人如麻屠人如屠豬狗的樣子,是不是也覺得我為別人去接暗器很荒謬可笑?我自己也覺得可笑。當時隻想著,刑台下人太多,倘或暗器脫手,射到誰身上都是個死,射到我卻不見得會死。所以就接了。也並非心存什麽大義,不過是少造些殺孽罷了。”


  她抿了一口茶水,目光望著上官皓月搭在她脈搏上的修長手指,道:“這吐血之症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打從離開蘇國犯了好幾次。也非什麽重症,大約是身體裏的毒素日積月累得太多,造成身子太虛的緣故吧。你師兄日常拿藥養著我,如今已經好多了。今次是櫻漓草的毒太過霸道,身子承受不住而已。”


  上官皓月將手移開,麵上沒什麽情緒,隻柔聲道:“師兄快回來了,你還是認真將養的好,省得他為你擔憂。”


  她沉默著點了點頭,虛弱地靠在枕上半天說不上話來。攢足力氣,才又道:“如今是什麽時辰了?我好像睡了好久。睡前似乎是表哥在這裏。”


  上官皓月提被往她身上攏了攏,道:“你昏睡了一日一夜,楚太子去上朝了。如今尚未到午時,餓不餓?我讓人給你端些粥來吧。”


  她點了點頭。心裏想著唯有吃飯才能讓身體盡快好起來。此時腹內翻騰得厲害,不見得能吃得下去,但也要強用一些。


  一個人的時候,她慣是這樣堅強的。


  “你去抓那個人,可曾抓到?”她又問。夢裏麵上官陌雖責怪她,但她還是要按著自己的路數來。這件事,由不得上官陌胡來。在他回來之前,她會將事情搞定。


  上官皓月點了點頭,道:“抓到了,交給楚太子了。”蘇淺眉心鎖了鎖,卻聽上官皓月又道:“是江川蕭家一個不務正業的紈絝子弟,人已經被楚太子就地正法。”


  蘇淺抬眸望向上官皓月。心裏掠過一絲疑問。就地正法?那是連審問都沒審問?她依稀記得夢裏聽見一個聲音,說的是,淺淺,你想要的,便是我想要為你做的,你不必怕,我把楚暮叫回來就是了。


  她不大分得清這是她夢到的還是楚淵真實說過的。


  倘或是夢裏的事,那楚淵不將人審一審就正法實在無道理。倘或是楚淵真實說過的,那就說明楚淵非常清楚她心裏的想法。但他如此依循她的想法又是個什麽路數?因為她的想法是為著上官陌著想,楚淵可以為她著想,為上官陌著想就讓人不解了。愛屋及烏也不是這個說法吧。


  上官皓月聲音裏有一絲莫名,問她道:“淺蘿,我其實抓到人的時候已經審問過了,也問出了一些東西。你要不要聽一聽?”


  蘇淺完好的那隻手擰著被角,錦被被她擰得皺成一團。她心裏想聽又怕聽到自己不想聽的,正掙紮著要不要聽,聽上官皓月道:“這件事沒有那麽複雜。不過是楚魚買凶傷人。你要不要追究楚魚的責任?如果想追究的話,我有辦法拿出證據來。”


  蘇淺大大鬆了一口氣。還好隻是楚魚的小手段。她嘴角露出不經意的笑來。上官皓月定定望著她,臉上表情莫名。


  “算了。”她道,“她已經受到了很重的懲罰,再罰她可就連命都罰沒有了。我偶爾也不是那麽嗜殺的。這筆賬我權且給她記著,日後她若再敢犯我,我定殺不饒。”


  上官皓月未置可否地抿了抿唇,淺笑了一聲,道:“我去叫人備吃的。”


  蘇淺不知為何,今日麵對他總覺有點心虛。她想,也許是她為了上官陌將此事覆蓋住做得不大光明?但其實她作為一國公主,從小浸淫在殺伐爭鬥中,不光明的事幹的不在少數,為何隻有今日會覺得心虛?或許,是上官皓月這個人形象太陽光太正麵,她在他麵前自慚形穢了?

  但其實上官皓月這個人也做過許多不光明的事吧。畢竟在那個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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