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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書海寄情

  楚淵卻莞爾一笑,“我就知道淺淺你腦子比別人好使。”起身拍了拍手,不知從哪裏拎出個布袋,掂了掂,往蘇淺擱核桃肉的盤子裏一放,隻聽得哢嚓盤子碎裂的聲音。蘇淺瞪大了眼。隻聽楚淵道:“其實今日來主要是給你送這個。這是你的俸祿,一個月五百兩,一共是半年的,三千兩。最近楚國國庫空虛,不好意思欠了淺淺你半年的俸祿今日才發給你。但我給你算的是滿朝最高的俸祿,算是補償加利息。丞相他們才一百兩而已。”


  蘇淺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探手摸過袋子口解開了束袋子的布條,白花花的銀子雪一樣著人喜歡。喜形於色,不外乎如此。蘇淺自打來到這個世上,還從未有人發工資給她過,就連聽傳聞中說的宮裏每個月的月銀,她都沒有見到過半兩,全被她無良的皇爹給克扣了。是以此時興奮加激動,無以言表。


  楚淵居高臨下看著他幾乎是在膜拜銀子的表妹,心髒都在抽搐。不禁懷疑,他表妹是從未見過銀子麽?“早知道你這樣歡喜,我應該早點發給你的。”楚淵貌似極其自責。


  蘇淺一手一隻大銀錠,雙眼放光,說出的話很令人犯抽,“原來我也有俸祿可以拿。那時你說給我俸祿,我還以為你哄我的呢,不過是抓我苦力使。沒想到真的有俸祿拿。啊呀,這麽多銀子要怎麽花?這個你給我辦酒去。”抓過楚淵的手塞在他手心兩個銀錠子,語氣十分豪氣。


  楚淵掂了掂,笑道:“一百兩呢,可以置一壺梅花釀。”


  蘇淺卻直接將他的話屏蔽,攏了攏袋子裏的銀子,提力一拎,沒拎動。三千兩呢,她自然是拎不動。她吩咐道:“表哥你給我擱床底下,等上官陌回來我要向他炫耀炫耀……表哥你楚國真是窮到這份上了麽,這麽多銀子你也不拿個柳條箱子或者楠木櫃子給我裝著,就這麽弄個布袋裝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裝了一袋子地瓜呢。”


  楚淵愕然了一瞬,開口:“這個,防賊。”


  蘇淺誠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你說的也對。賊們定然想不到這麽多銀子是用布袋子裝的。”再次催促:“表哥你給我塞床底下,我今晚就睡在銀子上。”


  楚淵俯身將布袋拎下桌子,束好了袋子口,往床底下一塞,又往裏捅了捅,才作罷。起身道:“我的任務也完成了,手上還有些事情要做。淺淺你先好好歇著,養好精神陌太子回來才不至於挨批。”


  蘇淺擺了擺手,兀自興奮著:“你走吧。別忘了給我弄酒來。”


  結果,蘇淺等到了天黑也沒等來期盼中的梅花釀。門外的雪漸次大了起來。她披了白狐毛的披風蹲在門檻上看了小半個時辰,白狐毛的披風將她裹得一團雪球似的。


  她一朵一朵數著眼前墜落的雪花,直到悠然的輕雪變成鵝毛大雪,再也數不清。


  她從初得銀子的興奮中醒來,有些懨懨,盤算著這等天氣上官陌行路定然受阻。一心盼著他回來,又擔心他路上受罪,望他找間客棧避避雪。心中矛盾,如將此身置火上煎烤,茲拉茲拉難受。


  她衷心覺得楚淵有一句話說得很對,自打和上官陌在一起,她一顆百毒不侵的心也變得傷春悲秋纏綿悱惻起來了。


  這一夜注定是難眠的了。小丫鬟們被派了編纂教材的任務,一時都無暇陪她。這幾名丫鬟自小在她身邊長大,雖性子過於活潑純真,但經她一手教導腹內學問卻不亞於當世大儒,且所學都是她曆了兩世積累的文化精華,比時下的大儒又有著更為先進的思想。由她們編纂教材,最為合適不過。


  月隱踏雪而歸,見她深夜還在輾轉反側,心中又憐又歎。悄聲在瑞獸香爐中加了安神香,劑量稍稍大了些,見她漸漸入睡,才離開去換了雪濕的衣衫沐浴休息。


  次日的朝堂傳來消息,邊疆乾州城近來常有暴動,朝廷派人前往協助辰大皇子鎮壓。所派之人自然是楚乾,領的是監軍之職。得到委任後楚乾又憂又喜。憂的是從此遠離朝堂對朝中之事難以把握。喜的是從此軍權在握日後好行事。喜憂參半中,楚乾皇子冒著大雪上路了。朝廷的令是一刻不得耽擱,楚乾皇子連家也沒能回,下了朝堂就被摜上了擅跑雪地的寶馬良駒一路疾馳而去。


  蘇淺能想到的是以楚淵的雷霆手段行事絕不會拖延半刻。蘇淺沒想到的是楚淵會把他弄到乾州去。不過想想也是,唯有是非之地才好安放是非之人。楚淵他,果然計高一籌。


  風蕭蕭兮易水寒,楚乾皇子一去兮將不複還。


  別人家兄弟鬩牆,無關乎蘇淺思慮自己的心事。一大早起來欲找青門兄弟撒眼線去探聽上官陌的消息,卻找不見了如今青門的頭子墨淩。她雖淩駕於墨淩之上,但如今做甩手掌櫃數月,已然無路尋找那幫兔崽子的影子。


  急於尋找上官陌倒也不為別的,隻因昨夜一場大雪傾覆,晨起已積了半尺多厚,她隻怕他為了趕回來深夜兼程若迷了路會被大雪埋了。


  月隱對這個不像樣的借口翻了個白眼。心想著公主你犯相思想念心上人了就直說唄,從前多麽有違禮教的事都做了這個時候反倒假矜持起來了。迷路這種事若在太子殿下身上發生那他的名聲是忽悠出來的不成。但即便是忽悠出來的,能忽悠得天下人都成他的擁躉,這份能耐也不能因個雪就迷了路吧。還被大雪埋了。再下三尺埋了這天下所有人也埋不了他吧。


  蘇淺今日身體卻很有起色。綿軟無力的手腳都似輕快了許多,可下床自由活動了。


  可以自由活動的蘇淺卻拖了藤椅坐在門前意興闌珊地望著飄揚似絮的雪花,地上磕了一地瓜子皮花生殼。月隱在爐火旁給她烤紫薯。


  她為了冬日烤地瓜方便,特意叫人做了可以烤地瓜的爐子,取暖烤地瓜兩不誤。這樣的大雪天縮在屋子裏烤地瓜實在是件享受的事。溫暖而閑適。樂趣卻在於烤而非在於吃。但她今日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致。既無烤地瓜的興致也無吃地瓜的興致。一上午統共也就吃了半塊烤地瓜。月隱卻被人使喚著烤了好幾十隻地瓜。烤好的地瓜被路過的克三王爺順了好幾隻,被來商議事情的袁靖袁尚書了好幾隻,被來串門的上官皓月端走了一筐,被忙活得無暇吃飯的蓮兒杏兒桃兒金子四人端走了兩筐。


  月隱同她說話,她有一搭沒一搭,往往答非所問,所問又讓人無從答起。月隱給她沏茶,沏的是苦丁茶,拿大茶缸子端了一大缸子給她。她接過來就喝,喝完了吧唧吧唧嘴唇說了一句:“月隱你腦子壞掉了嗎?我剛吃完藥,怎麽又拿藥給我吃。”咕咚咕咚一飲而盡,添了一句:“今日的藥苦則苦矣,卻沒有草根樹皮的腥氣,倒不難喝。是墨淩給換了藥方子麽?死小子今日大半天也沒露麵,什麽時候換的藥方?”


  月隱抽著嘴角將茶缸子接了過去,想心疼兩句,卻實在不知從何勸起。情之一事,她連個半吊子也稱不上,隻怕勸了還不如不勸。嚅了嚅唇,什麽也沒說,默默坐到爐邊仍烤地瓜去了。


  “你說,咱們去刑部大牢看看楚魚怎麽樣?”蘇淺沒頭沒腦問了一句。


  月隱極其熟練地將地瓜翻了個個,順口答道:“不怎麽樣。這大雪天的,凍壞了不值當。公主若是閑得慌,不如看看書吧。”


  蘇淺默了片刻,道:“也好。你把書桌上上官陌看過的那些個書都搬過來,我今日就哪裏也不去了,坐在這裏看書。”


  月隱擱下手中的地瓜,到書桌前收拾上官陌讀過的書。倒也不全是月魄收羅來的風月豔書,大半是野史閑談。他們這些經常會出現在書中的人物都明白,所謂正史,雖來自官方,記錄的卻不見得是事實真相;所謂野史,來自民間,真實性雖也不見得高,卻是最能從中看到民心所向。收羅起來,足足有四五尺高,月隱皺眉問:“公主,這裏是太子殿下走前半個月讀過的,但太多了,都搬過去麽?”


  蘇淺望了一眼天色,灰蒙蒙的如罩了個龜殼子,雪花從龜殼子上掉下來,白得晃眼。“這雪不緊不慢似沒完沒了一般,一時半刻也幹不了別的。都拿過來吧。”蘇淺悠悠說道。


  月隱搬了三趟,方才把書都搬到了門口藤椅旁,順手將她手中的手爐換了個熱的來,又在房中燃起了檀香。這種香氣淺淡,不同於蘇淺和上官陌素日喜歡的花香,最是能使人心安靜,讀書時燃來最是合適。


  蘇淺吸了吸鼻子,並沒反對。順手拿起最上麵一本,隨意翻看起來。上官陌是個愛惜書的人,看完的書仍然如同新書一般,連個折痕也不見。不但是書,他這人有潔癖,凡自己的東西都必是潔淨如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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