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陌太子的脾氣(2)
千裏迢迢趕來告辭,楚淵卻隻說這樣幾句淡而無味的話,蘇淺一邊疑心著,一邊卻又鬆了一口氣,幸而他沒有做些出格的事情。
想到這裏,蘇淺又有些迷惑,為何會怕他做些出格的事情呢?有記憶以來,這是個最為克製的人,無論做什麽事情都行之有據,鮮有出格之舉,如今為帝,更是將自己克製得如同無欲無求的仙,這個怕字實在是怕得毫無道理。她正自沉思著,卻聽上官陌道:“蘇淺,去把玉蘭釀拿來,再讓廚房備幾樣小菜,楚帝千裏迢迢而來,沒有美酒佳肴款待,總也不能太失禮。”
蘇淺疑惑著這人何時學得這麽客氣了,一步三回頭地磨蹭著往廚房去了。
她的疑惑不是沒有道理。上官陌確然是故意支開她。待她磨蹭著出了門,他臉上神色一斂,看著楚淵,“千裏迢迢而來,不知楚帝有何賜教?”
楚淵垂頭望著桌上的茶杯,婢女侍奉上來的茶湯已涼,他看了片刻,端起來抿了一口,嘴角浮起一抹笑:“連茶裏都是佛焰花的香氣,這世上論及奢侈,怕是難有及得上陌太子的。”頓了一頓,笑意裏明顯帶了自嘲又嘲人的意味:“陌太子又何必如此小心謹慎。雖然這一次的確是被那瓶香水帶去了真如山,但當初贈予淺淺那瓶香水,並無別的意思,隻不過是個慶生的禮物罷了。”
上官陌語聲溫淡:“這次多謝你救了她。”他看著楚淵,說著相謝的話目光卻淡極,停了片刻,再說卻是更冷淡:“你跟蹤她這件事我倒真沒在意。雖然我不喜你靠近她,但也沒到禁錮她不許人接近她的地步。隻是,大約她在你心裏值得擁有這世上最好的東西,在我這裏,亦是。以後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也自有我想辦法摘給她,就不勞楚帝費心了。”
楚淵唇角抿了抿。
“陌太子真的了解她要什麽?”
上官陌眸色幾不可見地黯淡了一瞬,再抬頭,卻依然是淡若溪水,“楚帝這話從何說起?她要什麽,陌自會悉心去了解,就不勞楚帝操心了。”
楚淵似未看見他的冷淡,嘴角一點輕蔑:“她那樣的人,如果不想被別人知道的事,就算你是隻手遮天無所不能的上官陌,怕也是不能知道。她要的,是這個天下一統,宇內安泰,歌舞升平,而你,不過是她一統這天下的工具,是她選定的在她不測之後坐擁這天下的人。這些,或許是你知道的。那你,又知不知道,早在初初遇到你那一刻起,她所做的一切,便隻是為你。博弈天下,和各國皇室糾纏不清,招惹白蒙白譽兄弟,招惹我,招惹上官克,一步一步施行著她的連縱連橫以圖天下的大計。那時卻唯獨遠著你,是不想你在她辭世後一心還係在她身上。後來你步步緊逼,她步步深陷無法再操控自己操控你,她便慌亂了。後來,你終於給她機會,在西月嵐茨城,她一掌差點將你廢掉,以為就此可以讓你死心。回到雲都又向我伸出橄欖枝,住進我的皇宮內院,在朝中使人上疏立她為後,我並沒有如她所願,並非我不想立她為後,如今楚國軍政大權她手握一半,區區一個皇後之位又有什麽不可以給的。況且,你知道我此生所愛,不過一個她罷了。未如她所願,不過是我想看看,如果我這顆棋子沒有安放在她想要的位置,她要怎麽玩這盤棋。我並不後悔沒有在她向我伸手的時候抓住她,嗬嗬,即便抓住了,她不是我的,依然不會是我的。隻是,上官陌,她為你做的這些,你都知道麽?如今,你可看出,她解了身上的毒,卻完全亂了陣腳?她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麽。你確定,她此去昆國葉城,是對的選擇麽?”
上官陌任由他說完,沒有出聲打斷。豔若桃花的臉上看不出表情,藏在袖中的手卻握得緊緊。
“說完了?”他聲音依然冷淡,“勞楚帝掛心了。她做什麽樣的選擇,都無妨。隻要有我在她身邊一日,便容不得別人動她一根頭發絲。我一生之所求,不過是她想做什麽,都由她。她想要什麽,我都給。區區昆國罷了,我既承下了殺白蒙的一責,便是不怕白峰白譽父子有什麽手段。”
楚淵冷冷瞧著他。
四目相對,一樣的冷淡,一樣的深不可測。
須臾,楚淵甩袖起身,手上的涼茶無聲地擱在桌上。
“陌太子你天縱奇才,斷情春染蠱情焰蠱都難不住你,白譽兵發三十萬於九潁河畔討伐你西月,你區區十萬兵便將他打了個落花流水,但願,接下來的棋盤你也能掌控如初,不會斷送了她的心力。”聲音冰冷如冰,隨著話音落地,明黃的身影已飄然遠去,消失在庭院裏。
蘇淺進來時,手中並沒有酒,也沒有菜,清泠泠一個人,站在門口,望著上官陌冷然清俊的模樣,他不開口,她也沒開口。半晌,他冷淡的目光望向她,“你的表哥剛走,你現在追上去送他還來得及。”
蘇淺想說一句“已沒什麽可送的了”,卻什麽也沒說出口,愣了片刻,轉身出了門。
上官陌望著她離去的身影薄唇緊抿,久久未鬆。
楚淵的馬並沒有跑太快,蘇淺追上他也不過用了一炷香時間。他掣馬轉身,臉上淡淡笑意,不過是說了一句:“又不是不見了,何必追出來讓他吃醋?”
蘇淺沉默著不語,如水的眸光隻是淺淺淡淡落在他身上,半晌,才道:“表哥曾答應過我的話可還算數?”
他答應過她許多事,然她此時問的,不過是讓他敞開心胸,另覓良人那件事。她未明說,他卻已明了。
楚淵不語,看向道邊新葉已舒的垂柳,黃黃綠綠的,彎眉一般的嫩葉。那裏已是一派春光。
“那一年群英聚會楚國皇宮,我曾問過陌太子,淺淺你要的是這天下,他是否也有此意。他說,你心裏裝的是天下,他心裏裝的不過一個你罷了。”良久,楚淵端坐馬背淒然出聲。清泠的麵容越發令人讀不懂他的心。
“淺淺,保重。”隨著話音落下,一人一馬已消失在柳蔭古道。
蘇淺神色懨懨地策馬回程,推門入院,卻見上官陌仍坐在中廳,冷然清俊的模樣一如她離去時,似乎從沒改變過。她心髒咯噔一緊。
小步緊登登地蹭到他麵前,想要抬手撫平他深鎖的眉眼,卻被他通身散發的冷意將小手冰封在半空。她遲疑著進退無措,卻聽上官陌聲音似繃緊的弦:“蘇淺,你為我可以做到哪一步?我,即便是中了別的女人的情蠱,即便是千般艱難萬般險阻,也沒有想過把你推到別人的懷抱裏,也沒有想過要別的女人。蘇淺,可以為了我下嫁別人,做別人的皇後,是麽?原來,你竟可以為我做這麽多麽?為了我,已經沒有底限了麽?”
蘇淺一時呆怔住,望著他說不出半個字。
春光和暖,她卻如置冰窟。時光似凝在指間,再翻不過去這一刻。
眼眶裏汪出兩汪水澤來,水澤無聲滴下,似斷線的珠子。為什麽會哭,是委屈?是傷心?是疲憊?這樣無聲的哭泣卻讓人撕心裂肺般疼,上官陌一瞬不瞬望著她,麵容清冷,話語更冰冷似初春的雪:“蘇淺,你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為什麽還會有淚水?你從前在我麵前的柔情嬌弱,我竟不知你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冰涼的手指覆上她的臉頰,擦拭淚水的動作絲毫不見溫柔,她的淚水卻如止不住的洪水,肆意泛濫,沿著他的指尖傾瀉。
上官陌眉目清冷,修長的手指扯住她的衣袖,猛不丁將她扯落懷中。
蘇淺被迫坐在了他腿上。這個十分曖昧的姿勢,卻叫她更無措。
蘇淺呆滯著不知要如何,他冰涼的唇瓣卻已落下,懲罰般落在她的眉梢眼睫,親吻她泛濫的淚澤。這樣粗暴的他讓蘇淺心底浮上絲絲懼意,身體忍不住在他掌中顫栗。他卻似不曾覺察,依然故我,唇齒齧咬過她綿軟清涼的唇瓣,一絲血腥味立即在齒間蔓延開來。
蘇淺痛得悶哼一聲,上官陌卻將她猛地推出懷抱,冷然的甩袖就走。
蘇淺踉蹌了兩步,扶著椅背站穩,臉上的淚痕早幹涸,幹澀的雙眸望著他孑然遠去的背影,苦澀從心底直湧上唇齒間。抬手摸了摸被他咬破的唇角,苦意蔓延開來。
上官陌卻去而複返,修長的手臂攬住她纖腰,不容她分說,已帶著她掠出中廳,掠過庭院,飛身落在院外一匹駿馬上。
魅惑的青年麵色冷峻,由著駿馬脫韁,飛馳而出,不擇路徑。
春日的風雖已暖,卻耐不住駿馬馳騁如飛,風刮過臉頰,生疼。蘇淺白皙的臉頰被風刮得暈紅,卻猶如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