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家國一夢間(2)
楚淵淡然一笑:“謬讚了。陌太子如今接了昆國的玉璽,不費吹灰之力便得了昆國數千裏江山,才正可謂是意氣風發,人生圓滿。”
小郗就扁了扁嘴,心裏想著楚淵這明顯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心理。
楚淵何其冤枉,上官陌得了什麽又失去了什麽,他何曾放在心上過,高高在上的帝王,現在能入一入他的心的,也不過是上官陌身邊那個女子罷了。若說酸,他的心也隻為那一個人酸罷了。
上官陌看楚淵卻看得透徹。
“人生不到結局,誰敢妄說圓滿。楚帝此話說的差了。”上官陌溫潤的作風千載不變,縱然麵對的是楚淵,也還是淡然自若。笑了笑,他繼續道:“楚帝特特等候在此,不曉得是有什麽話要同陌說?”
楚淵卻挑了挑眉梢,“誰說寡人是特意在此等你的?寡人不過是閑來無聊,路經此處罷了,沒有什麽話同陌太子說。”
小郗險險從車上跌落下來。連他的主子上官陌也微微地抽了抽嘴角。
楚淵他,最近的人生態度有些劍走偏鋒。
“既是如此,楚帝就請慢慢賞風景,陌還急於趕路,先請告辭。”
上官陌轉身便往車的方向走。他是真不欲同楚淵廢話。這個時候遇見楚淵,預料之中,卻是希望之外。
他並不想楚淵再開口,但楚淵特意等在此,顯然不會是隻想同他打個招呼。
“上官陌,你如今擁有的一切,大半是她為你掙得,你也覺得有損顏麵吧?”
楚淵他,從來就沒有變。或者說,楚淵他,變了太多!經曆過太多的大風大浪,他不是被風浪擊倒了,也不是被變得更練達深邃了,而是變得更犀利、更直接了當!
小郗倏地精神抖擻了。這話太傷人。尤其是他主子這樣內心孤傲的人!他主子此時要是發個火什麽的,他很怕後果!
上官陌沒有回頭,隻是頓住了腳。
楚淵的話也沒有完。上官陌回不回頭,並不影響他把話說完。
他繼續道:“因為覺得丟人,所以打算把她送回蘇國,將她禁錮在你的後院?”
上官陌背影驀地僵硬,但也不過是一瞬,他轉過頭來,直視著楚淵,眸光鮮有的淩厲,但語氣卻淡:“楚淵,我從來不覺得,得她的護佑有什麽丟人。你料的不錯,我是要送她回蘇國。但你料錯的是,我並非是要禁錮她在我的後院,她是蘇淺,並非是誰可以禁錮的。我隻是想,她在外漂泊得太久了,太累了,她需要休息,所以才送她回蘇國。”
頓了一頓,他眸光往車上望了望,又道:“楚淵,我不會禁錮她,以後,我和你之間的江山之爭,也不會有她的參與。”
楚淵抿著唇角,良久,上官陌上車,小郗揮動鞭子催趕馬車在他身邊疾馳而過,他隻輕輕吐出兩個字:“靜候。”
楚淵並沒有提一提陣亡的三十萬楚軍。就像上官陌無法完全收服三十萬楚軍的心一般,楚淵心裏也無法相信,過了上官陌手的這些楚軍還能一心向著楚國。他早便棄了這些人。
他也沒有關心一句蘇淺。從來,他在上官陌麵前是不肯低頭的。
馬車疾馳而去,上官陌也沒有給楚淵留下什麽話。他和楚淵之間,那些因彼此的身份而生出的立場問題,彼此心照不宣,並無需多言;而他們之間因為蘇淺的存在,並無交情可言;彼此是是非黑白分明的人,所以更無仇恨可言。
未來,他們當真隻需在戰場上見真章了。
車馬出昆國,至西月與楚國邊界的九潁河,三人棄車馬,換乘船隻。兩岸依稀可見不久前戰爭留下的痕跡,烈火燎原過後,寸草不生。
九潁河一側的楚軍並未有任何動作,大約是得了楚淵的令。
九潁河另一側的西月軍遠遠的行跪拜之禮,目送這一艘帆船乘風而下。
小郗站在船頭凝神警惕著。手握在劍柄上,若是周圍有一絲風吹草動,劍就會立時出鞘!他怕的並非是楚軍,他怕的是他們少祭司的故國人。
他們此行去的是蘇國,隻怕是,有人會千方百計阻攔。
上官陌卻在船艙裏照顧一直不曾蘇醒的蘇淺,不曾有過隻言片語的吩咐,更不曾出過船艙半步。
小郗雖然曉得自家主子的本事,但還是忍不住擔憂,主子這樣未免托大,畢竟他的對手是,西月皇帝,他的父皇。
西月皇心狠手辣,自己主子他卻不能對自己的親生父親下重手,否則,世人難容!主子好不容易贏得的那些口碑,很可能就一夕之間化為烏有!
小郗正全神貫注間,卻聽見上官陌一聲吩咐:“小郗,他們不會在此地動手,進來吧。”
小郗微有狐疑,上官陌冷笑了一聲:“這裏是兩國的防衛重地,牽一發而動全身,若是在這裏動手,少不得會驚動楚軍,他又不傻。”
小郗望一望夾岸森嚴的軍防,一咬牙,進到艙裏,頭一低,“少祭司,是屬下的錯,請少祭司懲罰。”
他曉得,一個判斷上的失誤,便有可能導致不可收拾的結果,今日這錯犯的大了。
上官陌倒也沒多說什麽,隻道:“你也是關心則亂。這一次就不責罰,下不為例。”
小郗單膝一跪,十分嚴肅:“謝少祭司不罪之恩。”
上官陌擺了擺手,道:“大約會在接近蘇國的地方,你且小心注意。”
萬事皆在少祭司的預料之中,小郗崇拜地望了他的少祭司一眼。
船行幾百裏,接近蘇國邊境,已是戌時。時值暑夏,這個時辰,天也隻是剛剛擦黑。小郗出了船艙,站上船頭。
河岸上,一行十數人一字排開,看氣勢便是一等一的高手。
為首肅然站立的,正是他們冥國的大祭司、西月的皇帝上官屠。
小郗心裏默了一下。主子料事果然如神。
他在船頭單膝跪了下去,“參見大祭司。”
上官屠不曾看他一眼,更不曾讓他起身,他有些尷尬地跪著。
上官陌抱著仍然沉睡的蘇淺走出船艙,溫聲道:“小郗,起來。”話音落,他已抱著蘇淺遁離船頭,躍到了岸上。
小郗身形一掠跟了上來,護在上官陌一側。
“父皇。”
上官陌極是淡然。
上官屠冷哼了一聲:“還知道朕是你父皇!可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你知道你要去的地方是哪裏嗎?”
“自然是知道的。兒臣要去蘇國,送蘇淺回家。”上官陌言簡意賅。
上官屠暴怒:“豎子,你倒是有臉說出來!為了這個妖女,你真是什麽都敢做!”
上官陌卻是淡然如常:“父皇見諒,兒臣並非什麽都敢做,兒臣做的,也並非是什麽大逆不道的事,還請父皇給兒臣一條路。”
他要的,自然不光是眼前的路,還有他和蘇淺未來的路。
上官屠卻是不光不想給以後的路,眼前的路也不想給。他冷哼一聲:“豎子,今天你休想從朕麵前過去!不但今天,以後,你也休想和這個妖女在一起!”
他心裏暗喜,今日確然是個好機會。蘇淺昏睡不醒,他的兒子重傷未愈,隻郗道淩一個人是個健全的,憑著他和他身後的一列高手,拿下這三個人,應不是問題了。
誠然,他要殺的,不過是蘇淺一人罷了。
上官陌眉心輕微一蹙,他並不想和他的父皇動手,但如果今日他逼他太甚,他也不介意重演冥國那一幕。
“父皇,兒臣執意要去蘇國。”
他冷然地、一字一句地道。
上官屠驀地拔劍出鞘,“今天,要麽交出妖女,隨朕回西月,你還是西月太子!要麽,你就勝過朕手上的劍,從此,父子情斷,你去你的蘇國,再也不是西月太子!”
這話一出,上官陌倒還淡然,身旁的小郗卻不淡定了。
小郗不理解,就為了一句不曉得真假的讖語,大祭司就要這樣趕盡殺絕,未免對他主子懷裏的女子太不公平!也未免對他的主子太絕情!
小郗跪了下去,態度誠懇地道:“大祭司,屬下懇請您念在少祭司對少夫人的一片心,不要這樣。”
上官屠冷眼瞧著他:“你有什麽資格跪在這裏替他們求情?滾!”
小郗倔強地跪著:“屬下身份卑微,自然是沒有資格的。但今日大祭司這樣逼人太甚,屬下鬥膽,要為少祭司說一句!少祭司和少夫人不過是相愛而已,大祭司要這樣趕盡殺絕,一麵是愛的人,一麵是親生父親,這讓少祭司情何以堪!”
上官屠不等他說完,一劍砍了過來。
頭頂上一陣涼風呼嘯而過,小郗就地一滾,堪堪躲過,一直握在手上的劍也就噌地出鞘了!
但終歸是主仆有別,小郗並不敢下死手,很快便就落了下風。
上官陌忽然冷冷道:“住手!”
聲音消弭在打鬥聲裏,戰圈裏的兩人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上官陌手上驀地彈出一樣物什,物什穿透強大的劍氣,直奔上官屠的麵門,上官屠格開小郗的劍,一抬手,接住了。
紫金的印璽,是太子令牌。
上官屠心裏咯噔一下。
“自今日起,我便不再是西月太子,父皇請令擇賢人吧,反正父皇的兒子多的是!”
上官陌聲音極冷,有著不容商議的決絕。
上官屠氣得發抖:“你!豎子!”
地上跪了一地上官屠的打手,“太子殿下,請收回印璽!”
上官陌卻隻是冷然道:“小郗,我們走。”
小郗半句話沒說,跟上他的腳步。
上官屠卻氣怒得連句阻攔的話也沒說出來,眼睜睜看著他們從眼前走過。
沒有他的令,一地的打手也隻能眼睜睜看著,並沒有一個敢阻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