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拱手江山
身邊的人半晌不說話,卻將臉湊近她,頭枕在她肩窩裏。
溫熱的呼吸灑在她脖頸裏,她忍不住縮了縮,笑出聲:“癢死了。”
卻聽身邊的人暗啞出聲:“蘇淺,上天何其厚待於我,今生居然也能擁有這樣的幸福。”
他說的,正是她剛剛想的話。她有些怔忡。
曾經,她以為他是太了解她,總能說出她心中所想。今日她才意識到,他並非是說出了她心中所想,而是說出他自己心中所想。他從來都是,想她所想罷了。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她輕聲道。
“唔,這句詩說得很貼切。咱們正是心有靈犀,是不是,蘇淺?”
蘇淺笑出了聲:“是,很是。”抬眸看看窗外日色,已是天光大亮,問道:“今天不用上朝麽?”
上官陌手指亂撫著她的肚子,唔噥了一句:“明日就大婚,今天清風代班。我要好好休息,準備明日的洞房花燭夜。”
蘇淺哭笑不得地瞧著他,“上官陌,你看看我這個樣子,還能和你洞房花燭?你要找個消極怠工的理由,也找個像樣些的!”
上官陌覆在她肚子上的手便微微加重了力量,她聽見他磨牙的聲音:“這兩個小家夥忒磨人。待將來出生了,爺一定不饒過他們!”半晌,又聽他道:“本來想假裝不知道是雙生子,到時候生倆出來也好驚喜一下,卻被你說破了!唉,驚喜沒了。”頓了一頓,自說自話:“也不是沒了。我如今天天歡喜得如夢裏一般。”
蘇淺無語地望著帳子頂。一孕傻三年。難道這句話也適用於男人?
看來是的。
許久,她又輕聲:“上官陌,這樣的話,大婚之夜,不能洞房花燭,你會遺憾吧?”
身邊的人一本正經:“嗯。所以,待他們出生了,爺要天天洞房花燭,彌補這個遺憾。”
蘇淺無語地抽搐了。
她弱弱地在心裏想:能不能悔婚呢?以後的日子豈不是會很慘?她大腦極配合地想起了在葉城的日子。那時夜夜洞房,她連起床都不能了。
但,眼見悔婚不現實,也沒辦法爭取正當的權益,以後的事,還是以後再說吧。她無奈地想。
一陣敲門聲傳來,鍾雲的聲音響起:“兩位陛下,太上皇和太後娘娘來了,是不是放他們進來?太上皇說,如果不讓進,就要硬闖了。”
蘇淺牙齒咬得咯咯響:“鍾雲,要是讓他們硬闖進來,你就滾回西月去,再不要在你主子麵前出現!”
“那,屬下可不可以請容韻國師助陣?”門外傳來底氣不足的聲音。
蘇淺禁不住抽了抽嘴角。“上官陌,你的人都這麽極品麽?”聲音裏就含了三分調笑:“你隻需去告訴外麵的人,容韻公主有請。他要再堅持進來,盡管放他們進來就是!”
鍾雲抽著嘴角走了。帶著神秘色彩的玄色道服揚起一抹流光。
什麽叫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的主母很好地給他做了詮釋!這一家人全是狐狸!
上官陌的嘴角也抽了。“蘇淺,那是我的嶽父嶽母。”
蘇淺呲牙嗤了一聲:“你嶽父嶽母擱挑子就走人,那叫一個瀟灑利落,累你天天在朝堂上拚死拚活,他們可沒為你這個女婿想。你要是覺得心裏沒氣憤,隻管讓他們來就是。”
上官陌腦袋挪到她肚皮上,聽著一雙小上官有力的心跳,漫不經心:“唔,你這麽說也是。我確然是有些不甘的。他們挺喜歡外麵的世界,就讓他們在外麵等一等也好。”
蘇淺縮回被窩裏要睡回籠覺,卻被上官陌揪了出來:“一雙兒女要吃飯,不然會影響發育。起床了。”
“為什麽會覺得一夜之間又長大了許多呢?”蘇淺盯著個大球艱難地下床,眸子裏烏黑一片。
上官陌手伸過來攙她,她便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擱在他身上,唔噥的聲調裏全是嗲嗲的撒嬌:“上官陌,被困雁城的時候,身體最是弱,孕吐得很是厲害,那時,你知道我在想什麽麽?”
上官陌的眸色便染上了痛色。他能想象到她所受的苦。所以那時心痛心急得連自己的傷也無心治療。
蘇淺卻不待他說什麽,繼續嗲道:“那時我就想,要快點回到你這個混蛋身邊,讓你憐我愛我寵我,讓你看看我為你受的苦,讓你心疼一疼。沒道理要我一個人受苦的啊。”
上官陌的聲音裏竟是氤氳了濕氣,暗啞成一線:“蘇淺,我的確是混蛋。早該想辦法接你出來的。害你受了那麽多苦,我混蛋。”
蘇淺雙手捧住他如玉的一張臉,嘴角彎成月牙:“所以啊,混蛋,你要補償我。”
上官陌吻她的手心,聲線低迷:“嗯。我補償你。那你要什麽樣的補償,蘇淺?”
蘇淺笑聲裏一絲促狹:“嗯……親親抱抱舉高高……是不可能,我這體態受不了。那就伺候我洗漱吧。”
上官陌的聲音裏也含了絲笑意:“其實如果你喜歡親親抱抱舉高高,我還是可以做得到的。”他目光落在她滾圓的肚子上。
門外,去而複返的鍾雲狠狠抽搐著嘴角。
這果真是傳聞中鐵血狠辣的主母蘇淺嗎?這果真是自家運籌帷幄城府深如海的黑心主子麽?
一定是自己幻聽了。
鍾祭司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鍾雲,什麽事?”上官陌的聲音響起。
鍾雲忙慌忙放下手立正,回道:“陛下,太上皇留了道敕旨,走了。”
“拿進來。”
上官陌溫吞的聲音傳來,鍾雲捂著自己的小心髒,戰戰兢兢開門,戰戰兢兢進門……沒聽錯的話,裏麵正傳來水聲嘩嘩,如果,他看見了什麽不該看見的……他想起昔年他主子的貼身侍衛月魄,據說因為常常看見不該看見的而被關禁閉,還據說關禁閉尋常得就像家常便飯。身子再次抖了抖。
進門,低著頭,眼角餘光果然掃見,他的主子正給歪坐在椅子上的女陛下洗臉,修長如玉的手沾著春水抹過她絕色的臉,他的頭更低了。
蘇淺好笑地道:“鍾祭司,是掉了什麽東西在地上麽?”
“呃,沒,沒有。”鍾雲覺得腦門冒冷汗,頭開始疼了。
蘇淺拿毛巾擦臉,上官陌從她手上把毛巾拿過來,輕柔給她擦拭,溫聲道:“鍾雲,你念一念吧。”
鍾雲清了清嗓子,聲音有些抖:“上天眷命,上皇敕旨,”下麵的內容掠進眼簾,聲音又抖了抖,抬眼看向正梳妝的兩人,見蘇淺眉梢挑起,忙念:“帝鳳上官陌,天之驕子,人中龍鳳,德行天下,善惠百姓,自登基以來,使蘇國上下政治清明,海晏河清,民生安頓,朕觀之,心甚慰。故,蘇國交予帝鳳,民心所向,天命所歸也。朕承天命,敕旨所達,尊上官陌為蘇國新帝,蘇姓家族自此退出蘇國朝堂。欽此。”
上官陌正在給蘇淺梳理頭發的手頓了一頓。
蘇淺噗嗤一樂:“死老頭子總算幹了件得人心的事。”轉眸望向鍾雲:“沒說其它的了?”
鍾雲認真地謹慎地:“上皇還說,雖然帝皇陛下不大在意禮教風俗,但大婚需還得尊一尊禮製,請帝凰陛下今天回自己府上住,等候明日新帝的花轎上門迎娶。”
蘇淺轉過臉挑眉看向上官陌:“又幹了件得人心的事。聽見沒?尊禮製。按禮製,新郎新娘子大婚前是不能見麵的,新帝陛下,請您回宮去吧,明日抬著花轎到對麵的嚴府來接人。”
上官陌揉著眉心,“娶你的代價,是要替你們蘇家扛下江山。這個,是不是忒不講理了些?”
鍾雲嘴角狠狠抽了抽。
有人為了江山不惜踩踏著累累白骨,有人卻將江山看成是負累,恨不能躲得遠遠的。
蘇淺唇角挑起:“蘇允洛和蘇啟陽聽到這個消息,不知會不會抓狂呢。能讓他們氣一氣也是好的,你就勉為其難,接受了吧。”
這個理由……屏氣凝神侍立一旁的鍾雲誠心地疑問,蘇國百姓這些年尊崇神祗一般地尊崇的這位女英雄,究竟是以什麽服眾的?
就聽他主子一貫清淡如水的聲音響起:“不過是跳梁小醜罷了,倒不值得。令人煩惱的是,那是嶽丈大人的旨意,我若不受,恐明天的婚禮不會太順利。”下意識地看了看她的滾圓西瓜肚,手指再揉了揉眉心,聲音鬱悶:“你這個樣子真經不起折騰,看在我一娶就是三個的份兒上,這個旨意接的也不算太虧。就勉強受了吧。”
玄衣的美青年祭司為蘇國的將來捏了一把汗。
蘇淺淡淡瞥了佇立當地的他一眼:“鍾祭司,還有事?”
小鍾頭一低:“月魄月侍衛在外麵。”
“哦。”蘇淺淡淡應了一聲,“先讓人擺膳食上來吧。我餓了。”
小鍾祭司偷眼察言觀色,看不出喜怒,恭敬有加地答應著,不敢再提月魄,往外走去。清泠泠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告訴月魄,不想被關禁閉,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