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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遷怒

  小鍾祭司的小心髒就顫了顫。


  據一個小圈子裏的小道消息說,月魄月侍衛一直懷疑自己前生欠了女主子良多債,以致於女主子一見他就遷怒,禁閉關得比吃飯還勤。


  小鍾祭司今日深以為,月魄他的懷疑極有可能是真的!這什麽都沒幹,單單聽見個名字就要罰禁閉了……月魄他,活得真艱難!


  小鍾祭司為免遭魚池之殃,邊答應著,邊加快了往外倒騰的腳步。


  上官陌好笑地瞧著蘇淺,“還是讓他進來吧。”話卻是說給鍾雲聽的。見蘇淺沒反對,鍾雲出了門一溜煙往大門方向遁了。


  “月魄這幾年替我挨了許多禁閉,以後還是禁我吧。難得有這麽趁手的貼身侍衛,若惹惱了他,上哪再找一個去?”


  上官陌聲音清淺。


  蘇淺翻了個白眼。


  月魄黑著臉進來請安行禮時,蘇淺正專心致誌對付一盤小籠包。頭也沒抬地朝他招招手:“吃了沒?坐下吃點吧。累了一夜怪可憐的。”


  上官陌優雅地吃著飯,聽見她這句話時眸光輕輕撲閃,嘴角銜了絲笑意。


  月魄瞧瞧尊貴清華的男主子,再瞧瞧冷豔隨性的女主子,再瞧瞧一桌早餐,牙一咬,心一橫,“為了一會兒有力氣回話,屬下造次了。”


  臉色略帶疲憊的俊美青年不顧形象地往桌前一坐,豪吃起來。


  蘇淺吞了口口水,招呼一旁的侍女:“那誰,再給他來兩屜……啊不,三屜包子,再來一盆雞肉粥。”


  蘇淺一向覺得,上官陌這個人有優雅病,連帶他的人也染上了他的習氣,上到馳騁疆場的鐵血將軍,下到隱在市井的門客,都無一不是風姿優雅。今日,月魄將她的認知狠狠地完全打碎,碎成齏粉。


  待月魄吃到肚子裏有些底了,吃飯的速度放慢下來,蘇淺“脈脈”注視著他,用自認為還算親和的、不會擾了他食欲的聲調道:“我的皇宮還在麽?”


  月魄意料中的噎住了。


  蘇淺默默地遞上水杯。


  月魄灌下一杯水,艱難地理順一口氣,咳得紅了一張冰雪般的俊臉,“帝凰陛下,陛下言重了。雖然經曆了一場群毆,皇宮並無大礙。”


  蘇淺睨著他,他被盯得一臉不自在,借著剛才噎住的勢頭咳了兩聲。


  上官陌輕拍她擱在桌上的手,跟著輕咳了兩聲。


  蘇淺眸光從月魄身上撤回,落在上官陌的尊華清顏上,無奈地輕歎:“上官陌,咱們何德何能,竟教他們為了我一個,風刀雨劍裏拚命?上官陌,他們浴血奮戰,而你我卻在這裏躲清靜。”


  上官陌靜靜無語。


  月魄站起來,跪了下去。一貫不多話的青年開口:“帝凰陛下,容屬下鬥膽說幾句。”


  蘇淺看著他,他頂著她的清幽眸光鬥膽繼續:“月魄在楚國栽了兩年樹,想明白一件事。月魄其實對栽樹並無怨言,但對帝凰陛下,實是滿腔怨言。陛下當初甩下所有人,說走就走,孤身前去西月,搏命的時候可曾想過留下來的人的心情?帝凰陛下毒發瀕危,躺在玄晶冰棺裏一腳踏進閻王殿的時候,可曾想過外麵的這些下屬們的焦灼?帝凰陛下甩下所有人,又是一個人去冥國赴險,可曾慮過手底下還有一幹需依附於陛下才能存活的我們?帝凰陛下自是活得肆意瀟灑,但帝凰陛下可知,你一人的安危,係了多少人的命?其實屬下知道,帝凰陛下心裏何嚐不明白這些,隻是帝凰陛下心疼屬下們,不忍屬下們跟隨陛下身邊赴險。但這樣的心疼,在屬下們看來,卻是多麽癡傻、多麽無情。帝凰陛下怪帝鳳陛下偷安,但其實昨晚帝鳳陛下並非偷安。偷襲皇宮的人,雖則厲害,卻也不過是宵小,被困在這裏的國師,才是最大的隱患。倘或不是兩位陛下纏住了國師,皇宮則危矣。陛下是不是看國師無害的樣子?陛下有沒有想過,上官閑是國師的弟子,上官閑對楚國做了什麽帝凰陛下不會忘了吧?有那樣的弟子,師父會是什麽樣的師父?上官皓月什麽人?連楚淵都未必是他的對手,還不是被追得狼狽逃命?乾州城帝鳳陛下百般周旋,卻還是隕了楚國十萬餘人。雲都那年遭逢大災難,逆改天象,天地變色,陛下以為是小小一個上官閑能辦到的?這些其實不消屬下說,想來帝凰陛下是什麽都明白的。屬下知道帝凰陛下心懷悲憫,最不願意見的就是流血犧牲,屬下們感激陛下心疼咱們,但陛下就一雙手,隻手是不可能遮天。覆巢之下無完卵,陛下當知怎樣才是顧全大局。所以,請陛下以後不要再隨便以自己的性命相搏。”


  上官陌挑眉,聲音溫淡:“說完了?”


  月魄一咬牙:“屬下還有幾句話。”


  上官陌再挑了挑眉:“你繼續。”


  月魄繼續:“帝鳳陛下這些年為了帝凰陛下,有多艱辛,屬下比任何人看得都清楚。帝鳳陛下不惜賭上自己的性命,不惜賭上未來子嗣,隻求保帝凰陛下一命。如今蒼天開眼,陛下竟然能有了身孕,實在是天下第一幸事。我們這些做下屬的,都跟著開心。這個孩子得來多麽不易,屬下懇求帝凰陛下,以腹中孩子為重,保重自己,不要事事都要親躬。”


  “這回說完了?”上官陌再挑了挑眉。


  蘇淺手指撫上眉心:“月魄,這回我不想罰你,但也是保不了你了。”頓了一頓,“唔,忘了告訴你,你來之前,我皇爹爹一紙敕旨,將蘇國江山拱手上官陌了,如今就算我想事必躬親,也沒那個權力了。”


  月魄一瞬驚,一瞬喜,跪地未起:“屬下知錯,屬下自己關禁閉去。”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下次再犯,絕不是禁閉這麽簡單。去吧。”上官陌淡淡揮手。


  月魄直起跪得有些疼的膝蓋,俊臉上卻是難掩笑意。正待要走,蘇淺叫住了他。他一愣,卻聽蘇淺隻是說:“吃完了再去吧,暗室裏可沒有飽飯給你吃。”


  月魄心裏一暖,嘴角溢出笑來,痛快地答應一聲,重新坐下又豪吃起來。


  不過是剛咬了一口包子,就聽外麵啪啪拍手掌的聲兒,跟著響起個清冷的聲音:“陌兒端得好家教,以下犯上,妄論主子,就隻是關個禁閉而已,怪不得傳言帝凰陛下手底下的人都是乖張放肆的性子。”


  蘇淺無奈地在心底裏歎了一聲。這是在指責上官陌,還是在指責她呢?如果是指責上官陌,對不起,不行。如果是指責她,罷,臉皮厚實,權且一聽就完了。但聽起來隻是借著上官陌在說她,好吧,她蘇淺心胸寬廣不予計較就是了。


  月魄的臉冷了下來,吃飯的動作卻未停。


  上官陌站起身,朝著進來的人溫聲:“姑姑。”


  蘇淺挺著肚子,手扶著椅子扶手,費力地站起,上官陌將她扶了一扶,手貼在她腰際未放下,她微笑:“姑姑。”


  月魄悻悻放下手中的筷子,行了個半跪禮:“參見國師。”


  國師上官容韻清冷著一張臉走進來,眸光落在半跪的月魄身上,“和主子同桌而食,是誰教你的規矩?”


  蘇淺不等月魄回答,先微微一笑,道:“姑姑,是我讓他坐這裏的。不過是吃個飯罷了,上綱上線的就沒必要了。”


  她看著上官容韻比昨日冷了七八分的臉,猜想著定是昨日夜裏往皇宮去的人吃了上官陌的大虧,她這是遷怒來了。


  但月魄是上官陌的人,不管她上官容韻是怎樣厲害,她蘇淺勢必不會讓她傷了月魄。


  但眼下倒也無須真刀真槍對上。月魄才為了她腹中孩子勸了一大通,她自然不會這個時候將孩子置於險地。況她向來能用文的,便不會動武。


  上官容韻冷冷瞧著她,聲音亦是冷如冰霜:“君不君臣不臣,成什麽體統?這就是蘇國的教養麽?陌兒,你倒是真尋了個好妻子!”


  望著她發怒的樣子,蘇淺反倒笑得更溫和了。


  許多年浸淫在朝堂,無暇別的事情,蘇淺於宮鬥宅鬥上頭很是稀鬆,卻練就一副沉靜冷然的性子,唇槍舌劍下依然能保持高冷犀利,這樣的爭鬥於她來說不過尋常。


  “姑姑何須動怒?不過是個犯錯的下屬罷了,為他氣壞了不值當。依姑姑的意思,要如何罰他才算適當?打殺還是怎樣?今日淺淺全聽姑姑的。”


  上官容韻依舊冷然:“就算是打殺了又怎樣?今天有個月魄,難保明天不會有別人。總歸是主子稀鬆,才由得下人胡鬧!”


  蘇淺瞧著她,心裏一個冷然的笑。


  昨晚,是她和上官陌絆住了上官容韻,但又何嚐不是上官容韻絆住了她和上官陌。互相牽製,皇宮才得以上演一部大屠殺。但昨晚並未見出鹿死誰手,所以她還算客氣。今日知道吃了大虧,這卻是橫豎要找場子來了。


  “那依姑姑的意思呢?”她倒是還能忍著不怒,唇邊攢出個極釅的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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