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美人是計
“你是硬骨頭戚元?戚蒼的弟弟?”蘇淺挑眸。
青年嗯了一聲。
蘇淺聽月魄說起過,十三個人裏有個骨頭最硬的,就是戚蒼的胞弟,叫戚元的,曾經被人挑了一十三槍,槍槍刺透骨頭,給他治傷的時候他硬是連吭一聲都不曾。
一一看過去,修羅十三除了守在葉城的戚蒼,其餘十二個人全在這間房間裏,輕的重的,都是各有負傷。
蘇淺想起昔年上官陌曾經說要把十三修羅帶到她麵前由她檢閱,今日除了戚蒼,倒是其餘人全到了她麵前。她想過許多種見麵時的情景,或意氣風發,或暢談無拘束,卻沒想到是在這種境況下。
昔年西月國十二騎飛馬相送,所過之地卷起煙塵似狼煙,氣勢如真正的修羅,震懾住所有明裏暗裏來的殺手,掀起的腥風血雨彷如人間煉獄。
彼時隻覺得這一群人是天下最強的強人。
如今卻狼狽得叫人心疼。
蘇淺瞧著他們卻有些疑惑。他們看上去精神狀態委實叫個不錯。被重挫成如此,不知何以有這樣好的心態?
難道是常年過的殺伐營生,他們本來心態就磨練得好?
或者像他們的主子一樣,很會裝受傷博同情好逃脫罪責?
為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都還活著。沒有像十二煞星一樣殞命。
“程昱、高幽、林逸、張存、舒全。”蘇淺一一念出他們的名字,聲音提高了幾分,眸光停在一直冷靜得近乎冷漠般窩在角落裏的冰顏女子鳳七身上,朝她點點頭,“都趕快好起來,趕緊去挨了軍棍回來,小上官可就快要出生了。”
一直靜默淡然的上官陌握住她的手,嘴角含笑:“都聽見了沒有?她的話如今就是聖旨,連我都要聽她的,你們看著辦吧。”
這個意思,應是同意了他們女主子的話吧?
一瞬的寂靜之後,一片歡呼夾雜著痛呼聲響起。歡呼自是因為興奮,痛呼卻是因為興奮過頭觸動了傷口。
蘇淺無語地瞧著這些青年少年將軍們。上陣殺敵他們是不折不扣的人間修羅,此時卸去盔甲就是一群青春洋溢的半大孩子。
“想要做少主子的師父,你們就不怕你們的少主被練成像你們一樣的嗜血狂魔?將來天下大定,哪裏用得上什麽武功?還是學一學治國之道是正經。”說話的人還在門外,話音卻未斷,“不才袁靖,一介儒生,雖不敢妄稱學貫古今,但諸子百家經史子集,自小涉獵,也算略通,想來為小殿下們啟蒙還是可以勝任的,今特來應征太傅一職。”
隨著話音飄入眾人耳中,年輕的書生隨後映入眾人眼中。一襲潔淨長衫,清瘦身形,眸間卻自有一股書生清高自傲之氣。走路時腳步卻稍有虛浮象。
如今袁靖名動天下的,不僅僅是他於楚國朝堂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身份,還有他當世大儒文熙的身份,更有他一身出微入化的武功。大婚當天他被上官容韻傷了一掌,傷及心脈,差點就命喪當場,但才不過一日,他就已經能下地走動,且僅僅是腳步有些虛浮之象,可見功力深厚。
房中憤憤的眼風自四麵八方而來,匯聚在他身上。
誠然,袁靖他的大才修羅十三們都承認,也都敬服,但這樣的話說出來,很顯然目空一切的做派,就叫他們很不忿了。想他們修羅十三,拋去這一層修羅身份不提,那也都是西月國能文能武名震天下的英雄大將,怎麽就做不了小上官的師父了?況且若論起來,還是他們和小上官的關係要近一步,他們可是小上官們的父皇的直係。他袁靖縱然是女主子的人,但如今可是掛著楚國的官職呢。
“袁丞相想來做少主子的太傅,那也得先來得了蘇都才能作數。”
一聲涼涼的笑,說話的是一向擅嘴皮子的羅小三。
“沒錯。就算袁丞相想要掛冠而去,也得楚帝放人才算。楚國這一代的皇帝可不是個任人揉捏的主兒。”
又一聲涼涼的笑,來自美少年祭司鍾雲。
蘇淺有些頭疼地揉著糾結的眉心。她的孩子還沒出生呢,這就被這麽多人惦記上了。想想還有墨淩墨翼崔尹晏胡沈戀風月魄郗道淩等等,想來也不會放過她的孩子。誠然,他們個個都是文武全才,各有擅長,得他們教導孩子自然不會錯了。但如果是這麽多人一起惦記,她有點不大敢想象後果。
她瞥著袁靖:“你如今能隨意走動,是不是可以回楚國了?”
袁靖腳步一頓,吸了一口涼氣。這樣無情的話,若非他是熟知她性情的,怕是要以為這個人涼薄到無恥。但他袁靖並非眼皮子淺薄之人,他眼明心亮地曉得她冷情的外表下是一顆滄桑卻悲憫的心。緩緩道:“倒是可以坐車,但若是途中遇見一二不良之輩意欲行凶的話,隻怕小命不保。如今隻堪用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來形容這副破軀體。說起來,有生以來第一次傷這麽重。”
袁某人臉上透出些痛苦的神色來,用的怕也是苦肉計博同情。
蘇淺無語地瞧著他。這苦肉計都是跟誰學的?
上官陌眸光溫淡地掃視一圈,語氣溫淡地道:“眼下怕是有場大仗要打,諸位還是先想辦法養好傷,保全自己。畢竟有命在,才能談以後。”
氣氛立時有些凝重。又有些不明意味飄在空氣裏。
所謂的凝重,要開仗,就必是一段血雨腥風,心情自然是沉重的。而這開仗的雙方,乃是主子和主子的父親,這就更令人難過。設身處地為那人想,此時心裏該是有多難過糾結。
所謂的不明意味,卻是源於修羅十三。終年行走於軍中,體現自身價值的方式,無非保家衛國,建功立業。如今並非太平年代,軍人的價值更多是在戰場上實現的。一提及開仗,竟都是有些躍躍欲試的興奮。
提及開仗,最揪心的自是蘇淺。麵前的人是她前世今生的最愛,他痛,她自是比他痛十倍百倍。
但她眼前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
話題為何會被扯到開仗上來,橫不過是因為眼前這些位有些跑了題的大腦。但看樣子這些位爺對這個話題相當感興趣,想要岔開這個話題並不大容易。
“相公,好累。扶我去歇會兒吧。”
想了一想,她將手搭在上官陌臂彎裏,果然是一副累極的形容。
裝樣子貫是她的拿手好戲。
倒也沒人認真糾結她究竟是真累還是假累,上官陌反握住她的手,帶她往寢殿去了。
要開仗,和各種陰謀暗算不同,總得要一個能堵得住天下悠悠眾口的合理借口。
對於上官屠,開仗的理由已經充分得不能再充分。真相的黑白並無所謂,百姓的真實想法心之所向也無所謂,問題是上官陌私自卸去太子之位入主蘇國皇室這件事確實留下諸多詬病於人。上官屠要在這件事上找漏洞,百姓們誰也找不出足夠的理由駁斥。
眼下隻需要一個水到渠成的合理契機。
上官陌和蘇淺自然是不會給他這個契機。他還需自己想辦法創造一個契機。
蘇淺深知四名國色天香的美人就是個陰謀。留著,真礙眼,且留下來便等於依然承認上官陌是西月太子的事實,這斷然不可;不留,那就是真的放棄了太子之位,那就等著開打。誅逆子,伐妖女,這是個多麽好的理由。
屠皇隻需一句便可堵了悠悠眾口:我已然給了你們多次機會,奈何你們不知珍惜,如今真的不能再縱容你們!
還可以做出這麽一副仁至義盡扼腕長歎的形容來。
真真是算計徹。
將蘇澈派給美人們消遣,不是沒有蘇淺自己的考量。一則確實是為曆練蘇澈,二則,她知道蘇澈絕非不諳世事的紈絝,插一腳進去,說不定能插出個柳暗花明來。倘或真將美人們拿下,倒是省很多事了。
但眼下時間並不多。她今日壓著福公公沒讓他得著機會宣上官屠的聖旨,這些美人便還沒冠上上官陌的名頭,蘇澈的時間,也不過是在福公公宣旨之前這一段。
這件事將蘇澈牽扯進來,且對他用了不太光明的手段,蘇淺亦是無可奈何。但她並不覺得愧怍於誰。生逢亂世,若遇戰火,誰也不可能置身事外。蘇澈身為蘇家唯一的男嗣,作為蘇國的親王,為保一國百姓安平,則更需身先士卒。
至於手段光不光明,她委實覺得,沒有光不光明的手段,隻有光不光明的結果。
她不放心,從修羅們的房間出來,便攜著上官陌往芳微殿去了。
上官陌早知她方才是個逃避的意思,不說破,的確是因為寵溺於她,她想要怎麽做,他全由著她。
芳微殿近在眼前,殿如其名,是一座雅致的宮殿。花草樹木,亭台樓閣,無不是透著淡雅清貴。
正殿被上官克楚夢夫妻占了去,四名美人被安排在了東西側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