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鐵血回歸
這樣子一個人扛下所有事,心裏埋藏著這樣多的情緒,早已到崩潰的邊緣。
淚水就大顆大顆掉下來,一瞬便洇濕了崔夢雪的衣襟。
崔夢雪輕拍她後背,聲音是潤濕哽咽的:“真是個混蛋。我不是你的親人嗎?幹嘛要這樣苦自己?”
“要哭你就大聲哭出來,這樣壓抑著哭,是做給誰看?”崔夢雪沒好氣地道。
蘇淺身邊這些人裏,除了墨淩,也就他敢這樣的口氣對她說話。可這就是親人。說著賭氣的話,可以怒你罵你吼你,卻也是真心疼愛你。
她哇一聲放聲哭了出來。
哭,是個發泄情緒的好渠道。
蘇淺哭著哭著,似乎心中的情緒也都隨著淚水流了出來,直哭了大半天。哭到最後,聲音便漸漸弱了下去,崔夢雪看時,她已將自己累得昏死了過去。
睡夢中還在抽泣著。
崔夢雪將她抱回春和宮,她睡得黑沉。
這一覺直睡到隔日晌午。將連日來的勞累辛苦全補了回來。
醒來再想到和離書,似乎已經不那麽難以承受了。麻利地起床洗漱用膳,她尚有許多事情要忙。睡了這許久,不曉得戰況如何了,清風和袁靖歸來也該要動身了。
她匆匆用完午膳,剛準備去朝堂看看,楚哲便攜著一摞戰報來了春和宮。
“戰報緊急,臣來看看帝凰醒了沒有。帝凰醒了甚好。”人還在簾子外,聲音已進了蘇淺的耳朵。
蘇淺站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順手撈起一杯茶喝了一口,待楚哲進來,後麵還跟了崔夢雪。
崔夢雪看她的眼神如尋常,想來是將她娘親的事繼續瞞了。
蘇淺朝椅子努努嘴,“坐。說說怎麽回事。”
楚哲將戰報摞在她麵前,她撈起一本看著,聽楚哲道:“月魄將軍遭遇了蘇啟陽,兩方大戰了一夜,都負了重傷,雙方各折損逾五萬人馬。”
蘇淺拿奏折的手抖了一下。聲音聽上去卻尋常:“打仗就是這樣殘忍。總會有人犧牲,總會有人做炮灰。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又翻了幾本奏折,說的還是戰況,大大小小好幾仗,有贏有輸。
楚哲欲言又止,她一邊埋首奏折,一邊眼角餘光瞥見他一張一翕的嘴唇,道:“有什麽話直說。”
楚哲瞧著她,似下了挺大的決心,才道:“皇上親自掛帥,接受楚淵的宣戰。”
手中的奏折啪地掉落。
崔夢雪彎腰拾起來,擱回她手中,輕歎了一聲。
皇上是哪個皇上,她自然曉得。總不會是上官屠那個皇上。
若是上官屠禦駕親征,她倒不必擔心,怎樣也是楚淵的贏麵更大一些。但上官陌掛帥……她應該希望他贏還是希望他輸?
她委實不曉得。於情,她自是希望他贏。她那樣愛著他。於理,她自然不能望著他贏,他贏便意味著新蘇輸,這是萬萬不可的。
但楚淵多次敗手在他手上,這是不爭的事實。
清風同袁靖去與他應戰。袁靖尚好說,他那個人最是鐵麵無情,可清風怎麽辦?他是他最好的朋友,最鐵的戰友。
“清風和袁靖動身沒有?”她下意識地問。
崔夢雪看著她:“昨日就走了。來同你請辭你睡著,就沒把你叫醒。”
蘇淺暗道糟糕,心裏亂了一亂方寸。脫口而出:“趕緊派人追回來!”
崔夢雪繼續看著她,唇緊抿,眼微挑:“追?怎麽追?走了一天一夜多了,且是騎千裏寶馬走的。”
頓了一頓,瞥著她:“況且,他們倆和楚淵聯手,或可有些贏麵,換了別人,豈不是去送死?我就說你不該和楚淵聯手。那個人這次擺明了是要滅楚淵的,你倒好,巴巴地將自己的弟弟送去給人家當人質,這回好,拴一條繩上了,你想擇都擇不出來了。你說到最後是他滅了你還是你滅了他?”
蘇淺噗嗤笑出聲來。
崔夢雪橫她一鼻子:“你還笑得出來!”
楚哲抽著嘴角看她。眼神裏寫的是和崔夢雪一個意思。
蘇淺強忍著笑道:“我哪天禦駕親征一回,讓你見識見識到底是他滅了我還是我滅了他。”
心裏卻悲涼得很。
竟然走到了這一步。
造化它果然很會弄人。由不得她不信。想起那個讖語。悲涼的心又涼了幾分,簡直就成了數九寒天裏的冰淩子。
崔夢雪撇嘴,上下打量著她,涼涼道:“就你這副弱樣子,出去也隻有給人滅的份兒。”
蘇淺就吸了吸鼻子,扁扁嘴,“我被滅了你就解恨了?”
看崔夢雪語塞咬牙切齒的樣子,凶狠出一副嬌俏樣來,她忍不住又笑了一聲。許久不同他鬥嘴,倒是這一回很過了一把癮。
笑完了,一聲輕歎,道:“該來的躲也躲不開。怎麽辦?隻能死命扛了。”蹙眉問道:“怎麽楚淵禦駕親征的事我卻不知道?不是說出征的是他楚國的兵部尚書遲勳麽?怎麽消息出了這樣大的紕漏?是誰負責刺探楚營消息的?”
楚哲道:“已經著人去把傳遞消息的人拿下了。倘或隻是辦事不利,無非是不再錄用。倘或是查出他假傳消息,自然是像對待所有細作一樣,牽出他的上下線,殺無赦。”
蘇淺點點頭。
生逢亂世,就是這樣殘酷。
就算是和平時代,也容不得細作的存在。何況是幾國混戰的亂時節裏。一個不慎,因一個細作而亡國的例子也不新鮮。
默了一瞬,道:“墨翼呢?讓他親自去辦這件事。這是他擅長的領域。”
楚哲和崔夢雪就同時腿肚子抽搐了一下。
墨翼擅長的領域,別人不曉得,青門的老人兒們卻都有所耳聞。楚哲也是最近同崔夢雪走得近了,才曉得。這位墨大爺,作為如今最為神秘的鳳凰閣閣主,蘇淺曾經的禦用車夫,最擅長的,據說除了趕車,還有就是刺探消息,再就應屬逼供刑訊。據說落在他手上的犯人,就算是最硬的骨頭,也從沒有一個不招供的。究竟是用了怎樣的刑訊手段,能做到這樣,楚哲聽崔夢雪說過一個故事。據說當年祖璃在乾州城落在了蘇淺手上,送給墨翼逼供。好好一個少年,本是何等張揚無忌,重見天日之時,除了一張臉還是完好的,身上已找不到一塊好皮。這還隻是外麵看見的,內裏骨肉受的折磨,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到最後,這位小將軍不但和盤托出冥國,還投在了蘇淺手下。後來送給楚淵,那已經是被墨翼管教好了的祖璃了。
搬出墨翼來,顯然是蘇淺也對楚淵防的緊。幾位沒明說,卻都心照不宣,這位謊報軍情的,無非是楚淵的人。
其實蘇淺她,外表看來最是隨和懶散,骨子裏的狠和無情卻是不亞於那幾位中的任何一個。她就是一塊萬年的堅冰,也唯有在上官陌麵前的時候,才會暖化成一灘春水。
幸好,這塊堅冰沒有真的融化得忘了自己原先是個什麽樣子。楚哲和崔夢雪再同時挑了挑眉梢。
但,楚哲和崔夢雪思緒同時又一轉。這一回上官陌做的這件事太傷人,連他們這些局外的鐵血男人都覺得傷,不曉得蘇淺她已被傷成什麽樣了。外麵看來她似乎沒什麽,隻是她一向會演戲,心裏想什麽從不叫人猜得透。再遇見上官陌的話,不曉得會回敬他什麽。那一段驚世駭俗海枯石爛情不變的愛戀,不曉得是不是就此真的完蛋了。
這兩人的未來已是如此撲朔迷離。而天下之未來因為這兩人撲朔迷離的未來變得更讓人無法預測。
真是讓人頭疼。
“你們想什麽呢,一會兒憂一會兒愁,一會兒歡喜一會兒又茫然的。我說找墨翼來辦這件事,你們究竟聽見沒有啊?”蘇淺眯眼瞧著兩人。
魂魄乍然回歸,兩名青年同時“啊”了一聲,繼而有些羞赧,楚哲忙道:“正好墨翼在蘇都養傷,臣一會兒就順便去一趟墨府,將這件事交代給他。”
蘇淺順便問了一句墨翼的傷勢,曉得不過需將養著之後,便道:“一會兒走的時候順便去我小廚房裏拿些補品帶給他。我這些天也沒騰出點工夫去看看他,叫他好一些了就來宮裏吧,我這一時也走不開。”
她關心別人似已經成本能,不曉得何時起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楚哲低聲應了一聲。
他其實還是喜歡往日無情冷血的蘇淺,活得多麽瀟灑恣意。
看楚哲一副悶悶的樣子,蘇淺挑眉:“怎麽,你也想要補品?怪我沒給你?唔,如今你還是住在宮裏麽?明兒起叫禦膳廚房給你特例做些補品就是。話說回來,你回來後我吩咐過禦膳廚房,對你的飲食格外注意些。難道是他們偷奸耍滑?”
楚哲就氣憤地甩袖而起,“沒辦法好好和你談事了。”鼻孔裏哼出一聲,怒氣稍微壓了壓:“今晚也沒什麽別的好談的了。明日上朝再議便是,帝凰姐姐,臣就告退了先。”
蘇淺埋首奏折,朝兩人擺了擺手,淡淡道:“你們倆都走吧,有事明日上朝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