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咱倆聯手
不過數月未見,那日於蘇都東海之濱送別的優雅帝王,如今周身全是肅殺的黑暗氣息。一向淡漠得如同雲都的雪一般的容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日沉黯的夕陽的關係,也是一派肅殺陰暗的模樣。
但也隻是愣了一瞬間,蘇淺便勾唇一笑。
這是在腥風血雨的戰場,就算他是楚淵,也未必優雅得起來。
望了望相距還甚遠的中軍大帳,笑道:“表哥出迎三十裏,真是叫淺淺愧不敢當。”
楚淵緩緩走上前,雖是緩緩,卻眼見得步履間的沉重。
走到咫尺之近,望住她還帶著一絲笑意的臉,蹙眉:“聽說你將孩子也帶來了。真是胡鬧。你曉不曉得這是個什麽地方?”
蘇淺臉上的笑意就自眼角滑下了嘴角,在嘴角處一頓,勉強地往上一翹,“嘿嘿,當然曉得。可是怎麽辦,那麽小的孩子,總不能留給宮女嬤嬤們帶著。嗬嗬,表哥還沒見過豆芽們,煙雨,綠桐,快,把清澤和扶光抱過來。”
阮煙雨和楚綠桐一人抱著一個下了馬車。
綠桐淺淺一禮:“哥哥。”
阮煙雨招了招手,“楚帝好。”
小葉檀晃著肥嘟嘟的身子奔過來,“娘親,帝凰姨姨,等等檀兒。”
楚淵淺淡一笑,算是回禮,眸光望向一對豆芽子。
一對小豆芽起初還有一個長得像蘇淺,不曉得為什麽,如今竟全長得像上官陌。那模樣,簡直就是上官陌的克隆版。
修長的手指掠過一對豆芽子的水嫩臉蛋兒,笑容未減:“嗬嗬,長得像陌太子。將來必定是一等一的人兒。”
他口裏說的是陌太子,蘇淺似沒聽見一般,嘴角攢了一絲笑意,“是吧,可惜長得不像我,不然將來定然又是禍國殃民的禍水。”
綠桐和阮煙雨不甚高興地黑了黑臉。不曉得楚淵何時竟也學會做起了口角上的計較。
楚淵笑道:“陌太子長得不比淺淺你差了,眼見得將來又是兩個禍國殃民的。”
葉檀弱弱的童聲就傳了上來:“帝凰姨姨,什麽是禍水?”
蘇淺一把撈起小不點葉檀,指了指楚淵,指了指他的娘親阮煙雨,笑道:“看見沒,像他們長得這樣漂亮的,就叫做禍水。”
葉檀似懂非懂,眨巴著兩顆黑葡萄,“可是,帝凰姨姨,你比他們都‘漂釀’,是不是也叫禍水啊?”
阮煙雨磨牙:“該!我兒子說得對,你還真就是最大的禍水。”
蘇淺捏了捏葉檀肉嘟嘟的小臉蛋,“是漂亮,不是漂釀,小夥子,吐字要清晰,才不會被人笑話哦。”
楚淵就在小葉檀的腦門上輕彈了一下,學著蘇淺的腔調:“小夥子,你說得對極了。”不理會蘇淺的白眼,繼續道:“風有些涼,還是上車回營帳再說吧。”
蘇淺掃了一眼楚淵騎來的戰馬,道:“好久沒騎馬了,小不點兒,走,帝凰姨姨帶你騎馬去。”一扭頭,對身後的阮雲二人道:“你們抱著小豆芽子坐馬車吧。”
不理會一包意見氣得磨牙的阮煙雨,自禁衛手中牽來一匹馬,抱著興奮不已的小葉檀飛身上馬,揚長而去。
楚淵也瀟灑利落地翻身上馬,臉上一朵溫婉的笑:“妹妹和葉夫人慢慢趕來便是,先行一步。”
一夾馬腹,朝著蘇淺追了上去。
三十裏地,縱馬狂奔,不消片時,便已到達楚淵的連營。
夕陽西沉,暮色籠罩了蒼茫大地。蘇淺幾人的營帳被安排在中軍帳一旁。晚間楚淵置了一桌洗塵宴,給蘇淺一行人接風。戰場之上,酒宴也隻能是十分簡單,倒是楚淵深諳她的嗜好,給她備了一壇陳年的桂花釀。
蘇淺喝得有了些酒意,和楚淵閑話了片刻,便踱出了大帳。
一彎清月已圓了大半個,懸在碧澄的空裏,和三兩顆疏星相映,倒也有些趣味。
蘇淺在中軍帳不遠處的草地上坐了下來,仰著頭看月亮。阮煙雨正抱了一對豆芽子逗弄,蘇淺令一名嬤嬤取了搖籃來,招呼阮煙雨:“煙雨,把她們抱過來。”
阮煙雨將一對豆芽子抱過來,擱在了搖籃中,將小被子給小豆芽們蓋好了,囑了一句:“別讓她們吹太久的風,略坐坐就回帳子吧。”
蘇淺答應了一聲,道:“曉得了。你去忙你的吧。”
阮煙雨回了帳子,她便愣愣地瞧著一雙小豆芽。豆芽們睜著星子般的眼睛望天空。
楚淵緩緩踱步過來,月光下一身玄色衣衫愈發顯得沉黯肅然。蘇淺仰頭看他一眼,指了指草地:“坐下看月亮。皇宮裏住久了,連賞月的心情也沒了。這裏雖然是戰場,倒是有一彎好月色。”
楚淵眸光落在一雙生得比皓月還要清華瀲灩的小豆芽身上,蹙眉:“外麵風露重,還是先把他們抱回帳中吧——他們叫什麽?清澤和扶光?”
蘇淺抿唇輕笑:“弟弟叫清澤,姐姐叫扶光。小孩子沒那麽嬌貴,吹個夏風也要怕的話,戰場上日後的苦日子還長,要如何煎熬?”
楚淵在她身邊坐下,伸出手逗弄小豆芽,修長略帶些薄繭的手指立即被兩人分握了去,蘇淺笑:“怕是都將你的手當成玩具搶了。”
楚淵嘴角浮出點溫暖的笑意來,語氣裏還是有些嗔怪:“你還是這樣任性。這裏血雨腥風的,哪裏適合小孩子來。”
蘇淺便輕歎了一聲:“留在蘇都我不能放心。”話鋒一轉:“你們怎麽回事,各自數十萬大軍擺在這裏,玩呢?不說早點地決個勝負出來,好各回各家,耽擱在這裏浪費糧食呢?”
楚淵哼出一聲笑來:“這個須得問一問西月的陌太子。不曉得他是怎麽想的,我如此相逼,他隻管閉門不應戰。”
蘇淺睨著他,淡聲:“為什麽不強攻?”
“上官容韻在城中,我怕逼得太急會惹怒她。”
蘇淺便有些失笑,“表哥,瞻前顧後怕左怕右,這可不是你的性格。上官容韻又怎樣,你何曾怕了她?”
楚淵便苦笑:“數十萬生命在這裏,有雲都和豐益城的前車之鑒,我也不得不投鼠忌器。”
蘇淺仰望著天上不甚圓的清月,一陣沉默,不曉得在想什麽。
她沉默著,楚淵便也不說話。
半晌,似歎息般道:“表哥,你說,和咱倆之力,能不能除了這個老妖婆?”
楚淵將目光從小豆芽身上轉到她臉上,她依然在呆呆地望著月亮。
楚淵就問了一句題外話:“月亮真有那麽好看?”
蘇淺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嗯。你可能不太理解得了住在深宮裏的人的心境。”
楚淵有些哭笑不得。“淺淺,我也是住在深宮裏的。”
蘇淺順著他的話茬:“對了,你深宮裏那四個女人怎麽樣?聽說蓮兒懷孕了?她們四個還和睦否?”
楚淵更哭笑不得:“得謝謝淺淺你送給我四隻黃鸝鳥,倒是不寂寞了。”
蘇淺臉上倒生出些不好意思來,楚淵說的意思,她自然甚是曉得。那幾名女子,別的都好說,唯一值得頭疼的,便是個頂個長了一張好嘴,有時候話多的叫人恨不能拿針給她們的嘴巴縫了。
蘇淺忽然貼著他耳邊低笑:“表哥,宮裏有四個女人,身體還吃得消否?要不要我給你配點藥什麽的?宮裏太醫們配的未必有我配的好。”頓了一頓,看著楚淵分外精彩的神色,繼續:“唔,我倒是忘了,皇帝的深宮裏大多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的,表哥宮裏隻有四個而已。以表哥的素質,不要說四個,就是四十……”話沒說完,便聽見了楚淵的磨牙聲,牙縫裏擠出三個字:“蘇淺!”
蘇淺笑著跑開,聽磨牙的聲音在身後繼續:“你新蘇的皇宮裏倒是還缺位男主人。”
笑聲戛然而止,怒目瞪向楚淵,惡狠狠道:“你敢說下去,我明日保證給你的皇宮填滿人。”
“淺淺你講點道理,隻許你州官放火,還不許我百姓點燈了?”楚淵攤著雙手。
蘇淺蠻橫:“就不許了你能怎樣?”
楚淵繼續無奈攤手:“我還能怎樣?從來就拿你沒辦法。”
蘇淺被他逗得撐不住一笑:“你這還是我那不苟言笑的表哥麽?”
楚淵當即表示:“不苟言笑?表妹從哪裏聽來的?我這邊官方從來沒承認過。”
蘇淺手指楚淵一陣豪爽大笑,笑了足有盞茶工夫,笑完了,極認真地看著楚淵,用極認真的語氣道:“表哥,看樣子你過得還不錯。你過得不錯就好。我其實很憂心蓮兒她們幾個做的不夠好,會讓你煩心。”頓了一頓,用更認真的語氣道:“表哥,有心儀的好女子就立個皇後吧。她們四個,並不大能當得起皇後的身份。”
楚淵麵色微沉,歎了一聲,“眼下正打仗,等打完了再說吧。況且,”再歎了一聲,聲音低沉下去:“淺淺,一個人的心,如果可以由著意誌說拿起就拿起,說放下就放下,這個人心也就算不得真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