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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相見時難

  楚淵這個意思,便是還沒對她忘情了。


  蘇淺有些不知所措。


  雖然她曉得楚淵不可能那麽快忘情,但由他口中這樣歎息著說出來,還是有些心疼他,不曉得拿什麽話來安慰他才好。


  氣氛有些沉寂。壓得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蘇淺忙掩飾般向清澤和扶光走過去,“天也不早了,我先把清澤和扶光哄睡了。”


  楚淵扯住她正要抱清澤和扶光的手,道:“讓乳母來吧。不是問咱倆聯手能不能製得住上官容韻嗎?不如今晚就去試試。”


  敢情扯了大半天閑篇他才想起來正題。


  蘇淺有些哭笑不得。


  楚淵見她怔愣,道:“若是你還沒做好準備,那就改天。”


  蘇淺今日思維尤其通透,此刻通透地覺得,楚淵說這句話的意思,大約是因為上官陌。


  上官陌那樣對她,恐怕擱任何一個女人身上都得傷情傷許久。況她是那個自小將心就給了他的人,怕是更傷。這麽短的時間要從傷情中恢複過來,簡直不可能。此時去對付上官容韻,怕她力有不逮。


  楚淵他猜測的不錯,她確實還沒有從傷情中恢複過來。且這個傷有越接近上官陌便越傷的趨勢。


  再則,今夜去會一會上官容韻,少不得會遇上上官陌。


  她還不曉得要怎樣麵對他。


  但這個麵對麵遲早要來,再給她多些時間怕也是不曉得如何麵對。她覺得這一生怕是難以不傷了。


  那今晚去和明晚去或者後晚去也就沒什麽分別了。


  深呼吸一口氣,道:“也沒什麽好做準備的。和她做對手,做再多準備也是無用。先去會一會再說吧。我以前沒機會和她交手,倒是一直想和她比劃比劃。”


  她故意曲解了楚淵的意思,楚淵淺淡一笑,也不拆穿她,隻彎腰抱起了一對豆芽,往大帳走去。


  阮煙雨不在帳子裏,不曉得這一會兒工夫又去了哪裏,她將豆芽們交給綠桐照顧,吩咐乳母盡心些幫著綠桐,楚淵他倒也關心得無微不至,吩咐完,扯著蘇淺的衣袖往外走。


  綠桐謹慎地關心:“哥哥和淺姐姐可是要去會一會上官容韻?依妹妹說,不如把袁靖召過來再去吧。他和上官容韻是師姐弟,最是了解上官容韻,有他在,勝算大些。”


  楚淵轉過頭,拍拍她肩膀,溫聲:“不過是去探探深淺,不會和她大動幹戈的,不用擔心。若以後要和她決一死戰,會把袁靖找來的。”


  蘇淺打趣:“到底是血濃於水,你們兄妹這樣我真是欣慰了。”


  招來楚淵的眉梢一挑:“淺淺這是在向表哥炫耀,連表哥的妹妹妹夫都能納入麾下麽?”


  蘇淺就幹咳了一聲,“哪裏哪裏,表哥你誤會了。綠桐不過是因為在蘇都住慣了嘛。哈哈,是吧,綠桐?綠桐她住在蘇都,表哥你的妹夫自然也要住在蘇都嘛,是不是?總不能讓人家夫妻兩地分居啊。表哥你說袁靖那麽大一個人才,閑著豈不是可惜了?所以表妹我就權且一用嘛。嗬嗬。”


  楚淵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蘇淺難得地紅了臉。


  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確有其事。蘇淺何其明白這個道理,也何其明白楚淵他也懂這個道理。各種明白之下還裝著不明白大肆解釋一番,蘇淺羞得臉紅。


  綠桐無語地催促:“要去就快些去吧,早去早回,要是打不過,就趕緊跑,可別弄強。”


  這句話聽來何其耳熟。蘇淺心裏白眼翻了一遍又一遍:蘇淺,看吧看吧,這就是天道彰彰報應不爽,平常怎麽說來的,總是說話口無遮攔,這回讓人家拿你自己的話來堵你自己的嘴,你個二百五還有什麽話說。


  “走了。”蘇淺瀟灑地朝綠桐揮揮手,拉著楚淵往帳外走。


  門口一朵火紅的雲彩擋住了去路。


  “我也去。”


  紅雲彩噘著嘴,手上還有個小不點。


  “我也去。”小不點翹著舌頭。


  蘇淺無語地將雲彩並小不點往一旁一扒拉,“少添亂了,看好你的小不點。”


  火紅雲彩一個踉蹌,扒住帳篷門,不死心地道:“等清風來了和你們一起去。你們這樣去也忒魯莽。”


  蘇淺深吸了一口氣,“放心,找死的事一定帶著你家葉清風,誰讓他是上官陌手中最厲害的王牌呢。今晚沒什麽危險,用不上他。”


  低頭朝小不點做了個鬼臉,學著他的說話腔調:“你爹爹辣麽膩害,帝凰姨姨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小不點葉檀就有些懵懂。


  這個不放過,又是什麽意思?難道帝凰姨姨和爹爹有仇?

  眼眶裏就怕怕地圈了一圈秋水。


  阮煙雨彎下腰:“男子漢流血不流淚,乖兒子你要學你爹,打落牙齒也要和血吞。”


  教育兒子的工夫,蘇淺與楚淵已經遁得沒了蹤影。


  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在綽約的月光下宛若流星劃過,落在西月的中軍帳前。


  帳前的侍衛張口要發出警示的瞬間,蘇淺已笑著點了他的周身大穴,一閃身,與楚淵一起進了中軍帳。


  眼下不過戌時三刻,照理,中軍帳裏應該還是燈火長明,忙成一片。


  麵前卻一片漆黑。沒人。


  實則一路而來,蘇楚兩人並未刻意隱藏身形,隻是因為兩人輕功太快,經過巡邏兵的眼前,也隻如一陣風刮過,壓根兒看不清實質的人影。


  普通的士兵看不清,但總有能看清的。西月的軍隊裏並不乏一些有些武功底子的高手在。


  蘇楚二人卻正是存的個讓這些人看見的算計。數以幾十萬的大軍,同蘇楚聯軍一般,連營上百裏,中軍帳在哪裏固然不難找,但卻不能保證上官容韻就在中軍大帳裏,唯暴露身形,方可引出上官容韻。


  然一路走的卻過於順利,連個阻攔也未遇上。


  分明是敞開大門任君來,來了你就莫想離開的請君入甕陣勢。


  黑暗,是埋伏的絕佳條件。


  但再高明的埋伏,對於蘇楚二人這樣的高手,也能感知到一二氣息。即便那人是上官容韻,也不可能遁於無形。


  確然是沒人。


  這個陣勢有些詭異。蘇淺想不透其中的關竅。但其實想不通也無妨,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蘇淺自袖中滑出一枚火折子擦亮,借著一抹微光走到案幾前,彎身點亮了案上的一盞風燈,將風燈的罩子扣好,就勢往案前一坐,搭眼瞧帳中擺設。


  一應擺設簡單簡潔,除了地上鋪了稍顯奢華的氈毯,牆上掛了一隻水囊,以及眼前這張檀香木的案幾,連個兵器架子也沒有。


  確然是上官陌的風格。


  蘇淺的臉色有些蒼白。


  她早曉得就算不見到上官陌,隻是到他住的帳子裏來,也會忍不住心傷。但真的麵對斯情斯景,傷得還是有些令她想象不到的重。


  她卻沒有在楚淵麵前掩飾心傷。


  心傷這東西就像是一條狗,你越怕它它便越得寸進尺,越要攻占你的領地,你不怕它,它就會懼於你的氣勢,頂多和你對峙些時候,並不敢輕易攻擊你。


  因為深諳這個道理,蘇淺才不掩飾。


  案上堆滿奏報書籍,雖然繁雜卻擺放整齊。蘇淺輕而易舉從尺來高的書冊中抽出一本戲說的話本子來。望著扉頁上畫工不怎麽精湛的仕女圖,撇嘴:“丫的多日不見還是這麽低俗沒長進,不但沒長進,還特麽退步了。”


  楚淵默默凝視她,不接話茬,也未有什麽安慰的言語。半晌,才道:“這個陣勢不大對頭。這麽久了還沒有一個人來,淺淺你覺得,上官陌他這是唱哪一出?”


  唱哪一出?

  分明是不敢見她,又不忍傷她。


  但這樣又如何能得到上官屠的信任。上官陌他愚蠢地選了一條自己走不過去的路。她今夜不過是來證明給他看,他有多錯、有多蠢。


  今晚她來過了,目的也便已經達到,並無需再多做什麽。


  抬眸望著楚淵,反問回去:“表哥覺得呢?”


  帳外忽然風聲颯颯。


  這風聲響得忒及時,給了楚淵答案,苦苦一笑:“我覺得,咱們要出去可能得費一番力氣了。”


  蘇淺撇撇嘴,緩緩站起身,“來的時候若沒做好這點心理準備,那你還能叫楚淵麽?”


  雙雙並肩走出大帳。


  一黑一白,黑夜裏乍現,讓人忍不住想起夜裏出來勾魂的那兩位無常君,隻是這二位無常君雖滿身形於外的煞氣,卻長得太好,月光下尤顯得風華無限。


  站定身形搭眼一瞧,給他倆準備的人還真不少。裏三百層外三百層不下十幾萬,個個鐵甲銀盔手搭弓箭嚴陣以待。


  氣勢十分足。


  這些雖不是上官陌的嫡係,卻也當得起精兵二字。


  蘇淺有一瞬間覺得,她從沒認識過上官陌。


  那個翻手為雲覆手可雨的人,她曾經覺得他也有弱點,他的弱點便是她。但眼下,連她都已不能成為他的弱點。


  不曉得是她高估了自己還是低估了他。


  她今日來,打心底裏,其實是很想見一見上官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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