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最後的決戰
蘇淺大眼一眨,笑道:“如果輸了,我就和他一起去戎州,從此不問世事,過隱居的生活。”
楚淵一歎,“真羨慕你們,還有個戎州做後盾。我倘或是輸了,大概就無家可歸了。”
蘇淺望著他,沒心沒肺地哈哈笑:“這有何難,倘或你兵敗,我就把戎州送給你養老好了,反正天下都是我和上官陌的了嘛。”
楚淵沉吟:“倒也還不錯。我十分喜歡戎州城。況且,那裏也有我此生最美好的一段記憶。”
“但是,如果是上官陌敗了,淺淺,我是不會讓你跟他去戎州的。我想最後一次,留你在身邊。”
蘇淺的神色黯下來。
楚淵望著她,不語。
半晌,蘇淺沉聲道:“表哥,那你還需拿出本事來,去戰場上和上官陌分個勝負,勝了,還要再問我願意不願意。”
楚淵眸光定在她身上,不動不動。
蘇淺氣憤地下了逐客令:“表哥,三天時間還剩兩天,表哥還是回去早做部署,不然,輸給了上官陌,我也不見得會把戎州城送給表哥養老。”
楚淵悠悠然起身,悠悠然告了個辭,悠悠然踏著碎金般的陽光出了太子府,唯餘一個又惱又恨的蘇淺掛在門框上咬牙切齒。
烈日灼灼,她這廂掛得幾乎要曬成肉幹猶未知覺,月隱歎息著走過來,扶著她往屋裏走,邊走邊嘮叨:“楚帝這是說了什麽把你氣成這個樣子?真是越發不像話了。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有頭疼的頑疾,仔細曬壞了回頭又得皇上受累給你治。”
蘇淺後知後覺地反應:“你說誰不像話?”
月隱:“……”
蘇淺:“那混蛋確實越來越不像話了。簡直就是個賴皮。混蛋。”
月隱抽嘴角。
上官陌傍晚時分來給她換了一回藥,後來又匆匆離去,一夜再未歸來。次日清早,思兒心切的蘇淺撐著傷重的身子上了馬車,月隱心有猶疑,磨蹭著不肯走,問她:“皇上再有一日就要和楚帝決戰了,帝凰要走,真的不去告個別嗎?”
蘇淺臉一偏,哼了一聲,道:“不去。他要想再見我,就打了勝仗去戎州城見我。否則,落在楚淵手上,那就一輩子不用相見了。”
月隱心裏十分不安。
蘇淺催促馬車快走,她想一雙兒女了。趕車的墨翼一揮鞭子,馬車便既平且穩地上路了。操起已擱下多年的老本行,墨翼竟然絲毫沒有生疏,蘇淺讚了他一句。
大半個時辰之後,墨翼道:“帝凰,前麵就是北城門了。”
照理,去戎州城走東城門較近,但要經過楚淵的百萬聯軍大營,此時要在楚淵的地盤上穿行,怕是不甚安全。走北城門略遠,經過的是上官陌的大營,墨翼想都未想,直接選了北城門。
問這多餘的一句,不過是想,帝凰她也許會想見一見上官陌,道個別什麽的。
帝凰蘇淺的回答卻令人啼笑皆非:“嗯,他們不敢攔我的車,你走就是了。”
月隱好心地提醒:“帝凰,皇上就在城外的大營裏。”
蘇淺:“他也不敢攔的,放心好了。”
月隱:“……”
馬車在城門口略一停頓,墨翼出示了出入的玉牌,守城士兵痛快地放了行。墨翼刻意緩了緩車速,以防車裏的人又良心發現要去告個別什麽的。
車裏的人卻一如既往低情商,不曉得這一分別便有可能是碧落黃泉的結局究竟代表的是個甚麽意思,憊懶地歪在靠枕上,哼哼唧唧喊天熱得傷口痛。
月隱無奈地拿小扇子給她扇風。天熱和傷口痛有一毛錢關係?月隱表示鄙視這種明顯的矯情行為。
馬車行出去二三裏地,城牆之上,一抹月白的影子,仿若遺世而獨立,眺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久久未曾收回目光。
“還真是沒心沒肺。”
城牆上的人嘟囔了一句。
站崗的士兵心有疑惑,這是在說誰呢?
貼身護法小郗忍不住問了一句:“皇上,真的不追嗎?”
上官陌抿了一下嘴角,未曾言語。
馬車終於在視線裏消失。“小郗。”上官陌喊了一聲。
一旁的小郗往前走了一步,“皇上。”
“將楚辰的消息傳給楚淵。”
小郗嘴角露出一點笑來,答應著,躍下城頭,一陣煙似地去了。
半晌,小郗回來,似一朵雲彩般飄上城頭,向上官陌報告:“皇上,已經派得力的人去辦了。隻是……”
上官陌瞥了他一眼,“隻是什麽?”
小郗狀似有難言之隱,卻還是硬著頭皮道出實情:“楚淵沒有回楚營。”
“沒有回楚營麽?”上官陌喃喃念了一句,眸光再次望向馬車消失的方向。
“到底要不要追呢?”又喃了一句。
小郗嘴角抽了。
這猶豫不決的人到底還是不是他們一向鐵血手腕的皇上?
“皇上?”小郗小心翼翼。
“美人如今在哪裏?”上官陌問了句不相幹的。
“就在大營裏。”
上官陌眸光有些飄忽不定,道:“喂飽了準備著。”
小郗答應一聲,心道,這個樣子,還是想要追上去的意思?隻是沒最後下定決心?
小郗去喂馬了,上官陌在城頭上瞭望了片刻,城下他的大將們正忙著準備應戰事宜,排兵布陣來來往往走馬燈似的,腳步卻都恁從容,麵色都恁安詳。
總歸是最後一戰了,勝、負,在這些人心裏大約已經看得很輕很輕了。不是將生死置之度外,而是苦苦準備多年終於可以到了交卷的時候,能得一個什麽樣的成績已經由不得自己,隻能順應天意了。
上官陌飛身下了城頭,往中軍帳而去。走到帳前,吩咐站崗的小兵:“召集參將職務以上的人員,中軍帳議事。”
人員到齊,他卻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讓口才不一般的袁靖做了一次戰前動員演講,自己卻靠在座椅上眯起了眼。
喂馬回來的小郗竊以為,這還是想要去追帝凰的意思,大約在追與不追之間正鬧心呢,無暇他顧。
前往長臨城的官道上,楚淵騎著一匹黑色駿馬,晃晃悠悠地走著。那馬不能奮蹄疾走,表情似是十分憋屈。不大會兒,對麵飛來一騎,馬上的青年楚暮老遠就打招呼:“皇上!”
聲音急切,楚淵隻是略抬了抬眼,仍舊不急不緩地催馬前行。
楚暮來到近前,勒住馬韁,下馬行禮,道:“皇上,楚辰策動政變,將朝中的大小官員全軟禁了。”
楚淵似早料到了一般,並沒有驚慌,也沒有驚詫。勒住馬,靜靜看著遠方,似在思索著什麽。
楚暮著急地等待他的示下,他卻半晌沒有什麽言語。
楚暮忽然有些害怕。他的主子這表情有些不對勁,到底是哪裏不對勁,他卻說不出。
寂寥的長空下,一隻孤鷹展翅飛過,嘹唳的悲鳴撕破天空一般。
是了,寂寥、空遠。
他主子的表情,正是如此。
“楚暮,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愛到想要把你的一切都和她分享,沒有她便是坐擁天下也會覺得索然無味?”聲音裏竟是無限的落寞。
楚暮正待回答,卻聽楚淵一聲調笑:“楚暮,賜給你的那四個美人,你可還中意?她管教出來的人,性子都是桀驁難馴的,你可還吃得消?”
楚暮臉唰地一紅。
主子和那人之間的博弈,自己是爽了,卻苦了他這個敦厚的小侍衛了。不過,四個丫頭倒也真是與眾不同,杏兒敦敏,桃兒善解人意,蓮兒一手好活計,金子一手好廚藝,隻一樣,性子都忒活潑,他這一生,估計是不會寂寞了。
楚淵撥轉馬頭,看著楚暮道:“集結大軍,前往嵐茨城。”
他卻先行一步,往嵐茨城而去了。
三日期限到,兩方大軍浩浩湯湯鋪陳在北城門外戰場上,卻不見了兩軍的首領上官陌和楚淵。
清風為首的上官陌的一列帥將們,與楚暮為首的楚淵的一列將帥們相互對峙著,因為沒有命令,故沒有一個敢輕舉妄動的。
那二位,卻是對峙在了蕭條的西月皇宮門口。
一個是月白衣衫,高踞雲端,一個是紫衣尊華,傲立天地之間;一個似千萬年歲月打磨而成的璞玉,一個似封於劍鞘斂盡風華久不出世的寶劍。隻是,原本如玉的人,如今卻是藏刃於劍鞘的寶劍;原本如鋒利寶劍的人,如今卻似返璞歸真的玉。
兩人就那樣端坐馬背上閑閑的樣子,已是占盡人間風華。
兩人對峙了已有許久。從日出扶桑到斜日西沉,鏽鐵一樣顏色的霞光漫了二人一臉一身。
楚淵淡漠地看著上官陌,終於,冷冷一笑,率先打破沉默:“恭喜你,贏了。”
上官陌抿起唇角,似自嘲般一笑,道:“倒也沒什麽好恭喜的,畢竟是用了卑鄙的手段。不過,楚淵,我並不後悔。如果能免萬民於戰火塗炭,就算是用點卑鄙的手段,也沒什麽。你楚淵不也是這樣的人麽?何況,盡管是我用了卑鄙的手段,你楚淵若不想低頭,我也未必能奈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