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擺她一道
楚淵靜默了一瞬,道:“你我本就是同一種人——不過,你說的對,上官陌,倘或到戰場上一決雌雄,我未必就輸給你。所以,我雖敗了,但絕不會向你稱臣。”
上官陌淡淡一笑:“我也沒想過你向我稱臣。倘或你楚淵向我低頭,也白耽了一場對手了。”他忽然正色地看著楚淵,鄭重地道:“楚淵,謝謝你,念及蒼生。”
楚淵撇了撇嘴,冷笑一聲,驀地調轉馬頭,清喝一聲,催馬揚長而去。
遠遠的飄來他極張揚的聲音:“上官陌,送你最後一樣禮物,上官錦已經被我的人圍困在長臨城,是殺是留,你自己做主。”
上官陌望著他瀟灑遠去的背影,片刻,策馬往城外飛馳而去。
墨翼趕著馬車飛一般疾馳在荒涼的大道上。車裏的人思兒心切,他焉敢怠慢。
驀地,一片紫雲般的影子映入眼簾。
墨翼勒住了馬韁。臉上豈驚詫二字可以形容。
蘇淺略煩躁地問了一句:“怎麽不走了,墨翼?”
“帝凰,楚淵。”墨翼望著紫雲一般的人,艱難開口。
“什麽楚淵?”蘇淺嘟囔了一句,話出口,腦子激靈靈打了個顫,反應過來墨翼口中說的那個名字是誰,騰的坐起身,一撩簾子,腦袋探出來半個。
紫衣的人入眼,蘇淺的腦袋立即如滾開的粥,糊塗了。
按日子算,今日是決戰的第三天。
按腳程算,此處距離戎州城還有一多半的路程。
她自上路,其實並不敢去聽關於戰場上的任何消息。她怕聽到上官陌兵敗的消息。她也怕聽到楚淵兵敗的消息。
上官陌兵敗,他和她的人生也就完蛋了。
楚淵兵敗,那楚淵的人生也就完蛋了。
畢竟,楚淵最後一次見她的時候,說的是那樣決絕。
三天了,也該分出個勝負來了。那麽,楚淵出現在這裏,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勝了?敗了?
蘇淺並不能臆測出來。
“過去。”蘇淺吩咐了墨翼一聲。
墨翼趕車的動作不大利落,十幾步路,趕了一盞茶工夫才到。
車還未到楚淵麵前,蘇淺半截身子探在簾子外,望著楚淵發傻,“表哥,這是……去哪?”
她本意是要問一句,這是兵敗了還是勝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看楚淵的精神頭,倘或這個時候她說出這麽一句,說不上他就把她一巴掌呼死棄屍荒野,更甚者毀屍滅跡也不在話下。
楚淵走幾步到她的車前,目光灼灼地望著她,半晌,直望得蘇淺耳根發熱,才開口道:“淺淺,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真的兵敗,你能不能讓我搭你的車,捎我一程?”
蘇淺將他這話瞬間在腦子裏咀嚼了幾百遍,如果,他說如果,那就是說事實並非如此?若是說事實並非如此,他贏下了上官陌,那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又幹嘛要提出要搭車?莫非,莫非是真的要劫持她去他的楚宮?可,他若是勝了,上官陌此時又在哪裏?
一顆心七上八下,瞬時亂了方寸。
楚淵瞧著她瞬間千變萬化的一張臉,繼續道:“淺淺,如果,我還是說如果,如果我勝了上官陌,你願不願意,讓我搭你的車,咱們一起回楚國,回雲都?”
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蘇淺疑惑地打量楚淵,他故意惡作劇耍她來的?問那麽多如果,無非是想要瞧一瞧兩種結局下她的不同反應吧?
如果是兵敗,他還能做出此等惡作劇的事來?
心裏麵咯噔一下。從嵐茨城到這裏她走了三天,縱然她乘坐的馬車腳程比較慢,可楚淵要追上她也得兩天。也就是說,兩天了,上官陌兵敗兩天了沒來找她。
“上官陌呢?你把他怎麽樣了?”蘇淺麵色驀地黯沉,眯起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楚淵那張看不出來情緒的臉。
楚淵的眼底閃過一抹自嘲的笑,語氣冷了下來:“表妹覺得,我能把他怎麽樣?表麵不了解我的本事,但和上官陌同床共枕這麽多年,也不了解他的本事嗎?”
稱呼從淺淺一瞬變成表妹,蘇淺隻覺這個人雖近在咫尺,卻如隔了天涯般遙遠。
蘇淺驀地惱了,簾子一甩,身子縮回車裏,聲音裏的惱怒傻子都能聽出來:“無論你是敗還是勝,都不許搭我的車。離我遠一點,我不想看見你!”
她第一次對楚淵生這樣大的氣。哪怕是在他算計她利用她的諸多時候,她頂多無奈地不理他,擱他一陣子,但也沒有對他說過不想看見他的重話;哪怕是割袍斷義準備兵戈相向的時候,她心裏也沒有放下過他。可現在她是真的怒了。
顯然,重重戰火洗禮之後,楚淵也已不是從前的楚淵。
“如果我和上官陌決戰,我死了,淺淺你是會難過的吧?”楚淵的聲音驀然沉下來,透過簾子傳進車裏,竟是十分飄忽。
蘇淺心裏猛然一驚。
“那麽,如果我把上官陌殺了,你會不會找我報仇呢?”
蘇淺默住了。
多少年來,她最怕的便是這件事。
會怎麽樣呢?如果上官陌殺了楚淵,她想她一定會很難過,可能會因此無法原諒上官陌,可能一生從此就生了嫌隙。但上官陌絕不會允許他和她之間有任何嫌隙,所以,他絕對不會對楚淵下殺手。寧肯自己心裏有結,也不會讓她心裏有結。
可是,如果楚淵殺了上官陌,她會怎樣呢?她想她會生不如死吧。上官陌死了,她生有何戀?可她不會找楚淵報仇。但並非是因為什麽大義什麽唯楚淵可平天下,而是因為,她對他下不去手。
半晌,她緩緩地、一字一句地道:“楚淵,我,雖不曾愛上過你,但也不曾放下過你。那年楚國皇宮初初相見,你還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我以一個大人的目光望著你,覺得,真好,這樣美好的人,是我的表哥。這些年,你就一直紮根在我的心裏。我不能像愛上官陌一樣愛你,但是,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血親,我最親最親的哥哥。命運把我們推到今天這一步,我雖無奈,也沒有想過將表哥逼上絕路。表哥今天,是要把我逼上絕路嗎?”
楚淵一怔。他是不是玩過火了?
“自今天起,咱們再無瓜葛。”蘇淺淡淡的道,“墨翼,趕車!”
墨翼不作聲。車子一動不動。
“墨翼,我說趕車!”
仍然沒有絲毫回音,車子仍然一動不動。
蘇淺惱了,猛地又撩起簾子,“墨翼,再不趕車就給我滾下去!”話音落,她呆住了。
眼前,哪裏還有墨翼的影子,車前端坐的,乃是她的表哥、紫衣尊華的楚淵。
嘴角挑起一抹淡若輕羽的笑,溫聲道:“淺淺,你還有沒有話同我說了?”
蘇淺無語望天。
“月隱,你去看看墨翼是不是被他揍死了。”墨翼換成了他,不可能是自願,那就隻有一個可能,被他揍了。
月隱下車,前前後後找了個遍,也沒找到墨翼的身影。
“混蛋,你把墨翼揍哪去了?”蘇淺惱怒,探身就欲上前揪住楚淵,無奈身上的傷尚未複原,她一動手,身上便扯得生疼,靠在車壁上不能動彈。月隱在一旁攙住她,一樣的惱怒眼神瞪著楚淵。怎麽以前從來沒發現楚淵這樣不靠譜呢?
“想知道我把他揍到哪裏去了?答應我一個條件。”楚淵眉梢微挑。
蘇淺一咬牙,“你說!”
“這輛車送給我。”楚淵說的輕巧。
別的條件尚好說,可是這個條件,蘇淺望一望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野,再瞧一瞧自己滿身累累的傷,又一咬牙:“好!”
“那請二位立刻下車。”
蘇淺牙齒咬得咯咯響,卻是無奈地搭著月隱的手,磨磨蹭蹭地下了車。
“說,墨翼人在哪裏?”
楚淵挑眉一笑,道:“在你身後。”
蘇淺月隱同時回頭,張望大半天,也沒有墨翼的影子。
卻聽一聲馬鞭響,楚淵趕著車揚長而去。
“淺淺,謝謝你的馬車。本來咱們是同路來的,偏你不肯讓我搭你的車,我沒了馬,隻好出此下策了。按咱們的約定,戎州城是我的了。但,你告訴上官陌,我放棄和他一爭的機會,不可能他一點代價不付出的。他的一雙兒女,就是代價。”
馬車越去越遠,聲音隨風飄過來。
烈日灼灼,長空寂寥。
蘇淺石化在荒野上。
“月隱,他說的是個什麽意思?”半晌,她蠕動嘴唇,出聲。
月隱臉色十分難看,“帝凰,他說的什麽意思我也沒怎麽聽懂,可他做的事情我看懂了——咱們被撇在荒郊野外了。帝凰的表哥也太不靠譜了,你還傷著呢。”
蘇淺手搭涼棚,遙望碧藍的天空下渺渺無際的荒草原野,似乎沒聽見月隱說什麽,兀自道:“他說,他放棄和上官陌一爭的機會了。那就是,他們沒打起來?這個混蛋,沒打起來卻來詐我!還有,他說什麽拿上官陌的一雙兒女做代價?上官陌的一雙兒女,不就是我的一雙小豆芽?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