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機警的二少
阿葉一把奪過葉瀾手中正準備呈給皇上看的婚書,在眼前鋪展開來,研讀得十分細致,生怕錯漏過一個字似的。
讀過之後阿葉判定,這婚書,確係出自楚淵的手筆,絕非她大哥葉瀾偽造。楚淵最近閑的在研究一種新的字體,不似他以前那種鐵鉤銀劃般的筆力,新字體飄逸中見閑散,閑散中見隨意,隨意中又覺通透,正是和著他放手江山之後的心境,新字體卻是和她在一起時鼓搗出來的,不過是圖一時好玩,並未流傳到世麵上,所以,是她大哥偽造不出來的。
婚書上說楚淵與冥國藍月城葉家女兒葉小茂相識於戎州,對她一見傾心,求得她大哥葉瀾的同意後,與她緣定三生,訂立此婚約,擇日便上門下聘迎娶。上麵有她大哥和楚淵的手印為證。
婚約這種事,雖然葉家大哥當初旨在約束楚淵不對他的妹妹三心二意,但今日對他的妹妹有同樣的約束力。
大概他當初也沒有想到,這紙婚約最後竟然是來約束他妹妹的。
但,有沒有想到,又究竟為什麽立此婚約,誰知道呢?
一紙婚書裏,阿葉在意的,卻隻有四個字,一見傾心。
一見傾心,這個可不是鬧著玩的。楚淵他或許有一見傾心的人,但絕不是她葉小茂,而是蘇淺。
但,寫入婚書的話,便如誓詞,是不能作假的,楚淵他……
她還是不能相信。
葉瀾從她手上將婚書拿走,端端正正小小心心呈給錦皇——這是他妹妹甚至是他葉家一家以及少皇的救命書,容不得有散失。
太監將婚書接過去,呈給皇上,皇上隻低眉搭眼晃了一眼,臉上露出慍怒,“葉愛卿,既有這樣東西,該早早拿出來,緣何等朕擬旨了你才拿出來?你是不是故意要看朕出醜啊?”
葉瀾慌忙跪下,額上滲出汗來,“皇上,微臣豈敢。隻是皇上方才說這件事時,微臣被驚嚇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請皇上恕罪。”
“恕不恕罪的,倒還真不好說。不過,葉愛卿,你可知道楚淵是什麽人?”
葉瀾額上的汗滴驀地直滴。
少皇上官皓月袖子裏的手驀地攥緊。
阿葉心裏咯噔一下。
婚書被錦皇怒摔在地上,“哼,葉瀾,你也算是朝中肱骨,難道不知道,楚淵他乃是害我冥國兵敗中土的罪魁禍首,他,是外敵。你知道你這叫什麽嗎?”
勾結外敵。這個誰都明了。
這個,可是滿門抄斬的罪。
阿葉呆了。
她一向深謀遠慮的哥哥,怎麽能犯這樣的低級錯誤?這一紙婚書,怎麽能呈在皇帝的麵前?
但,她也隻是現在才想起來,錦皇今天會在這件事上下手。她一時被楚淵的婚書震驚到了。
真是愚蠢,剛才就該毀了婚書的。可她畢竟沒有他們的老謀深算。
但大哥怎麽就也糊塗了呢?沒有這紙婚書,她頂多也就是犧牲一下自己,假裝嫁給少皇罷了,可若是有了這紙婚書,犧牲的就是她葉家一家,甚至會連累到少皇。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該怎麽辦?
阿葉惶恐。背後的冷汗像雨後的泉水噴湧,瞬間濕透重衣。
“楚淵算不算外敵,其實也不能這麽武斷地就下定論。父皇。”輕而緩的聲音響起,阿葉偏頭看向說話的人。
敢這樣同皇上陛下說話的人,世間並沒有幾人,眼前也隻有少皇上官皓月一人而已。
少皇他此時麵色淡淡一如尋常,甚至連一點緊張也看不出來。
阿葉不經意間注意到,少皇還握著她的手。
她的手被汗水浸濕。可即便如此少皇也沒有放開她。她的臉驀地就紅了。
上官皓月瞄了一眼她紅透的臉。不曉得阿葉她想起了什麽臉竟紅成這樣。但這等千鈞一發命在旦夕的時刻阿葉她還能想些別的,少皇佩服她。
上麵的皇上陛下火氣旺盛:“當著文武群臣的麵,那你倒是給你父皇一個定論聽聽。”
“兒臣亦不敢妄下定論。但這件事倒是可以當著眾位文武的麵擺一擺,論一論,孰是孰非,當有公斷。”
群臣不敢吱聲。公不公的,全看皇上他老人家心情,他們又哪裏有什麽發言權。
但少皇要將已過去了一年多的事當眾論一論,到底用意何在?
反倒,阿葉的婚事被忽略了。
群臣若到這時候還不能反應過來那父子二人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其它也,也就枉為一國之肱股之臣了。
阿葉那個倒了八輩子血黴的女子這是無緣無故就成了他們父子博弈的棋子了。
棋子倒也不無辜,誰讓她去招惹了楚淵。
想要順利地嫁給楚淵,皇帝上官錦這一關她遲早得過。
早也是過晚也是過早過晚過都不會容易過,那麽被利用一下也無妨了。說不定就能利用出個柳暗花明來。
隻是這是葉瀾和上官皓月的謀算,阿葉她並沒看透。
她一臉懵懂地聽著少皇的論斷。
少皇說:“父皇當初與楚國結盟,楚淵他,彼時做的是咱們的盟友。但楚淵興師西月,扯的是複仇的旗幟,前西月末代皇帝上官屠欠楚國累累血債,楚淵這個師,興的也算作正義了,父皇興師中土卻又是什麽名目呢?不過是想要借戰亂分一杯羹罷了。或者,父皇還有更深一步的打算,想要平定中土的萬裏河山。那兒臣要問一問父皇,這究竟是您的私欲,還是說父皇是為天下計?”
錦皇被他說得一臉怒色,卻又不能立時發作出來——此時怒,少不得要背上個惱羞成怒的羅鍋,然他也不能什麽都不說被他的兒子如此不給麵子的駁斥,他壓抑怒氣開口:“自然是……”
“自然不是為天下計。”上官皓月截住他的話茬,“若是為天下計,父皇應該立足本國發展民生,而不是跨越重洋興兵中土。”
錦皇的臉色難看到極點。
當著群臣和群臣家屬的麵,被兒子指著鼻子影射他是昏君,錦皇他老人家再大的肚量怕也是受不住。何況他老人家的肚量並不大。
阿葉持續懵懂。
事情正朝著她無法預知的方向疾走。
懵懂之中阿葉靈台倒也有一絲清明,今日不會善了,說不上就會血濺當堂死無全屍。連少皇都被困在此處,還有誰能來救她和她的大哥?
楚淵?她腦子裏蹦出這個名字來。連自己都忍不住發笑了。
自打上回她落水差點殞命,楚淵也沒有來救她之後,她已經不再對楚淵抱任何期望了。這個時候想起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阿葉笑得莫名其妙,錦皇的怒火卻實實在在,一桌子菜被他大袖一拂,湯湯水水就朝場子中央一跪兩站的三位兜頭潑下。
阿葉目瞪口呆。
葉瀾口呆目瞪。
他兄妹二人一個深藏武功不方便動身躲一個不會武功無法躲,眼看湯湯水水的就潑在身上,少皇上官皓月無奈地揮掌,湯水全被擋在三人身外,潑灑了一地。
全殿的人一股腦全離席跪倒在地,大氣兒不敢喘。偌大的慶霖館隻站了三個人。
一直站著的少皇和阿葉。另外一個卻是一直沒摸著頭腦的葉家二少爺葉尊。
皇上他老人家怎麽就給茂茂賜了婚?居然還是賜婚給一人之下所有人之上的少皇!這也就罷了,隨皇上他老人家高興,但茂茂和楚淵怎麽又冒出個婚書來?難道茂茂她上次溺水,是為楚淵自殺?雖然茂茂她一向灑脫,不是個會尋短見的人,但好幾年沒見,難保她不會轉了性子……
二少爺的腦袋真不是一般人的腦袋,何其豐富的想象力。
鴉雀無聲之中,二少走到了前麵,撩衣袂朝著怒得臉發黑的皇上穩穩一跪,麵有疑惑地道:“皇上,且請息怒,草民這,有點迷糊。舍妹怎麽就和楚淵扯上關係了?這,這太讓人匪夷所思了。舍妹這閨中女娃天真的很,莫不是被楚淵蒙騙了吧?還有,楚淵,他不是已被上官陌逼得袖手天下了嗎?充其量,他也就當得起個敗寇吧,說他是外敵,也忒抬高了他的身份。”
事實證明,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三個諸葛亮頂個臭皮匠;事實又證明,換個思路,窮途末路說不定就變柳暗花明;事實還證明,二少他這個江湖草莽並非是真正的莽漢,他不但心思細膩腸子裏的彎彎繞也不少,就算二少他此刻對一切都比較懵懂對於如何保命卻不懵懂。
皇上麵有鬆動的意思,二少趕緊又道:“楚淵那廝,如今已經勢孤,興不起什麽風浪,哪裏還當得起外敵這個稱呼?但,草民愚見,當初因他落跑而導致咱們冥國兵敗之事也不能就這麽算了。不過,要皇上動手對付他,也太抬高了他,楚淵他不是要來麽?屆時草民願意替皇上教訓這小子一頓。請皇上恩準。”
草莽的世界果然不是他們這等混跡政壇的人可以理解的。但草莽的辦法卻也是行之有效的。
少皇同葉瀾在心裏無語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