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生在這裏,怎容退縮
青稞大概是闖紅燈了,到京大附小的時候,顧念還沒有到。他下車來,顧惜就甩開了李樂,跳進青稞的懷裏,親了青稞一下。李樂在旁邊看著,傻頭傻腦的笑。青稞抱著顧惜,問道:“你姐姐還沒有來嗎?”
“她說她下午有事,是寧夏姐拜托她的,一定要先去辦,晚一點就來接我了。”
青稞眉心一皺,心裏迷糊了一下。他放下顧惜,讓她去和李樂去玩。他打了電話給夏天,問他寧夏是不是托顧念去辦什麽事情了。夏天沉默。青稞大概知道夏天也不知道這事,也沒問下去。
出租車在校門口停下。青稞忙跑過來,幫顧念拉開了車門,順便問司機,“多少錢?”
顧念把錢付給司機,讓他趕緊走,然後走過去抱起了顧惜,順手摸了摸李樂的腦袋,“李公子,謝謝你照顧我們小惜。”
青稞看著那輛車走遠,默默的記下車牌,給裕風發了條短信,叫他找到那個司機。他回過身去,看著顧念,說:“寧夏是不是托你辦什麽事情了?”
顧念心裏一驚,先對妹妹使了個顏色。顧惜撒開她的手,找李樂去玩了。顧念的臉上又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無非是讓我幫她跑跑腿。”
青稞知道她不肯說,顧念也知道他回過頭去就會告訴夏天。青稞笑了笑,說:“其實你有什麽事情,可以先和我說的。”
顧念笑了笑,“我餓了,帶他們去吃飯吧。”
李樂家的司機過來催李樂回家。李樂沒說什麽,把顧惜送上車,關上門的一刻,顧惜突然伸出手,李樂拉住她的手,跳上了車,關上車門跟青稞走了。顧念在旁邊看著,突然想起當初陸天澤在大庭廣眾大聲的告白,對她伸出手說:“心愛的女孩,你願意和我交往嗎?”他眼裏都是暖暖的笑意,足可以融化掉冰山。現在想起來,他已經追她那麽久了,早就成竹在胸,然後和她玩了一點小浪漫。
青稞很有心,想和她多待一會兒,“去中海吃吧。”
顧念沒說話。一夜之間,她就沉默了,青稞有點心痛,更驚心她怎麽會這麽沉默的隱藏著心思。
顧惜在李樂耳邊說:“他們之間不對頭啊。”
“大人的事,我們別去想了。”
顧念也沒怎麽吃飯,說要去一下洗手間,站起來的時候看見陸天澤走了進來。他也看了過來,目光落在顧念的臉上,然後走過來,攬住她的肩膀,在她額角落下一吻。顧念側過臉去,看到青稞的眼角跳了一下,眼裏都是哀傷。她覺得胸口發痛,手心裏都是冷汗。她朝陸天澤微微一笑,“我先去一下洗手間。”
她匆匆的走進洗手間,手撐在洗手池邊,竟然那麽想要落淚。她用冷水衝臉,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水,拿出手機撥通了寧夏的電話。那邊傳來一個娘娘腔的叫囂聲,顧念的腦袋一下就驚醒了,聽到寧夏“喂”了一聲,她急著說:“周老爺子又在折磨你了。”
寧夏終於踢掉了高跟鞋,隨意的坐在琴凳上,“這才是開始,原本是有學畫畫這一項的,但是看過我的畫,就說已經到了足夠的水平了,現在改學其他的。說吧,什麽事情?”
顧念立刻就沒了精神,“我現在才知道你在周家有多辛苦,因為小惜一句話,青稞已經起疑了,大概已經和夏天通了電話。”
“按照青稞的風格,應該已經動手查辦了。你的進展怎麽樣了?”
“我該查的都查了,但是沒有查到你我上次看到的那個人的資料。你什麽時候有空?”
“我再打給你。”寧夏掛斷電話,看著還在叫囂的湯尼,對他晃了晃手機,“你的時間到了,可以下班了。”
湯尼瞪著眼睛,翹著手指,“比你身價更高的我也見過,就沒見過你這麽無禮的人。”
“我沒時間送你了,你跟周家也算熟,請自便。”
湯尼挽著外套,去和周鉞打了聲招呼,開車走了。寧夏望了一眼攝像頭,再看看手裏的手機,她幾乎都忘了拿外套就跑了出去,剛出別墅的大門就撥通了顧念的電話,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幫我辦十張非實名登記的電話卡。”
她一路奔跑,突然聽見後麵車聲大振。她拐過彎,跳進路邊一年四季都茂盛蔥鬱的灌木叢裏,等車快過去,她再次撥通顧念的電話,“顧念,我偷偷跑出來的,周家現在到處找我。你說哪裏更安全些?”
顧念眉頭一皺,“當然是周家最安全。”
“那你……”
“我立刻打車過去。”
她掛斷電話,拿了見外套,對顧惜說:“小惜,姐姐要出去一下,你能自己搞定嗎?”
顧惜看著她,“什麽時候回來?”
“一定會回來的。”
青稞想要攔住她,她回頭說:“我的回家去了,羅然等我回去呢。”她匆忙出來中海,攔了出租車,先回家拿了文件袋,報出周家的地址。車開到路口,準備拐上周家別墅的那條路,寧夏突然跳了出來。手機急刹一腳,吼道:“你找死啊?”
顧念把錢扔過去,罵道:“你才找死呢!”推門下車,一把拉住寧夏,“你怎麽跑了這麽遠的地方?”
寧夏握住她的手,“我這幾天晚上跑步是白跑的嗎?”
誰也不是省油的燈,誰再外麵都會多留一個心眼兒,早早的讓自己的心長出一層又硬又醜的殼,成為一道城防。
“現在回去嗎?”寧夏問道。
回去不是不可以,隻是夏天和青稞會想不到嗎?她一開始隻是冒險,現在想起來最危險的人是深知他們的夏天和青稞,當然還有徐卓然。顧念的腦袋沒閑著,思緒理了一遍,最終覺得隻有徐卓然會幫他們。她說:“去找徐卓然。”
“不行,我們是說夏天的事情,徐卓然會阻止的。”寧夏或許更了解徐卓然,他會幫忙,更會阻止。
顧念拉著她的手,在路邊攔了出租車,快速的回到車的河流,回到那永不沉睡燈火輝煌的城市中心去了。中央廣場人流湧動,寧夏站在黑色的雕花燈柱旁,借著一點微光,打開了文件袋,一張一張的剪報,已經發黃的紙張,散發著舊紙張特有的腥味和油墨的味道。中海的副總夏邑因車禍枉死的內容;是半年後中海的股東陸容博再婚,新娘是夏邑的孀妻。同一年的新聞裏,夏邑曾因為一個女大學生出軌的花邊新聞也被挖了出來。她一張一張的翻看,關於周俊,關於那個女大學生,關於陸容博,關於歐陽正林,還有夏邑……新聞的內容寫的都是關於豪門血腥爭權奪利,並沒有實質的任何一件事情。或許那就是現實,爭權奪利成了吃飯睡覺一樣的事情。她突然醒悟,真正知道真相的人是陳詩和周俊,也是她唯一可以求助的人。
從那一場車禍,夏天的家庭徹底破碎。後來就是五年前的事情,又是一場車禍,夏天失去了戀人。後來就沒有關於夏天的新聞了,他新近出現在媒體麵前是寧夏回周家的時候。她手裏握著U盤,淚水慢慢的滑落。
顧念的手在她的肩頭拍了拍,“那是我搜到的視頻,關於兩場車禍。”她歎了口氣,“兩場車禍,毀掉了他。”
“難怪他現在輕易不開車,是害怕吧。”寧夏仿佛在自語,“他生在這裏,怎容他害怕?怎容他退縮。”
顧念不知如何是好,用力的搓著手,不安的踱步。她的視線一虛,慢慢的睜大眼睛,看著羅然慢慢的走過來。她的眼睛發酸,所以用力的揉了揉。羅然朝她微微一笑,幾分淒惶,幾分疼惜。她別過臉去,使勁兒眨了幾下酸痛的眼睛,扯了扯寧夏的衣袖,哽著嗓子說:“羅然來了,你告訴她了嗎?”
寧夏睜著一雙滿是淚水的眼睛,看著羅然走到身前,並伸手幫她拭去眼角的淚水。他們仿佛是連接在一起的,羅然偷偷的藏起來為徐卓然哭的時候,寧夏就在她身後看著;她的外公過世的時候,她一個人跑那麽長遠坎坷漆黑的山路,羅然就跟在她身後。他們彼此都能夠找到對方,成為最後的依靠。他們之間,為什麽沒有嫉妒?隻懂得欣賞對方的有點,更多的是包容和陪伴。她望著羅然,輕聲說:“我會沒有勇氣。”
“我知道,可是你生在這裏,怎容你退縮?”
顧念心口一痛,眼淚落了下來。寧夏的眼淚又落了下來,羅然在她的眼裏一點一點的模糊下去,所以她用力的抓住羅然的手,水晶指甲陷進羅然的掌心。
人潮湧動,他們不過是最普通渺小的。他們習慣了把自己湮沒在人海裏。羅然找不到的靈感的時候會四處走走,為了清淨,一個人出走,更多的時候是從自己內心出走。寧夏在人叢裏穿梭,不過是為了證明自己還活著,或者是能夠活著。顧念也是一樣,為的是活下去,為的是不辜負生命的成全。
三個人,對望一眼,看著萬家燈火,城市的流光變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