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百花棍
南鬥六宮規矩甚多,對弟子的要求更是嚴苛,幼時花音雖在第一天府宮長大,但因並未行拜師之禮,所以嚴格上並不是星君的徒弟,故而並未按照弟子的規矩來管教,再加上她的身份,更是沒有人敢去過多約束。而花音仿佛天生不懂得“規矩”二字怎寫,每次在府裏遊玩總能有辦法弄得雞飛狗跳。司命星君外人麵前多德高望重的一個老神仙,偏偏就整日被花音牽著鼻子走。不過,花音也還算有自知之明,想胡鬧也僅是在第一天府宮,其他南鬥五星君的仙府她是堅決不敢造次的。若是見了另外五位星君,她也是極近乖巧隻能事。
這南鬥六宮中女神仙不多,小女神仙也是僅此一枚,剩下的除了花白胡子一大把的老星君便是已活了不知多少萬年的青年神仙。日子平淡得久了難免無聊,神仙也不例外,況且還是活了這麽久的神仙。花音算是個例外,她活潑可愛乖巧可人,小嘴甜得似能滴出蜜來,最重要的是,她聰明,無論什麽一看便會。其他星君性子淡泊慣了,唯獨延壽星君依然一副老頑童的樣子,一見到花音便喜歡得不得了。兩位星君府邸相鄰,以往花音百花仙府、第一天府宮兩邊跑的時候,每每隻要一聽到她扯著嗓子喊星君的聲音,延壽星君便立刻厚著臉皮衝了過去,隻等著花音離開他才會戀戀不舍地回府。
“看你如此喜歡,自己收一個女徒弟去。”司命星君隻要一看到延壽星君看花音那稀罕之極的眼神,便忍不住要刺撓他。
延壽星君連連歎息:“開天辟地以來,這天上地下,僅有一個花音,也隻會有一個花音,讓老朽去哪裏再尋一個去?”
司命星君很不厚道的笑了。
花音自拜師以來,跟隨司命星君學習仙法。這仙法看上去簡單,學起來卻是極難,而且必須要有耐性和悟性。不得不承認,這悟性,花音有,而且還很高,甚至比司命星君任何一位弟子都要高,可這耐性,卻是不敢恭維。
司命星君看著花音長大,早已習慣她胡鬧的本事,又加上她有了延壽星君這個大靠山,所以隻要她不攛掇師兄們跟著一起瘋,不做出格的事,他也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在花音非常聰慧,雖說沒有什麽耐性,功課倒也未落下。
天上無歲月,白駒過隙日子在枯燥的功課中飛速而逝,轉眼幾千年過去了。都說幼時好看,大時了了,可這句話並未應驗在花音身上。眼看著看著花音一天天長大,那小模樣竟然比幼時不知美上多少倍。對此,延壽星君很是苦惱,生怕會引些狂蜂亂蝶對她不利,便提議教花音武藝以便防身。
司命星君頗不以為然,莫說花音的那些靠山,隨便提出一個便會嚇癱一批人,而她的仙法亦是越來越高強,甚至漸漸超過了她的大部分師兄,一般的神仙根本就奈何不了她。不過,耐不住延壽星君這憂心忡忡的樣子和一日三次臆想著花音在外出時會遇到的各種根本就不可能發生的奇葩狀況,司命星君終歸妥協,思量再三,決定由武功最好的大弟子教授與她。
說起來,八麵玲瓏眾星捧月萬仙迷花音還是有與她不對付的人,這人便是她大師兄若木遠閣。
自從她正式拜入星君門下,遠閣對她的態度就像換了一個人,不但寵愛不再,反而對她冷若冰霜起來。初時,花音以為不知自己哪裏做錯了事惹遠閣不開心,並未放在心上,隻是像以往一樣極盡全力百般討好,可收效甚微。慢慢地她越發覺得不對,也曾難得認真費心地想過自己到底何時何地的罪過這位大師兄,思索後的結果是:沒有。於是不死心的她又去請司命為她和遠閣推八字,想看看二人是否八字不合。可司命理都不理,隻是瞟了花音一眼,那眼神如今想來頗有些意味深長。
遠閣出自若木世家,自幼家教甚嚴,故而養成了嚴肅內斂的性格,平日裏也不苟言笑,對待師弟們更是極為嚴苛。雖說一手將花音帶大,但自從花音拜師,他便一視同仁,不再另眼相看。現如今花音對這個大師兄是又敬又畏,對她來說,遠閣是師兄,是哥哥,有很多時候甚至充當著一個父親的角色。她可以拔司命的胡子,偷延壽的仙丹當彈珠玩,對待那些師兄們更是無法無天,唯獨對遠閣,現在老遠隻要一感知到他的仙蹤,立刻便會跑得無影無蹤。以至於近來很長一段時間,隻要她開始撒潑打滾無理取鬧,司命總會忍不住喊一句:“你大師兄來了!”花音便會立刻住嘴,然後瞬間溜之大吉,百試不爽,所以,就這一點來說,司命不知有多感激遠閣。
遠閣接到師傅要他教花音武功的時候好半晌說不出話來,臉色也變得越來越差,可畢竟師命難違,他隻也隻能答應。
花音在聽到這個消息以後更是瞠目結舌,隨即細糯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心中篤定這必定是她平日裏給司命那老妖怪惹的麻煩太多,他要借此事來整她。
是日,遠閣帶花音去了兵器庫,指著滿室的神兵利器任她挑選。花音的心思全都放到觀察遠閣的臉色去了,對兵器興趣不高,聽他這樣說,忙煞有介事地挑選起來,最後指著角落裏一個不起眼的棍子道:“就它了。”
於是,遠閣臉上浮現出一絲奇怪的表情,瞬間又斂色變得陰沉了幾分。
負責看管兵器庫的小仙官幹咳了一聲,趕忙附耳對花音小聲道:“這是大師兄上次摔傷了腿用的拐杖,被他隨手扔到在了這裏,不是兵器,您還是再選一個吧。”
花音臉紅了一紅,眉頭一皺,蠻橫道:“我一介女子,哪識得什麽兵器!我就喜歡那個,怎樣?!”
小仙官忍住笑囁喏片刻非常明智地決定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遠閣冷笑一聲:“你也知道你是個女子。”
花音氣結,又掃了眼那些寒光凜冽無堅不摧的上古兵器,臉上的神情便多了一絲正經,歎道:“這些兵器有太多戾氣,延壽師叔隻是想讓花音多學些武藝傍身,並不是要我真去殺人。這棍子雖看上去不起眼,以我的法術,敲暈一個妖怪神仙的估計應該不難,所以,就它了。”說完,手指一伸,又指向了那跟棍子。
“你見過有掄拐杖的神仙麽?”雖說是揶揄的話,可語氣明顯柔和了不少。遠閣深深地看了花音一眼,移步取過了那根拐杖,略一思索,淡然道:“這棍子,明日交付於你,今兒先不習武,你且先回去修煉吧。”
花音如蒙大赦,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遠閣看著手中的拐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安然送花音的手串。偌大的兵器庫裏,隻有他獨自一人,很有些淒涼的意味。遠閣歎息一聲,目光移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第二日,遠閣將已修葺一新的拐杖交到了花音手中。花音看著那棍子,頗為驚訝。
昨日見到時,那棍子隻是根普通的木棍,枝椏側生,通身赤色,外皮早已斑駁,很不起眼。如今,這棍子已完全沒有了先前的模樣,而變成了一件堪稱為藝術品的兵器。想必是遠閣一宿沒睡,將這棍子不甚平整的地方修飾,重新上漆,用仙術晾幹了,又親手刻上了百花圖案。花音歎為觀止,細細地看著,愛不釋手:“謝謝大師兄,真好看。”
星君的目光落到了遠閣的手腕上,寬大的衣袖下,似乎有隱隱的血光閃過。
遠閣掩飾似地將手反剪到背後,挺直了腰板,冷冷道:“我隻是不想讓外人笑話我們第一天府宮連個像樣的兵器都拿不出來。”
一旁冷眼旁觀的延壽星君瞟一眼司命星君,麵上露出了些許擔憂的神色。見花音望過來,他趕忙換了張笑臉道:“如此兵器,甚好,甚好!”
花音滿意而笑,跟著遠閣習武去了。
“這棍子出自遠閣身上。”司命星君抿口茶,淡淡道。
延壽摸胡子的手停頓片刻,斜眼看向司命,語氣頗為不忿:“這遠閣自小就照顧花音,他對花音有愛慕之情想必除了花音自己,任何一個人都看得出,你為何不許他喜歡花音呢?”
司命思索著,盯著不遠的方向,眼睛慢慢地失了焦,許久,他歎息道:“這是命!”
延壽奇道:“怎麽,你還是無法在花音的命格簿上寫下一筆麽?”
司命答非所問:“遠閣是我最得意的弟子,花音也是我最疼愛的,若這兩人走在一起,我這個做師傅的比誰都開心,你當我不想親上加親?可花音隻能許給扶桑家的大公子,原因你不是不清楚。如今你又要心疼遠閣,若我真許了他,那花音怎麽辦? ”
“東極扶桑,西極若木。同是兩大神樹,偏偏屬性又有極大不同。?”延壽極其惋惜地搖搖頭,忽又想起了什麽,問道,“拜師宴上,花音當著眾仙家的麵要桑安然娶她,是你的主意?”
司命漫不經心地回道:“是,也不是。我隻是說她隻能嫁桑安然,但也沒想到她會用如此方式。不過也好,我看誰還敢去桑家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