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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小姑變嫂嫂

  正月裏,蕙娘順利產下男嬰,母子平安,太子親自賜名惲。


  念雲親自去探視過,見那嬰孩生得白淨秀氣,卻不十分像李淳,模樣倒似蕙娘七八分,因此大覺不如寧兒惹人愛憐,也未十分留意,隻以東宮的名義賞下了許多東西,命事先選好的乳娘仔細照看。


  為著念雲尚能操持,因此德陽郡主的大婚便定在了二月裏。念雲身孕已有七個月,但執意要事事親力親為,為暢兒操執整個婚禮。


  李淳看著心疼,道:“綠蘿和茴香她們都很能幹,你不用事必躬親。”


  念雲淺笑:“不是我自己親自過目了總是不放心。”


  念雲的肚子已經像揣著一隻大胡瓜,豐腴了許多。李淳撫摸著她小腹,笑道:“叫祖父知道了,還以為我們東宮虧待了他的孫媳婦呢,可如何使得?”


  念雲笑著拍打他的手:“三哥哥娶妻,小姑嫁人,你說哪一樁我敢掉以輕心?”


  李淳無奈,隻好又把身邊的丫鬟調了幾名來服侍念雲。


  念雲想到喜帖的事,便想到一事,找了郭鏦來商量:“那班士子,還有綺月樓的姑娘們,是請還是不請?”


  郭鏦想了一想,道:“咱們隱瞞身份在先,總有一天要揭露,如此刻意隱瞞卻是不恭,我需提前置辦一桌酒菜,向他們道個歉,說一聲才是。”


  念雲若有所思:“哥哥,這幾個月來你一向未嚐踏足平康裏,可會有麻煩麽?”


  郭鏦知道她指的是薛楚兒,因道:“無妨,她不是那樣的人,”


  念雲道:“如此便好,暢兒便同我親妹子一般,我不希望她和我哥哥的婚事出什麽岔子。”


  郭鏦道:“你可放心。”


  念雲點點頭:“郭家也就罷了,我倒不好把東宮扯進去,我便不陪哥哥了。”


  郭鏦笑道:“你如今是東宮的鎮宅之寶,我豈敢還帶著你出門,不然淳得大義滅親了。”


  鎮宅的不都是那石頭雕的烏龜麽,蓋大殿的時候埋在四個柱子下邊,可鎮宅辟邪納福。念雲打了他一下,啐道:“你才是那烏龜!”


  想一想好像也不對,哪有同人家商量大婚事宜時,卻罵人家烏龜的?她鼻子裏哼一聲:“看我告訴你媳婦,叫你回去跪荊條!”


  郭鏦笑著指一指念雲的肚子:“你哥哥我跪天跪地跪父母,別人怕是受不起,除非哪日我這小侄子登了那九五之位,那時少不得是要跪一番。”


  念雲連忙四下裏看看,見隻有茴香綠蘿兩個,才鬆了一口氣:“這話也是胡謅的?”


  郭鏦擺擺手:“罷了罷了,瞧你這般謹慎!”


  念雲道:“我雖不得出門,禮數卻不能失。你叫茴香同去罷,就說我病了,帶些好酒與他們。”


  待郭鏦出去了,念雲仍不放心,叮囑茴香道:“你代我悄悄去瞧一回薛楚兒,帶些厚禮和金餅,隻說是我贈她的,不必告訴三哥哥。”


  到大婚當天,念雲安排了送親的隊伍和賓客,又重新去檢查了一遍嫁妝物品,才到李暢屋裏去看她梳頭。


  王良娣特地請了一個子孫昌盛、兒孫孝順、夫妻相敬如賓一輩子的老婆婆來替她梳頭。念雲看她穿上華美的釵鈿禮衣,背對著她,一頭黑色絲緞般的長發披在背上,兩個婢女正幫她往額上貼花鈿。


  “暢兒。”


  李暢回過頭來微笑,眼含秋波,眉峰點翠,口若含朱,隻覺得美得驚心動魄。


  “嫂嫂。”


  念雲怔了半晌,才回過神來,笑道:“我早就說,咱們倆可不知該誰叫誰嫂嫂了!”


  李暢想想也笑了,道:“那就叫你姊姊吧,我比你小了好幾個月。”


  念雲眼裏閃過複雜的神色,卻點點頭,“好。”


  其實李暢比她還大了好幾個月,隻是……她在東宮公開的生辰八字是念雲的。


  梳頭的婆婆將她的一把長發握在手中,輕輕梳理,絮絮道:“親上做親是最好,姑娘嫁出去了,依舊還是一家人……老身七十多歲了,給好多新嫁娘梳過頭發,還從沒有見過這麽好的頭發。一梳梳到底,夫妻和順……”


  李暢垂眸,含羞微笑。過了一會兒,卻又仰頭問道:“婆婆,您真的出嫁六十多年了一直都和和美美嗎?”


  婆婆笑容中透著驕傲:“不瞞姑娘說,老身出嫁到如今,已經六十二年了。老身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十八個孫子孫女,九個外孫和外孫女,最大的重孫子已經十五歲了,已經訂了親……”


  見李暢滿臉都是豔羨,婆婆的話匣子打開:“我家老頭子如今官居正八品,還有一個孫子前年剛考入國子監,拜在翰林門下。老身也經曆過戰亂,經曆過饑荒,不過,都平平安安過來了。老身常說,一輩子已算是圓滿了……”


  “婆婆,要怎麽樣才能和順一輩子?”


  婆婆慈眉善目地微笑著,“聖人說,女子要三從四德,在家從父,既嫁從夫。其實說起來,遠不是一個‘從’字那麽簡單的。郡主這樣的出身,在家自然有父兄保護,所以說在家從父。等到出嫁了,父兄就已經鞭長莫及,所以隻能依靠夫君,是為從夫。須知,家和萬事興,一家人要過得紅紅火火就必須和和氣氣。”


  “那要怎樣才能永遠都和和氣氣呢?我必須事事都順從夫君嗎?”


  婆婆笑了:“世人都以為‘從’便是順從。一個‘從’字誤了許多才子佳人!順從,倒不如依靠。如果你心裏能真正的把一個男人當作依靠,你就會知道,他順心了,你才會順心,他升官發財,你就跟著能大福大貴。你可以不事事順從他,隻要你能把不順從的道理同他講明白,他懂了,理解了,自然也是和和美美。”


  李暢低頭想了想,道:“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到。”


  婆婆替她挽了個漂亮的發髻,道:“郡主要記住,你擁有的已經夠多了,做人就不能太貪。該是你的,就是你的,別人搶不走,但如果不是你的,千萬不要去搶。”


  “我得到的已經夠多了……”李暢喃喃重複著這句話,忽然想通了許多事情,抬眸笑了:“是,我得到的確實夠多了。”


  新人已經梳妝打扮好。念雲揮手叫他們先下去,留姑嫂兩個在屋裏。念雲握住她的手:“好妹妹,但願你過得好。”


  李暢反倒安慰她:“我絕不相信鏦是鐵石心腸,隻要我真心實意好好待他,他即使不愛我,也不會薄待我。就算他以後納了自己喜歡的人,我也好好待她,他總也能分我三四成的好。換作別人家,若有三四個侍妾,縱使他也曾對我柔情蜜意,實際上他的心意又能分我多少?”


  她說得在理。念雲道:“你既然都知道,他有心上人,我隻是怕她真的有一天站在你麵前了,你會難過。”


  “反正她不會欺負我的,隻要我待她好,定能投桃報李,我相信鏦的眼光。”


  郭鏦帶著一群士子及子弟的迎親隊至東宮相迎,念雲不方便出門,東宮這邊便由李淳親自護送。


  隊伍方才出了東宮的門,但見一行穿著大紅華服的女子迆迆然而來,那般刺目的紅色,觸目驚心。身後跟著數十個手持棍棒的壯漢,攔在前頭。


  大唐一向有這樣的習俗,有一些兒郎最喜歡攔著迎親的隊伍唱些吉利話兒討錢,名為“障車”。 隻是障車的多為市井紈絝,一般極少有女子,更何況是這麽多美貌的年輕女子。


  郭鏦有些意外,但也隻得叫迎親的隊伍停下來,定睛看時,都是平康裏的教坊女,想來都是薛楚兒的姊妹團。不過,薛楚兒並不在其中。


  隻見那為首的女子向前一步,廣袖輕舒,翩翩起舞,輕啟朱唇,唱道:

  兒郎偉!且問那新娘子美不美,可是珍珠美玉磊起瑤台位,教郎君哪堪舉案齊眉,單省得貪圖富貴!

  那“兒郎偉”是那障車人慣用的句式,原來是為楚兒打抱不平來了,怨他貪圖富貴。


  郭鏦有些尷尬,卻不得不迎頭唱道:

  我娘子美若天仙,門楣自有九重簷。更難得性情和順如我意,叫我怎生不流連!

  那障車女子聽見,又舞了一曲,唱道:


  兒郎偉!且問新娘子品貌佳否,卻教郎君癡守?蔡伯喈一進京城無消息,拋卻那舊人在腦後,隻道是一宵春夢自風流!


  哪有障車唱這樣歌詞的?分明拿蔡邕為攀附權貴拋妻棄子打比喻,諷刺郭鏦喜新厭舊。李淳的臉上已經有些掛不住了,自向前應道:


  新娘子令儀淑德,玉秀蘭芳。本無甚舊人春夢,怕落得盲叟懸鏡誤終身,少不得江湖兩相忘。卻不知哪家刁童阻人姻緣,平白設障!

  那障車的幾個女子排開隊形,一時間紅袖翩翩,有遮天蔽日之勢,一齊唱道:

  兒郎偉!賀新娘子千金玉體,玉碗金瓢!使鬼催神,翻手覆雲,把金銀玉帛拋,耍得一通乾坤棒,慰舊人寂寥!


  這是在諷刺新人財大氣粗,拿錢帛壓人。郭鏦不甚明白,裏頭李暢卻是知道的,念雲是命茴香去給了薛楚兒一些錢帛厚禮,無非是想補償她幾分,叫她有些錢帛傍身,哪裏是欺壓人呢。


  方才她聽得女子障車,心中未免十分忐忑,怕郭鏦丟下她。但聽了郭鏦這般說法,方知他不是那等無信義之人。


  她在轎裏聽了這半天,此時掀開簾子走出來。頭上戴著沉重的鳳冠霞帔,依然蒙著紅綢,遮了麵目,卻是舉手投足都十足莊嚴,張口唱道:

  娘子我抱得聚寶盆,搖得樹底落金銀!揮袖將那金銀撒,也為著各自安好非誑語虛文,也為著救風塵!

  隨即有丫鬟碰了些散碎金塊和小玉件和幾吊錢散與眾人,那障車見了,這才讓了道路給他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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