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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新法功敗垂成

  按照大唐律例,官員的父母或者祖父母過世,成為“丁憂”。丁憂之人,無論身處何官職,從知道消息的那一天開始,就必須解官守製,回到祖籍守喪三年。


  三年之後,雖然原則上來說,返回任所即可官複原職,但多數情況下,先前的職位已經被他人所取代,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順利複職的。


  所以這幾天王叔文在朝堂上與政敵們辯論的時候有些底氣不足,沒有前些日子那麽慷慨激昂、口若懸河了。特別是當他對上太子殿下那雙目光冰冷的眼睛時,總覺得心裏有點發怵。


  因那目光通透,疏朗,仿佛世上沒有什麽事他不能看透、不能知曉一般。


  不過第一天,並沒有發生什麽非同尋常的事。


  第二天也沒有。


  但不知為什麽,王叔文心裏越發的忐忑,並沒有向前段日子那般事事都提出自己的見解,順便把新法的內容融入其中宣講一番。


  到了第三天上朝的時候,王叔文正準備繼續闡述革新的方略時,忽有一人站出來,大聲向他問道:“不知王尚書對大唐律例可熟悉?”


  王叔文隱隱皺眉,麵上且不動聲色:“自然。”


  “那麽,不知王尚書可知道大唐官員遭丁憂該當如何,又或者說,隱瞞丁憂不報該如何處置?”


  該來的終究還是沒能躲過。王叔文頓時冷汗涔涔,抬頭向太子望去,隻見李淳一臉似笑非笑,目光卻穩穩地落在他臉上,叫他無處遁形。


  他果然是什麽都知道的。


  王叔文在那種如冰似雪的涼薄目光裏慢慢地低下頭去,不得不上前一步,奏道:“臣……臣並非刻意隱瞞,隻是……隻是想把任上的事務總結處理好,還沒來得及向殿下稟報……”


  李淳臉上仍舊掛著溫然的笑,那笑卻直透到王叔文心底去,叫他覺得有那麽一點毛骨悚然,即使低著頭也能明顯地感覺到。


  “臣……”


  李淳語氣淡淡,仿佛處理一件極其普通的小事一般,“既然如此,王尚書且好生處理,做個交接罷。這些年來,陛下身邊有勞王先生費心了,賜金百兩、帛五十匹,宮中遣使同去吊唁,王先生且放心些回去,陛下那邊本殿自會去說。”


  前一句說的還是“王尚書”,後一句已經是“王先生”了,連東西都賜下,甚至早已料到他會去求陛下想辦法,後路都已經堵死,臨走之前再想麵聖一次都是不能了。


  王叔文喉中原本還有許多的話想說,可是聽他這番話,也再說不出什麽來。


  丁憂一去,即使不按規定守滿三年,怕也是得一年半載的。到時候京中是什麽境況,誰又能知道?

  次日,王叔文上表請辭,暫時辭去一切職務,黯然返鄉守喪。


  之前王叔文尚在翰林學士之位的時候,有許多政令,雖然是王叔文在外接旨,但很多事情的具體執行卻是由擔任著尚書左丞、同平章事的韋宗仁來完成。如今王叔文一走,新黨派主導者的重任便落到了韋宗仁頭上。


  王叔文去職以後,許久不曾回到東宮的李淳,終於抽出時間來,在下朝之後回了承恩殿。


  念雲一襲淺青色的裙衫,顏色淺得近乎素白,外頭罩的一件半臂也是月白色,上頭繡著幾瓣細碎的花,站在抄手遊廊上,風吹起她的衣襟裙擺,連眉目都空靈起來,似謫仙一般。


  李淳走過去時,她也沒察覺,隻聽見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回過頭來,才看到他,微微屈膝,“殿下回來了。”


  李淳心知這段時日冷落了她,可是見她這一身素淨,就連頭上也隻插了一對烏木簪子和一對玉簪,簡直令人發指,又覺得心裏有些堵得慌。


  他不做聲,於是她隻得上前幾步,輕聲道:“殿下難得回來一遭,還是莫要站在這風口裏了,進去罷。”


  先前是誰在這風口裏不知站了多久呢!李淳暗暗蹙眉,但也沒說什麽,跟著她進了大殿。


  大殿裏頭兩個小女孩正不知在玩著什麽,很是歡快的樣子。其中一個穿淺紅色襦裙的自然是婉婉,見了他,也不行禮,直接撲上來:“阿爺!”


  邊上那一個女孩子眉眼倒也十分秀麗,年紀約莫同婉婉差不多,身上穿的倒比念雲還要素。那女孩子遲疑了片刻,方才走上來,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個禮:“落落見過太子殿下。”


  這是誰家的孩子?他不曾見過。


  他看向念雲,念雲也遲疑了片刻,才向他道:“進去說罷。”


  內殿的紅泥小茶爐上正烹著一壺陽羨茶,滿室都是溫潤的茶香。李淳靠在榻邊坐了,念雲也沒叫丫鬟,親自倒了一盅新茶放在他麵前,自己也取了一盅,方才坐定了,緩緩道:“方才那孩子,是舒王的。”


  說這話時,她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手上的帕子,全無意識,卻緩慢而用力地絞著。


  他是聽說過的,自早先那位舒王妃歿了,與郭家的婚事又最終沒有成行,舒王一直沒有續娶,也沒有子嗣,隻是後來聽說府上的一個通房丫鬟生下了一個女娃兒。


  想起那小女孩的眉眼,確實同舒王有幾分相似。


  他便沒說什麽,靜靜地等她的下文。


  她想了一想,輕聲道:“我是想……先前昭靖太子膝下也隻得一個舒王,如今舒王也無子嗣,隻這一個孩子,也是李家的血脈。不若我收養了她罷,她一個女孩子,也不過是往後大了便貼一份嫁妝的事……”


  見李淳不語,她遲疑著又道:“要不然,就送去我三哥那兒,暢兒膝下尚無一個孩兒……”


  李淳看向那一方已經給她絞得快要皺成一團的絲帕,淡淡道:“你看著辦罷,寧兒宥兒如今也出去了,留她給婉婉做個伴也成。待局勢穩當了,我便一並給她封個郡主公主的,也不是什麽大事。”


  念雲心裏微微一抖。他已經懶得繞圈子說請陛下冊封,而是直接說他冊封。他如今是太子,便是他的親生嫡女,也不過是個郡主。而他卻隨口說封個公主也不是什麽大事,可見心裏是已經有底了。


  朝堂上王叔文因丁憂辭官的事,她已經知曉了。


  “王先生走了,陛下可是失了一條好臂膀,真是不巧。”


  “不巧?”李淳似笑非笑地挑眉。


  念雲愣了一愣,吃了一口茶才道:“難道是殿下派人……”


  李淳搖搖頭:“不是我,不過,想是有人下了手罷,畢竟新法是那些世家大族不想看到的,同樣也有很多人不希望陛下這麽快就病愈,哪來那麽多天意!”


  念雲歎道:“陛下和王先生都是太急躁了些。隻可惜了他的那些政見,倒有不少是我們當時一起商量出來的,隻怕要半途而廢了。”


  “你若是有心,以後也有的是機會,隻是人,該舍棄的也就隻得棄了,枉費你和郭三經營了這些年。”李淳把半杯冷茶喝下,輕輕把杯子擱到桌上。


  念雲苦笑:“原本引薦那些士子給王先生是想著為東宮盡一份力,也不叫他們屈了才。沒想到……”


  李淳道:“他們若是沒有你的引薦,怕是也沒機會這麽快就身居高位。”


  念雲低頭想了想一想,問道:“如今那革新的幾個,除了王先生以外,主心骨就是韋宗仁了罷?”


  李淳點點頭:“也就那麽幾個人,等著這個倒了,那白麻內命也就沒有什麽用處了。”


  念雲重新給他添了熱茶,道:“那韋宗仁,你也是知道的,是杜黃裳的女婿。我瞧著這陣子哥哥時常去杜家走動,想來杜家老頭子該是沒什麽問題了罷。”


  李淳把茶盅拿在手裏轉了幾圈,認真地想了想,“杜黃裳是子儀公的老部下,看來韋宗仁該頭疼好一陣了。”


  念雲笑笑,“若隻是頭疼一陣,怕也沒什麽意思。你不妨再送一份崖州的地圖去嚇唬嚇唬他,看他如何。”


  “崖州地圖?”李淳愣了一愣,隨即明白過來,眉眼彎了彎,臉上便有了些笑意:“你倒是個刁鑽的。”


  郭氏兄妹和那些士子走得近,自然知道韋宗仁有個怪癖,他向來十分厭惡嶺南。


  他的厭惡還與別人不同,就連寫字碰上‘嶺南’或者相關的字樣,都要設法避開來,或者特意增減一二筆。


  當年他還是個小小郎官的時候,跟著別人一起去兵部職方司去看地圖,恰恰屋裏掛著一幅嶺南的地圖。這韋宗仁頓時嚇得冷汗直冒,趕緊捂住眼睛不看,叫人馬上拿走。


  他對嶺南的厭惡,據說是因他幼年時謝真人替他算過一卦,說他少年得誌,頗走夫人運,青年時官運亨通、扶搖直上,可惜晚景淒涼,終將客死嶺南。


  偏生,這謝真人也不知道是真能未卜先知還是蒙的就有這麽準,前頭這幾樣還都已經應驗了。


  倘若叫韋宗仁先打了退堂鼓,再放出點風去叫革新黨派內部起內訌,想必不日便可解決朝局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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