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取而代之
這一年的秋日如往常般寂寥，落葉紛飛。
西伯侯時日不多的消息傳到西岐，那些以往受益於姬昌的百姓們顯得萬分悲切。當然，最坐不住的便是子悅。
她知道姬發哥哥很敬愛他的父候，也知道他們倆的關係很好，所以西伯侯快支撐不住了，最最悲痛的應該就是姬發哥哥了。
她現在，一定要去找姬發哥哥，要陪在他身邊。
況且，姬昌平日裏待她和姬誦也不錯，她更是要去看看他。
下定了決心，子悅打聽來姬發一行人現在身處的地方之後，安頓好姬誦便連夜出發了。
日夜奔波，累壞了好幾匹馬，子悅終於在七天之後到達了姬發所處的駐紮地。看守的士兵正好是之前在姬府見過子悅的仆從，於是什麽都沒說便為她指路，帶她來到了姬昌所住的營帳外。
子悅掀開帳布，首先入眼的便是姬發跪在姬昌榻前的消瘦了好多的背影。心裏沒來由地一疼，子悅不顧營帳裏有許多她不認識的人，隻身朝姬發跑去，一下子在他身旁跪下來，牢牢地抱住他的手臂。
“姬發哥哥，我找你來了。”
“……子……子魚？”姬發先是聽到子悅的聲音，身形一頓，而後緩緩轉過頭來，看到了那張日思夜想了好久好久的臉。
他看起來一副很想將子悅緊緊抱在懷中的樣子，但還是握了握拳，忍住了。
“姬發哥哥……父候怎麽樣了？”
雖然子悅並沒有名分，但是姬昌卻是早已經承認了這個兒媳婦，允許她喊他父候。子悅也非常敬愛這個父候。
姬發微微張口，剛想告訴子悅姬昌的情況，卻聽到榻上姬昌的呼喚。
“發兒……”聲音非常細微，但是跪在床沿的兩人還是聽到了。
“我在。”姬發靠近姬昌，後者微微睜開眼睛，用較大了一點的聲音道：“父親應該支撐不住了，伐紂滅商之事隻得交給你來完成，你一定……要打敗商王，解救人民於水深火熱之中……”
“是。孩兒謹遵父候教誨。”姬發點頭，隱忍去眼中悲痛之意。
不知過了多久，姬昌再無聲響，而姬發什麽都沒說，隻靜靜地跪在榻前。不說破，就好像父親還在一樣。
秋日的風，從帳篷外吹進來，仍舊是那麽刺骨。
一雙還是緊緊地抱著姬發手臂的小手，開始微微顫抖了起來。
半晌，子悅放開姬發的手臂，一下子站起來，卻什麽都沒講，隻身朝營帳外跑出去。姬發也是此刻才意識到一件事，不由分說，緊緊地追了出去。
“子悅！”姬發終於拉住那雙瘦弱不堪的小手，而後朝自己懷中緊緊地一帶，將子悅抱在懷裏，久久不願鬆開。
子悅被他抱住，不掙紮，也不說話，就那樣靜靜地待著，就好像世間的所有喧囂都與她無關一般。
“子悅，你不要這樣，我心裏慌。就算是罵我幾句也好，你說說話行不行？”姬發低頭，顫抖著雙手輕輕撫上子悅的三千黑絲。
“原來父王說的沒錯，姬發果然成了逆賊。我早該知道的。”子悅淡淡道，聲音裏絲毫不帶感情，“而我，這個商王的女兒，卻傻乎乎地為了你和他斷絕父女關係，為了你隻身一人離開朝歌來西岐找你，可你卻要發兵攻打我的父親！雖然他現在已經不是我的父親，但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是誰將我從小拉扯到大，是誰從小將我捧在掌心裏寵愛。”
子悅終於一個用力，狠狠地將姬發推出老遠。
“子悅，你說過的，商王也好，父親也罷，你這輩子都會陪著姬發哥哥，不會再離開我的……”姬發朝他伸出手，想要再度擁她入懷，“你知不知道，你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再重要，也比不過你的西岐子民吧？姬發，我們就到這裏過吧。從此以後，我不會出現在你的生活裏，我也不要再看見你！”子悅轉身便想跑開。
“誰允許你擅自離開的！”姬發怒喚一聲，幾步上前再次狠狠地從背後抱住她，“你走了，我怎麽辦？誦兒怎麽辦！”
“他是你的種，自然不關我的事。”子悅淡淡道，而後試圖掙脫姬發的禁錮。
姬發幹脆將子悅的身子轉過來麵對著自己，而後用一隻手緊緊地圈住她的腰，另一隻手牢牢地托住她的後腦勺，而後俯身上去將自己的唇貼上她的。
拚命地啃噬著，極度瘋狂地想要將她留下來。
子悅掙紮不開，隻得放棄，而後閉上雙眼，長長的睫毛顫抖著，下一瞬，晶瑩的淚珠滾落而下。
姬發感到子悅小臉上一陣濕潤，應該是猜到她流淚了，緊緊圈住子悅腰部的那隻手一頓，而後失了力氣，終於將她放開。
“姬發，你變了。”子悅抬袖擦去唇角被他剛才啃噬留下的血跡，“以前，你不會強迫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
“我隻是不想讓你離開我。”
“你一開始就不應該接近我。”
“子悅，你知不知道，你父王根本就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好！他殘暴虐政，一直在欺壓無辜的子民們！三年前，他新納了個妃子喚做妲己，為了妲己的一時之樂，他殘忍殺害即將臨產的孕婦，為了妲己，害死朝中多少忠臣！就叫你的母後，都難逃其害，還有我的大哥……”
“母後……？”子悅雙腿一軟，就要往地上坐下去，被姬發先一步抱住，“母後她……她怎麽了……”
“她死了。”
她死了。
三個字，一下子便讓子悅失了所有力氣，頃刻間暈倒在姬發懷裏。
“子悅！”姬發大喊一聲，臉上瞬時無措，慌忙抱起她跑到自己的營帳中，同時喚來了軍醫。
“還請二公子放心，這位姑娘並無大礙。”軍醫略微替子悅把了把脈便道，“隻是心中壓抑，再加上疲勞所致，多注意休息便好。”
“嗯。”姬發終於鬆下一口氣，而後坐在子悅榻前，牢牢地握住她的手。
軍醫走後，姬發感到身後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回首一看，發現是薑子牙。
“亞父。”
“子魚姑娘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累著了。”姬發默了默，“亞父……我想求您一件事。”
“何事？”
“讓子魚以邑薑的身份……繼續留在我身邊。”
“這……”薑子牙也默了默，道：“也罷，你們年輕人的兒女情長，我薑尚不懂。隨你們。反正，軍營中除了我與一兩個士兵，無人識得邑薑與子魚姑娘。”
“謝謝亞父。”姬發低頭，眸上帶了歲月劃過的滄桑痕跡。
從此以後，子悅便是邑薑，便是他姬發唯一的妻。
不管子悅同不同意，他都會用強硬的手段，將她留下來。
春去秋來，花謝花開。
幾年過去，姬發終於成功舉兵攻下朝歌。一夕之間，往日豪華奢侈的商王宮，一敗塗地。
外人眼中，姬發是成功的，是人人敬仰的新一代王者。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始終有一個過不去的坎。
子悅被他不擇手段地軟禁在身邊，無論如何都逃不掉。每晚他都會擁著她入睡，可是盡管兩具身體隔得這麽近，他卻都會有一種他們兩人已經恍如隔世了的感覺。
那一晚，商王被姬發逼上摘星樓，無處可逃。為了尊嚴，他帶著妲己一起，放火燒了摘星樓，燒了自己。
當時姬發就站在不遠處，懷裏禁錮著不斷掙紮的子悅。
“姬發，你放開我！我要去和父王在一起！”子悅在他懷裏嘶吼，掙紮，哭泣。可姬發卻無動於衷。
“這是他應得的。”姬發冷然。
“我恨你。”子悅咬牙切齒道。
“無礙。隻要你陪在我身邊。”姬發一掌朝子悅後頸劈下去，子悅雙眼一閉，軟軟地癱倒在姬發懷中，姬發橫抱起子悅，“別做紂王的女兒，做我的王後，不好麽？”
……
商朝已亡，周朝建立。
姬發追封姬昌為文王，立子悅為後，姬誦為太子。
姬發在位四年，人民生活安康。朝堂之上，他是那個渾身上下散發著王者氣息的君王，而朝堂之後，深宮之中，隻有他自己知道，那道在他心裏的坎始終過不去。
這一日晚上，姬發推開寢宮的門，看見姬誦正在子悅懷中嬉鬧，後者多年來幾乎沒有笑過的臉上正掛著一絲輕微的笑容。
姬誦見姬發推門而進，一張小臉蛋上立馬綻開更大的笑容，而後跑過去將姬發拉到子悅身旁坐下。
“父王和母後，都陪誦兒玩吧。”
“誦兒，母後有些不舒服，就先歇息了。你和父王一塊玩吧。”子悅自看見姬發過來的那一瞬便斂去笑容，現在更是遠遠地離開姬發，走到榻邊準備休息。
“誦兒，今天天色也晚了，你先回去睡覺。父王明天再帶你去玩，好嗎？”姬發笑著摸摸姬誦的腦袋，而後喚來了丫鬟。
“好吧。父王和母後先休息。”姬誦嘟嘟小嘴，非常不甘地與丫鬟一道出去了。
姬發走到榻邊，看見子悅已經和衣躺在床上，背對著自己。隻得輕歎一口氣，而後除去外衣在她身邊躺下來，從身後牢牢地將她抱住。
或許是今天太累了，姬發並沒過多久便睡去，子悅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均勻的呼吸聲。
她稍稍轉頭，一下子便看見姬發熟睡的臉龐。
還是那樣熟悉，這張臉，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隻是，此刻的姬發，臉上更多的不是年少時的張狂，而隻剩了無盡的疲憊與悲涼。
“其實……我可以不用這麽恨你的。”子悅輕歎一口氣，道，“隻是，我覺得，你親手結束了我父親的生命，我如果還像無事人一樣跟你在一起，那便是天大的不孝。現在我也不多求什麽，隻要你能放過我，那麽，一切恩怨一筆勾銷。”
子悅沒有發現，姬發禁閉著的雙眼上，睫毛微微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