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入府（一）
第二日一早，霓庵便要帶沈思茗上路了。沈筠實在放心不下自己的妹妹，便讓自己的丫鬟月兒跟著她，也好能有個熟悉的人陪著她、照顧她。
離京城越近，沈思茗心中的惶恐、不安越甚，她便向都倫請教滿族的禮數、禁忌，以及王府內的規矩。
霓庵了解她緊張、不安的心情，便寬慰她，讓她不必憂心這些，等進府後，一切都不要改變，保持原有的自己就好。可沈思茗怎能就此安心，還是不停的向都倫打聽這個，打聽那個。霓庵知道，自己再怎麽勸也不管用，便隨她去，讓她想問便問，也好舒緩心中的忐忑。
馬車停穩後，沈思茗與月兒站在了威嚴的承澤親王王府外。兩班守門侍衛見到霓庵回府，齊整的向前跪拜行禮。沈思茗站在霓庵身畔，眉頭緊蹙，臉現憂色。
霓庵牽住了沈思茗的手，輕聲安慰道：“別怕……”
說著，霓庵便拉著沈思茗向府內走去。沈思茗自覺不妥，但苦於霓庵力氣好大，她的手根本就抽不回來。
前腳剛踏入府內，還來不及看清府中的大致情形，沈思茗便見一美貌的滿族貴婦，領著一幹下人，浩浩蕩蕩的朝門口這邊迎了過來。那婦人身著旗裝，儀態優雅，自是霓庵的福晉，朵藍。
朵藍聽聞下人回報，言王爺回府，忙迎了出來。遠遠的，她一眼便瞅見了，那被丈夫牽著的美貌女子。驚詫、憤怒在她的眼中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溫柔、和善。
“妾身恭迎王爺回府！”朵藍止住腳步，優雅的微微蹲了蹲身子。
緊接著，她的身後便響起一片恭迎聲。霓庵神色淡淡的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一旁的沈思茗，尷尬的往回抽自己的手，準備向前向朵藍見禮。
朵藍抬眼瞥到，沈思茗被霓庵緊抓著不放的手，以及，霓庵注視著沈思茗的那雙眼睛裏，透滿了對自己從未有過的柔情蜜意。朵藍長長的指甲，幾近剜進肉裏，但她的臉上卻是堆滿了笑容，親熱的向二人走了過去。
“呦，這位應該就是沈妹妹吧？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這世間，竟有生的如此標致的女子，難怪咱們王爺對你朝思暮想呢！”朵藍向前拉住沈思茗的胳膊，笑顏如花的連聲誇讚道。
沈思茗忙用力將自己的手抽回，顧不得疼痛，便準備向朵藍跪下行禮：“沈思茗見過福……”
可她的膝蓋剛彎下一點，霓庵便在旁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衝朵藍說道：“因皇上馬上要納妃，本王恐到時分不得身，便提前將她接了來。她是漢家女子，不曉得咱們滿人的禮數。”
沈思茗在旁，連連拉扯霓庵的衣袖，滿目的阻止之色，可霓庵理都不理她。
在霓庵拉住沈思茗的胳膊，不讓她行禮時，朵藍臉上的笑容，就開始變得有些僵硬，如今又聽得丈夫如此維護她，心中更是嫉恨難當。
沈思茗正低頭不安，隻聽朵藍笑吟吟的繼續說道：“王爺曾說等過了二十，再派人去接沈妹妹入府，這些天，妾身一直忙著過年的事宜，還沒得空讓下人給妹妹收拾房間呢。如今既然妹妹來了，就隻好委屈先住在客房幾天，我馬上讓樂總管將我臥房西麵的房間布置一下。”
朵藍說著，便又向身旁的蘭嬤嬤吩咐道：“蘭嬤嬤，你快親自帶人先去將客房打掃一下……”
霓庵瞥了那蘭嬤嬤一眼，眉頭微皺。他之前在朵藍娘家見過這蘭嬤嬤，猜想到應是朵藍這幾日剛讓她入的王府，也懶得細問。
還不等那蘭嬤嬤應聲，霓庵冷冷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不必了，她隨本王住書房即可！”
沈思茗在旁，也不知怎樣說才合適，幹脆垂首一言不發。
朵藍的目光又沉了些許，眾仆人臉上更現出微微的驚愕之色。府中上下皆知道，這書房可是王府內的禁地，除了王爺，平日隻有都倫一人可入，就是朵藍和總管樂公公都進不得。
朵藍臉上扯起笑容，應道：“自然是隨王爺的意。”
隨即，朵藍的臉一垂，威嚴的衝身後眾仆嗬斥道：“你們這群奴才，真是沒有禮數！沈姑娘都進府這麽長時間了，還不向她請安問好！”
被朵藍的話一驚，沈思茗眉頭微蹙，沒想到她的臉色變化的這麽快。沈思茗有些為難的向霓庵看去。
霓庵抬目，向朵藍說道：“本王與思茗已成婚了。”
不等朵藍有所反應，霓庵又衝府中眾下人說道：“以後，你們稱呼她為夫人即可，她是漢人，一切皆依漢禮！”
正準備向沈思茗行禮的眾仆，聽了霓庵的話，皆麵露難色的齊刷刷將目光投向朵藍。朵藍一再壓抑、克製的怒氣、醋意直達腦門，就在這時，蘭嬤嬤悄悄在旁拉了拉她的衣袖，衝她遞了個眼色。
朵藍充滿怒火的雙目一沉，嘴角一揚，道：“王爺說的極是，來日方長，等妹妹習慣了府內的生活，妾身再教她咱們滿人的禮數。”
眾仆見此，方才向沈思茗行禮問安。
不等眾仆起身，霓庵便拉著沈思茗，向書房匆匆走去。都倫與月兒在後，連忙跟了上去。朵藍站在原地，渾身已顫抖不已，若不是有蘭嬤嬤在旁攙扶，恐氣的連站都站不穩了。
推開書房門，霓庵拉著沈思茗徑直走了進去，月兒在後正準備抬腿邁入，卻被都倫悄悄阻住了。
沈思茗長長鬆了一口氣，顧不得打量房內，便向霓庵嗔道：“你可真是的，剛才不應該那麽維護我的，再說了，在濟南是一回事，在這裏是另一回事，你怎能再讓人那麽稱呼我……”
不等沈思茗話說完，霓庵就伸出一臂攬住她的肩膀，柔聲道：“本王是怕你將來受委屈。先別說這些了，你看看，喜不喜歡我這個書房？”
沈思茗白了他一眼，然後向四周打量去。
隻見書房內，四周牆壁上掛滿了霓庵的畫作。兩個高大的書架上，擺放著密密匝匝的書籍。那寬大的書桌上，更是畫筆如林，筆洗、紙、硯等一應俱全。
“哇！這些畫，全是你畫的啊！”沈思茗打量著那琳琅滿目的畫作，滿目驚歎之色。
霓庵微微一笑，拉著沈思茗，一臉神秘的向右側牆壁走去。沈思茗以為，他是想要讓自己欣賞牆壁上的那張山水畫，便仔細著眼看去。
但霓庵之意並不在此，隻見他伸手向那畫上輕輕推去，沒想到，那畫後的牆壁，竟巧妙轉動起來，牆壁內，竟露出另一間內室。
沈思茗有些瞠目結舌的看向霓庵：“這……”
霓庵隻笑不語的拉著她向裏麵走去。
這是一間臥房，裏麵除了一張床，剩下的隻是滿牆的畫作。可這些畫作，與外麵的山水畫不同，沈思茗看著那些畫，一時怔怔留下淚來。
破廟裏，以袖半掩麵的自己、山道上，迎風而立的自己、小溪旁，梳洗的自己……
沒想到，霓庵竟將他對沈思茗的記憶、思念全畫了出來。
霓庵在沈思茗耳畔低語：“這些年，便是它們替你陪著本王……”
沈思茗淚眼朦朧，心疼的抱住霓庵，低聲啜泣道：“以後，我一定好好陪著你、守著你，再不讓你孤孤單單一個人……”
良久，霓庵才拉著沈思茗到床邊坐下，再度把她攬在自己懷裏，說道：“這個書房，是這世間，唯一屬於我自己的地方，就是都倫，也僅到過外麵那一間。今後，咱們便住在這裏，好不好？”
沈思茗感動的在他懷裏連連點頭，生怕一出聲，眼淚便又會止不住流下來。
等再從裏麵出來時，霓庵將一直候在門外的都倫、月兒叫了進來。
“都倫，你讓人將隔壁房間收拾出來，以後，月兒便住在那裏，也好方便過來照顧夫人。”霓庵吩咐道。
“是！主子！”都倫應道。
“以後夫人便住在這裏了，你去告知福晉和樂總管一聲，不必再另外收拾房間了。”霓庵繼續說道。
“還有，”不等都倫應聲，霓庵又想起了一件事，“從今以後，夫人的膳食，讓廚房做好後，直接送到這裏來，不用去前廳！”
都倫看了霓庵一眼，微微遲疑後，應道：“奴才知道了。”
沈思茗不解的在旁問道：“這又是為什麽？單獨吃，會不會不合適，福晉她……”
霓庵的目光變得有些複雜，盯著沈思茗沉吟了半晌，才道：“好多事情，本王都不知該怎麽跟你說……總之，本王這麽做，肯定是為了你好。”
沈思茗更是不解，可霓庵並不再繼續向她解釋，而是轉目向都倫看去：“都倫，這諸王公家裏的事，你自小聽到大，應該明白本王的意思。”
都倫的神色忽變得凝重起來，鄭然應道：“奴才明白！”
“思茗，”霓庵又向沈思茗看去，“平日本王不在府中時，你便跟月兒待在房內，盡量不要出去。至於朵藍……你還是不要與她走的過近。咱們彼此相守即好，你明白嗎？”